第一百二十三章 鬼子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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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苏兄,我感觉也没过多久啊,你怎么也见老了?”

    “嗐,人都已经四十出头了,能不显老么?”

    灵堂内,苏文棋给许如清上香过后,就跟江连横并肩落座,彼此寒暄起来。

    两人多年未见,不料再次重逢,竟然是在白事上相遇。

    江连横颇有些感慨,侧脸望向苏文棋身后的少年,接着问:“这是你儿子?”

    “是啊,现在省立高中念书呢!”苏文棋把长子推到身前,低声嘱咐道,“苏润,快去见过你江叔!”

    “江叔好,生死无常,还望您节哀顺变。”

    苏润走到江连横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就像他爹一样,言谈举止间都透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

    江连横点点头,连说了几声好,上下打量这小子一眼,不禁叹道:“这还了得么,孩子都这么大了!”

    苏文棋忽然想起什么,随即笑道:“说起来,我儿子还见过你家小姐呢!”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想必你家小姐也不认识他。”

    紧接着,苏文棋就把今年夏天,俩孩子因参加罢课游行而被官差抓捕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问道:“连横兄,你蹲过大牢么?”

    “没有。”江连横不假思索地说,“我刚来奉天那几年,倒是捅出了不少篓子,有两回差点被抓了,但那时候老爷子还在,帮我把事儿都平了。”想了想,又不禁反问,“你呢,你蹲过大牢么?”

    苏文棋摆了摆手,说:“我就更没有了,年轻的时候在国外念书,等我回国的时候,就赶上了东三省新政,没惹过事。”

    “你那参与倒清,还不叫惹事儿啊?”

    “唉,惭愧惭愧,别再提了。”

    江连横不禁打趣道:“你瞧,老子都没蹲过大牢,俩孩子年纪轻轻,就在里边涮过了,这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说着,忽又起身叫来东风,问:“江雅和承业还没睡吧?”

    张正东摇摇头说:“没有,刚才还在餐厅里吃宵夜呢!”

    “那正好,你带苏少爷进屋坐坐,让他们小辈儿见个面,互相认识认识。”

    “好,苏少爷请吧!”

    苏润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望向父亲,像是在等待某种许可。

    “去吧,我在这跟你江叔说几句话。”

    苏文棋答应了,苏润才肯跟东风走进大宅,头走时还不忘跟江连横知会一声,说:“多谢江叔,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快去吧!我姑娘性子刁得厉害,她要是跟你犯冲,你就让着她点!”

    江连横笑了笑,目送着苏润跟随东风走进大宅,心里忽然感到一丝欣慰。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再看看堂前那口黑漆描金棺,任谁都会忍不住感叹岁月凶猛,世世代代,轮回不休。

    江苏两家,原本就是世交。

    遥想当年,苏元盛就很敬重江城海,屡次邀他来苏家做事,即便没能成功,也不曾出言诋毁、反目成仇。

    等到了江连横这一辈,苏文棋又在关键时刻救过江城海一命,而江连横也曾在老张清洗倒清会党时,帮助苏家及时脱难。

    这份交情,已经远远不能再用利益衡量了。

    虽说后来江连横和苏文棋颇有些意见不合,乃至分歧不断,关系日趋疏远,渐渐地断了来往,但两人之间从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回想起当年那些口舌之争,实在是令人感到幼稚可笑。

    不过,人情就是这样,越是不肯来往,就越是无话可说。

    大家明明都住在奉天,可要是不花心思围拢,一连数年见不着面,也是常有的事情。

    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

    显然,两人都有心想让这份交情延续下去。

    “你儿子不错,说话办事都挺敞亮!”江连横坐下来叹道,“不像我家那俩,丫头往死里淘,小子倒是听话,就是老实过活了,半天也憋不出个闷屁!”

    苏文棋忙说:“你那是不知道,别看这小子好像挺懂事的,其实背地里一身反骨。”

    “这不是随根儿么?”

    “唉,孩子不好管呐!”

    江连横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烟盒,见苏文棋不抽,就自己点上了一支,问:“好多年不见了,你家里都还好?”

    苏文棋点点头说:“都好,都好,贵夫人可好?”

    “还那样儿,就是身板儿太弱了,每天喝的药比吃的饭都多。”

    “连横兄,我看你是大手大脚惯了,这么大的家业,真要操持起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扛住的。”

    江连横没有否认。

    他确实不爱管账,既是能力问题,也是性格问题,便摆了摆手,忙岔开话题道:“别说我了,你现在的家业也不少啊!”

    苏文棋却说:“没法比,我只需要操心生意上的事儿,你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只操心生意?”江连横笑着问,“隔三差五的时候,不再谈点家国大事了?”

