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番外：假如路明非是围棋少年（四）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按理来说，陈墨瞳和路明非师出同门，棋风路数就算不一样，也应该有所接近才对。

    但是白帝棋院的老院长却是个教棋不守规矩的老顽童，说好听点那叫因材施教，说不好听一点就是有一处想一出。同样的一盘死活题，今天教路明非这样下，明天教楚子航那样下，后天又教陈墨瞳那样下。

    加上三个人的性格本来就迥异，于是就渐渐养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棋风。

    陈墨瞳性格张扬凌厉，棋风路数也是敢打敢杀，能够进攻的时候从来就不会防守，即便对面都要断自己大龙了，自己也要想办法从对面的角地上咬下来一块肉，塑造成了陈墨瞳大开大合以直取胜的棋风。

    而和陈墨瞳性格相反的楚子航，平时就沉默寡言、思考多于说话，体现在棋盘上的棋风也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贱兮兮的路明非则是三个人里面棋风最古怪的，灵活飘逸，不拘一格，并且还特别喜欢给对手下绊子设圈套。

    在少年组围棋比赛上，被路明非战胜的一名对手曾经这么评价过路明非的围棋：你会感觉这个人他下的每一步都很别扭，又香又臭的，每一步似乎都有更好的选择。但是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陷入了他的设立的陷阱之中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墨瞳最担心的事不是在复盘的时候露出陷阱了……因为背谱的事情，一个业余段位的棋手就能够做到。而棋风上面却是最容易露出马脚的。

    陈墨瞳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模仿不来路明非那贱兮兮的棋风，跟他的人一样。

    只是箭都已经在弦上了，要是找借口推脱的话，好像还会更容易露出马脚。陈墨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也行。”

    苏恩曦笑吟吟的说：“陈同学你是喜欢黑色还是白色？”

    陈墨瞳犹豫了一下：“白色。”

    路明非喜欢执白后行，做戏做全套，她也就选择了白子。

    ……

    在棋类运动中，先手往往具备比后手更大的优势。比方说在五子棋里，先手甚至存在着必胜的下法。因此为了公平起见，稍微正式一点的五子棋比赛里，都会设置相应的禁手，以杜绝更大的先手优势。

    围棋同样也有着类似的规则。虽然在围棋之中不存在先手必胜的下法，但是先手的优势依旧存在。

    现代围棋执黑先行，围棋有绝对的先手优势，对局时，先手的一方能掌握棋局进程的主动权，每下一子，使对方必应。棋力接近的两个棋手，先行的人几乎是必胜。

    也是因此，在围棋的发展之中，渐渐诞生出了贴目的规则。也就是执白棋后行的人，在终盘结算之后，会给白棋贴上更多的目数。

    比方说在华夏围棋的规则里，白棋会贴7.5目棋。倘若在终盘结算之后，场面上的白棋落后黑棋7目，贴上7.5目之后，白棋就会以0.5目的优势反胜黑棋。这就是围棋中的贴目规则。

    顺便一提，在围棋运动同样流行的日韩两国，他们的规则则是白棋贴6.5目。

    不过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绝对平衡的游戏存在。根据数据统计，华夏规则里，黑棋对白棋的胜率为47.6％对52.4％这说明在反贴7.5目之后，原本处于后手劣势地位的白棋，反而有了微弱的优势。

    也是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陈墨瞳都一直怀疑，路明非之所以习惯用白棋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白棋在贴7.5目之后优势更大，所以他才一直爱用白棋来偷鸡。

    后面她才知道，路明非习惯用白棋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每次和路明非下棋的时候总是爱用黑棋，所以路明非才习惯用了用白棋。这件事还是后来楚子航告诉她的。