    苏文棋忽然有点惭愧,忙说:“不谈了,谈了也没什么用,不过是误人误己,所谓救亡图存,大多都是空谈,这年头能保全家眷,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恪尽职守,即是救国。”

    “这话说得可不像你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我年轻的时候,以天下为己任,觉得只有赛先生才能救国,后来又觉得立宪才是正途,再后来又认定满清不灭,国必衰亡,现在清廷已经没了,结果又怎么样呢?北洋诸公,民主无量,独裁无能,还不是一盘散沙?”

    正说着,大宅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密的交谈声。

    看样子,几个小辈儿也算互相认识了。

    两个当爹的回身望望,眼里顿时倍感欣慰。

    江连横又把话题扯回来,接着问:“不说这些了,你今晚怎么有空来了?”

    苏文棋看了看堂前灵位,低声说:“其实,我这两天一直都想过来,可我看你这实在太忙,想要跟你聊聊,估计你也倒不开功夫,而且……你也知道,苏家已经退了,我要是这时候高调过来,指不定要招惹多少闲言碎语呢!”

    “我理解,退就退了吧!”江连横幽幽叹道,“当年,我七叔想要退伙儿,我怎么也闹不明白,明明是大好的势头,为什么要走,现在我明白了,他当初要是不退,恐怕到现在也退不下来,走就走吧,我不怪他!”

    “确实……”

    苏文棋想了想,接着又说:“不过,苏家当初能退下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你成全我,不然的话,恐怕苏家也没那么容易洗白。”

    “嗐,过去的事儿,别再提了!”

    江连横大手一挥,结束了叙旧的话题。

    尽管苏文棋说的没错,但同样的话,江连横却不能总挂在嘴边儿——旧恩重提,那便是仇。

    灵堂内烟熏缭绕,香烛闪烁,但却并不阴森可怕,反倒令人觉出片刻安宁。

    苏文棋看向棺木,忽然试探着问:“我最近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是编筐老窦和哨子李干的么?”

    江连横冷哼一声,却道:“两个狗腿子罢了,背后是秦怀猛搞的鬼。”

    “是不是开洋车行的那个?”

    “对,就是他,你也听说过?”

    苏文棋点点头道:“不止听说过,我还跟他做过生意呢,大概是前两年吧,有一阵儿,他经常派人来我柜上兑换外币,好像是在投资地产,反正跟东洋人走得很近,你要是想扒他的底细,我可以帮你查查。”

    江连横一听,心里虽然高兴,却又忍不住问:“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想再招惹是非了么?”

    苏文棋却说:“你要是让我出人去帮你砸窑、打群架,那我确实不能奉陪,但你要是想让我帮你出个主意、查查他们的家底,看在咱们世交的份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推辞。”

    江连横再三提醒道:“你可得想好了,一旦掺和进来,以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恐怕我也不能保证。”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苏家本身就是靠钱庄票号起家的,要查他们的底细,对我来说并不算难。”

    “如果真能查出来,那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别这么说,我虽然不在江湖上混,但我也不希望看见一个汉奸来当奉天的龙头瓢把子,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其实,苏文棋倒也未必没有私心。

    诚如他自己所言,如果秦怀猛来当龙头瓢把子,恐怕整座奉天城的地下秩序都将改写。

    这些年来,苏家之所以能死灰复燃,苏文棋的个人能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在此期间没有江湖帮会前来骚扰,这才令苏家得以喘息,继而中兴振作。

    要知道,这年头可不是你安分守己,就能消灾避祸的。

    倘若江连横倒台,换秦怀猛坐庄,苏家还能不能有如今的太平日子,恐怕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正因如此,苏文棋才很坚定地说:“连横兄,如果奉天必须要有一位龙头瓢把子,我宁愿那个人是你,而不是他。”

    江连横掐灭香烟,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话间,供桌上的蜡烛已经燃至末端。

    苏润忽然从大宅里走出来,凑到父亲身边,低声问:“爸,我看时候不早了,江少爷他们也该睡了,咱们回不回家?”

    江连横忙说:“急什么,来都来了,那就多住几天,我这又不是没有地方,你小弟平时太闷,你带他好好玩玩儿。”

    苏文棋却说:“别了,连横兄,你现在服丧期间,就别让他来这添乱了,以后有机会再说。”紧接着,又望向苏润,低声嘱咐道,“你出门上车,让司机先带你回去,告诉他明天早上再来接我。”

    随后,又转头望向江连横,颇有些为难地说:“连横兄,我陪你给老太太守一夜,等到出殡那天……我就不来了。”

    “那也好,可你家里不忙么?”

    “忙什么呀,最近半个月都没开张,倒是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多多担待吧!”

    江连横当然没有挑理,即刻就命东风把苏家的大少爷送出院门,又忍不住好奇地问:“苏兄,你孩子打算怎么安排?”

    “我安排?”苏文棋不禁苦笑,“他倒是得听我的呀!不过,还是多读书吧,我打算过两年送他留洋,愿不愿意去,那就看他自己的想法了!”

    这也不算稀奇。

    现如今,但凡有点财力的商绅地主,都时兴把孩子送出去留洋,否则奉军内部也不会有这么多士官派了。

    江连横点点头说:“这是走你的老路啊,你当年不也是留洋回来的么,是去的西洋,还是东洋?”

    “都去过,现在要说的话,恐怕还是西洋好一点。”

    “你当时在哪儿?”

    “美国,纽约。”

    “哦……那地方得比咱奉天强不少吧?”

    苏文棋不禁一愣,随即笑道:“那完全是两个世界,实话实说,我当年刚过去的时候,差点被吓傻了。”

    “有那么邪乎吗?”江连横不大相信,“我也看过那些画报,不就是楼高一点,车多一点么,还至于被吓傻了?”

    “画报终究只是画报,两国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最清楚。”

    “这样啊……”

    江连横不再争辩,毕竟苏文棋真的喝过洋墨水,他自己一知半解,也不好胡乱抬杠。

    苏文棋却问:“怎么,连横兄也有这方面的打算?”

    江连横摇摇头道:“没有……要说让我儿子去见见世面,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姑娘嘛……我舍不得。”

    苏文棋笑了笑,说:“理解理解,我也有个女儿。”

    眼见着供桌上的烛焰有些摇晃,江连横便起身去换了蜡烛,又顺便给大姑烧了几沓纸钱。

    漫漫长夜,终是无眠。

    两人并肩而坐,彼此说了许多话,原本还担心多年未见,会不会偶尔冷场,结果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江连横渐渐发现,有些话,他只能跟苏文棋说,也只有苏文棋才能理解。

    苏文棋不是他的手下,也不是市政公署的官差,江连横面对他时,不需要高高在上,也不需要奴颜婢膝。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两个父亲,两个丈夫,两个各自家里的顶梁柱,尽管彼此的生计不同,但也有许多心照不宣的苦衷与无奈,说着说着,远天便已渐渐拂晓。

    没过多久,苏家的汽车就来接人了。

    苏文棋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就此告别道:“连横兄,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另外,我跟老太太虽然不太熟,但毕竟咱俩的交情在这,等到出殡下葬那天,你替我跟老人家也念叨念叨吧!”

    江连横擦了擦脸,抹去倦意,也站起来说:“好,多谢挂念了,我送送你。”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这时候,天光初开,城里还很安静,轰鸣声因此显得尤为刺耳,仿佛整座大宅的窗棂都跟着微微震颤。

    两人顿时怔住,仔细分辨,似乎是卡车发出的声响,由打东南方向传过来,并不驶向城北,倒像是恰好经过附近的街区。

    很快,刺耳的噪音就将省城惊醒。

    张正东等人也从大宅里猛冲出来,一个个神情戒备,生怕江家再度遇袭。

    “哥,什么动静?”李正西迅速掏出配枪,说着就奔院门外走去。

    “把枪收起来!”江连横厉声喝止,紧接着吩咐道,“东风,南风,新年,你们仨去宅子里待着,西风跟我来!”

    话音刚落,赵国砚就在外面推开院门,回身道:“东家,不是冲咱们来的,好像是有车队经过。”

    “出去看看再说!”江连横脱下麻布孝衫,急匆匆点了几个保镖,正要冲出去查看,又突然回头道,“苏兄,你赶紧走小路先回去吧!”

    苏文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忙说:“没事儿,听这声音,不像是会党能弄出的动静,我跟你出去看看。”

    几人相继走出院门,顺着胡同直走到堵头,又拐了两道弯儿,终于来到了东西向的主干道。

    这时候,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市民。

    毕竟,眼下是战争期间,大家的神经都很紧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引起大规模骚乱。

    江连横并不打算凑到最前面,就命保镖收好配枪,只站在人群末端,远远地张望主干道上发生的情况。

    不看倒好,一看之下,城里竟突然多出了千八百号东洋士兵!

    这些士兵排列若干方队,肩扛三八大盖,步调整齐划一,其后跟着十几辆满载物资的军用卡车,轰隆隆浓烟四起,正堂而皇之地途径省城,由东向西,徐徐进发。

    队伍中间有个东洋军官,胯下高头大马,腰际武士横刀,手持缰绳,顾盼自雄,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方队两旁,还有几支警队,领着数十名佩戴袖标的二鬼子,沿路维持秩序,喝退围观市民。

    这是本应驻守在辽阳附属地的第十师团下属部队——现已正式进驻奉天省城,代理城区防务。

    百姓都吓傻了。

    他们上次见到东洋军队成编制地进驻奉天,还是在二十年前的日俄之战,那时候很多年轻人尚未出生。

    惶惑,恐惧,无助……

    一时间,许多情绪涌入心头,脸上却显得麻木呆滞。

    军队两侧的二鬼子,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骂骂咧咧地喝道:“操他妈的,看什么看,都他妈给我让开!”

    李正西眼贼,立刻就在二鬼子的人群中锚定目标,低声急道:“哥,快看那边,是编筐老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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