    ……

    棋盘之上的交锋很快开始。

    苏恩曦执黑先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落了子，陈墨瞳也随即挂角应上。

    开局的几十手都不需要太过于犹豫，大家都按照着定式落子。

    围棋的本质上就是数学游戏，既然是数学游戏，那就一定存在着公式或者说是最优解。而围棋当中的最优解就是无数围棋先人从浩如烟海的棋局当中，总结出来的定式。

    也就是说当对方落在某个点位的时候，你落在相应的点位，这么下一定就是最优解或者说较优解。

    背定式几乎是每个学围棋的人都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虽然陈墨瞳已经放弃走职业围棋道路很多年了，不过小时候每天苦苦背的定式，现如今在脑海里依旧还有印象。加上平时闲着无聊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弈城网寻觅对手下棋。因此应付苏恩曦的前几十手自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但是在棋局发展到近百手的中盘阶段之后，可以看得出来陈墨瞳的思考时间越来越久了。苏恩曦却依旧和刚开局时一样游刃有余。

    陈墨瞳手里在棋盒里粘着棋子，咬了咬嘴唇。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来围观她们下棋的人，落在棋盘上的目光仿佛是无数道隐形的压力。

    犹豫了数分钟之后，陈墨瞳下定决心，黏棋，落子。

    “啪！”

    “喔——”

    围在周围的人立刻不约而同的发出来的惊呼，而苏恩曦也是突然瞪大了眼睛，浓密的眼睫毛扑闪扑闪。

    之前因为怕露馅，她一直是学着记忆里路明非的棋风在下棋。下的每一步都在思考，如果是路明非的话，这一步他到底会怎么下。

    但是路明非的人是贱兮兮的，棋风也是贱兮兮的。她没有路明非那么混不吝，硬着头皮模仿也模仿不来。与其下个四不像的棋，倒不如用她自己的棋数来回击对方。

    而苏恩曦显然也看出来了陈墨瞳的这一步棋里强横的进攻意图，和她之前避而不战的下棋风格完全不一样。

    这也更加笃定了她心里面的判断。

    “果然！之前弈城网那个跟我下棋的人压根就不是她！”苏恩曦在心里面说道。

    在输给“是陈落落呀”这个ID之后，不服输的她就去对方的历史战绩里扒了对方之前下过的棋谱。弈城网上是有保存历史战绩的功能的，最多可以保存一年的对弈棋局。

    不扒还好。一扒，果然就让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账号之前下的近几十盘棋局里，其中的大多数棋局，都和与她对弈的那一盘棋不一样。

    大多数的棋局里，“是陈落落呀”的风格都是不吝进攻，敢于拼杀的。

    而只有少数几盘棋局里，“是陈落落呀”的下棋风格才和跟她对弈的那个人一样，棋风灵动飘逸，不拘一格。

    在近几十盘棋局中，少数的那几盘棋局显得格外另类。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如果说“是陈落落呀”大多数时候下棋的风格像是项羽，喜欢跟你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话。

    那么少数几盘的棋风则像是霍去病。

    霍去病对抗匈奴的时候，喜欢使用游击战术。

    和她对弈的那家伙也是一样，跟你在局部缠斗一下之后就会立马脱走。等你准备黏棋追杀过去的时候，对方又会骚扰你另一片薄弱的腹地。左攻又攻，东躲西藏，下法贱兮兮的。让人下着下着就忍不住脾气上来了。

    也是因此，苏恩曦在心里才做出了大胆的推测。

    “之前那个跟我下棋的人，大概是这个陈墨瞳的男朋友之类的！因为是男朋友，所以平时也会登陆她的弈城网账号下几局棋。”

    而为什么觉得是男朋友，而不是闺蜜之类的呢……当然是因为苏恩曦的直觉。

    能下出这种让人恼火的棋的人，肯定也是一个贱兮兮的男生！

    不过让苏恩曦惊讶的是，面前这位陈墨瞳同学，棋力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是陈落落呀”这个账号的弈城段位只有六段，这说明对方的真实棋力应该还不到业余三段甚至更低才对。而她其实已经是准职业一段的选手了……之所以说是准，是因为她今天就差一点定上段了！

    今年定上段的职业女棋手一共有五人，而她排名第六名……明年，明年她一定能够定上！

    而几乎是准职业级别的棋手，哪怕对方的棋力达到了业余三段甚至于业余四段，她应付起来应该也是手拿把掐的才对。

    只是没想到，在对方改变棋风，回到自己擅长的进攻棋路之后，几个连扳贴身腾挪，居然还真让她掰回来了一些劣势。

    这让她不禁对陈墨瞳的看法有些改变了起来。难道“是陈落落呀”只是她的小号，她还有一个段位更高的大号？

    不过倒也不重要了。

    毕竟对方前几十手下了许多自己不擅长的蹩脚棋，就算现在临时改变回自己的风格，但是也已经没办法扭转局势了。

    随着对方的白子落下，

    苏恩曦几乎是没有太多思考，就微笑着黏起黑子。

    “check（将军）咯！”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黑子也随即落在了棋盘上，断在了陈墨瞳的大龙中间。

    ……

    原本从白帝棋社退社之后，陈墨瞳就以为自己的和路明非的孽缘也就到此为止了。

    小学六年级退出棋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路明非见过面，只是稀稀落落的从周围还在下棋的一些同学里听到关于路明非的名字。

    什么“路明非又拿奖了”，“路明非和楚子航又包揽了某某比赛的前两名了”，“路明非又把隔壁班那个叫苏晓樯的漂亮女孩给下哭了”，“路明非退出白帝棋社了”之类的。

    最后那个消息是陈墨瞳小学六年级最后一次听到路明非的名字。路明非退出白帝棋社之后，这个名字仿佛也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别人讨论的不再是“路明非和楚子航又包揽了某某比赛的前两名了”，而是“楚子航又拿了某某比赛的第一名了”。

    陈墨瞳也冒出过去找路明非的想法，但是最后却也都做了罢。毕竟她自己才是第一个逃兵，又有什么立场去询问路明非为什么要退社呢？

    更何况不是经常这样么？小时候某个关系很好的玩伴，在你成长的某一刻，忽然就从你的生命轨迹里消失了。就像是一场春雨悄无声息忽然停止，当时的你还浑然不觉。

    一直到某天某刻忽然抬头，看见天空万里无云，才发现一直陪伴你的那片云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无影无踪又无声无息。

    只不过这片云没飘走太久就又飘了回来。

    初二开学第一天，作为学生会迎新队成员的她和路明非在校门口相见时，路明非就看着她胸前的名牌，掀起了她的黑历史：“诶，陈墨瞳？你不是叫陈诺诺吗？”

    当时一脸微笑的诺诺，笑容就差点僵硬在脸上了，拳头都差点硬了，心说这片云彩不飘回来也罢，不如早点给本姑娘飘走算了。

    ……

    目光驻留在棋盘上的诺诺收回思绪，看着自己那条被断掉的大龙，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手伸进棋盒里捻起一枚棋子，也微笑着回应道：“现在就说check（将军）什么的，是不是还为时过早了一点儿？棋局还没有结束呢。”

    苏恩曦顿了一下：“可是你的大龙都被我切断了……”

    “大龙被切断了又不是说就一定输了。”

    诺诺说道：“你和那家伙下棋的时候不也是么？虽然大龙被断了，但是场面上不是还存在着生机……”

    苏恩曦明显和学校社团里这些兴趣爱好者不同，她的棋力远超业余选手范畴，就连路明非和她下网棋的时候都感到吃力，甚至觉得对方有职业棋手的实力。

    对方又不是傻子。诺诺当然也知道，下到如今这种场面下，苏恩曦肯定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当初那盘棋压根就不是她和苏恩曦下的。索性就直接挑明了。

    苏恩曦显然也听出来了诺诺说的那家伙是谁，事后复盘的时候，她也确实发现，即便大龙当时被断，其实整个场面上还是她占据优势。但凡心态稳定一点，她还是能够赢下那一盘棋的。

    只是她原本以为诺诺可能还会假装隐瞒一下，没想到诺诺居然直接就摊牌了。

    苏恩曦说：“但你这一盘的劣势可是比我当时大多了。”

    “所以呢？”

    诺诺耸了耸肩，修长纤细的手臂轻轻抬起，落子。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可是那种不到最后一步就不会觉得自己会输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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