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子虚乌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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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住宿生一月才能归家一次,宴岁作为国子监司业就自由得多,她先与国子祭酒商议完要事,处理完意见箱中搜集到的学生建议,在学校中巡察,待寝室烛火一一熄灭才离开。
作为安国公世女,本身又是天赋不俗的女性文心文士,宴岁在朝堂会有更好的发展,没必要将重心放在国子监司业之上。外人猜测是主上忌惮她母亲宁燕,她才不得不低调。
宴岁:“……”
猜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猜了。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理由,单纯就是宴岁想往教育方向发展,仅此而已。她祖父一生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教出了不少有出息的学生,而她也觉得一人之力不及万千同道者之力。
官场不缺她一个。
但那些千里马学生或许就缺一个伯乐。
披星戴月归家,管事忙迎上来,又让人催后厨端上夜宵,让她填填肚子。宴岁习以为常地坐下享用,没多会儿母亲也下值回来了。瞧,这就是她跑去国子监的重要理由之一。
主上的精力过于充沛了。
母亲作为门下省侍中,舍命陪君子。
“娘,一起用点。”
宁燕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心里还想着什么事。宴岁:“娘可是为朝中之事发愁?”
这句话相当于废话。
这些年母亲就没有几天不发愁的。
康国雄踞整个大陆,如此庞大的国土,可想而知问题会有多少,随时随地都会发现新的毛病,实在让人精疲力竭。宁燕看着清澈见底的鸡汤却没动筷,叹道:“今日户部上报最新的户籍调查,改元以来,新生儿年年高涨。”
宴岁:“这不是好事儿吗?”
多年乱世打没了多少人?
底层黎庶为了生存只能不停地生,希望通过数量对冲天灾人祸。只要孩子生得够多总能活下来几个,这些孩子只要能长到十一二岁就算一个劳动力,能为家庭带来更多保障。
人多了,力量也多了。
这个家庭延续下来的几率也更大。
只是这种低效率的行为哪里赶得上乱世屠刀杀人的速度?如今天下承平,没有动不动就杀过来的盗匪,也没有军阀动不动就强行征兵将人抓去送命,人丁可以安心耕作果腹。
适龄妇人也能安心诞育新生命。
国境内人口旺盛了,何愁盛世不至?
“人多了是好事,可也有其他问题啊。”宁燕叹息道,“前几日有地方官员上奏请封一名妇人,此人三十一岁改嫁,与新夫六年诞育四子五女共计九人,九人仅夭折一女。”
“六年……九个孩子?”
“妇人祖上屡有一胎多子事迹。”
官员为了政绩也是煞费苦心,得知她改嫁之前有过一胎多子的经验,再次怀孕后便特地让人将妇人送去医署下辖地方医馆待产,几次生育这才能惊险度过。官员将此事作为一桩政绩写上奏疏,希望王庭能给予这名妇人诰命褒奖,以此树立标杆鼓励更多妇人生育。
“哦,原来如此。”
宁燕叹道:“可问题就在这里。”
“娘是觉得妇人生育过于频繁了?”
宁燕:“这反而是其次。”
战后正是需要鼓励恢复生产、添丁进口的时候,宁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反对这事,更何况康国此前就已经打下基础,不鼓励竭泽而渔的频繁生育风气。宁燕从这件事情背后看到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她看着宴岁眸光透着几分怀念:“你可知你幼年有多么难照顾?”
宴岁不知问题怎么就拐到自己身上。
“有嘛?阿娘不也总说女儿贴心周到?”
“有,当年生你的时候,为娘自己年纪也不算大,与你父久居山中,日子清苦,大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即便有乳娘帮衬,可你三岁前永远都有晒不干的尿布被褥,一个没看准就不知道你爬哪儿了……若太拘着你,你就躺下来哭,两条腿不知哪来的力气,砸得木板铛铛作响,还将你阿父大腿都砸出青紫痕迹。”
宴岁:“……”
三岁之前有这么大破坏力吗?
不仅有,还非常费人。
宁燕唇角笑意微微收敛,眉宇染上忧色:“一个你尚且如此让人费心,更何况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多子之家?六年育九子,最小的刚出生,最大的也才六岁。这孩子也不是搁着不管就能迎风暴涨的,总要有人在旁盯着……”
“这是自然。”许多孩子夭折也不纯粹是因为生病,也有因为大人看顾不来出意外。
宁燕正色:“症结就在这里,幼儿需要人看顾,看顾孩子的人多是家中妇孺。女子要么在家中照顾孩子,顾不上田间生产,要么带着孩子一起去田间生产,两头都顾不上。”
如今虽非乱世,可保证生存温饱依旧要耗费大力气,夫妻俩要赚够自己吃的,还要挣够孩子吃的,压力可想而知。让妇人在家中,沉重劳动就压在成年男丁身上,妇人一起帮忙,孩子看顾不及,夭折率就容易高上去。
“这似是无解,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
宴岁沉思了片刻也没好的解决办法。
宁燕:“这问题也不是非黑即白,非得牺牲一方保全另一方,难道就不能有第三个选择吗?今日朝会散去,见着祈元良,蓦地想起他家中独女祈君巧已经开了三家善堂,专门收留她这些年收养的弃婴以及战时的孤儿……”
“阿娘的意思是……”
“若官府可以设立类似善堂的地方,聘请妇人过来统一照顾幼儿,幼儿父母便能没了后顾之忧,能专心劳作。”宁燕也不太希望妇人因为育儿不得不困在家中,这不是好事。
“这,银钱何来?”
官府也有慈善性质的慈幼局,慈幼局只会收留弃婴孤儿,父母尚在,养育就是父母责任,官府不会管,也没这么多人力财力去管。
宁燕道:“父母可给予些许托管费。”
托管费的定价她也心里有数,定价要比妇人创造的价值低,这样黎庶才可能愿意将孩子送过来代为托管。宴岁又问:“这也不够……即便王庭再贴补一些够用,人从何来?”
这个“人”是指统一照顾孩子的成年人。
宁燕微攒的眉头终于舒展几分。
“为娘是有一个设想,或许能解决这个根本问题。武胆武者的化身武卒,虽不如文气化身这般聪慧灵活也不会思考,却有一个优点——数量众多且听命于本尊,令行禁止。”
一句话让宴岁思绪豁然开朗。
这办法都不是一箭双雕了。
分明是一举多得。
既能解决妇人被拖累无法参与生产劳动的问题,幼儿无法得到周全照料的问题,也能为武胆武者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要让武胆武者旺盛精力得到宣泄,他们才会安稳下来。
宴岁忍不住拍案:“妙啊!”
宁燕:“……”
“这会儿夜深人静的,咱们离邻居也远,应该吵不到他们的。”宴岁抽回手,心虚地干咳一声道,“阿娘是决定明天就上奏主上?”
宁燕:“宜早不宜迟。”
政策早点提出也能早点预定户部预算。
户部这两年愈发抠搜了。
让荀贞当户部尚书真是天才想法。
宴岁笑着应和两句,说着又提及自己今天碰见的趣事儿,着重提了一下兴宁这孩子。
“阿娘,国子学今天来了俩好苗子,其中一人还是二品上中呢,你猜她是哪家的?”
“魏君侯家的吧。”
这都不用猜。
魏盛凝聚文心成功后,魏楼这厮就藏不住狐狸尾巴。每次都拿他家魏盛如何如何去拉踩子嗣不肖的同僚,一些同僚被弄得焦虑不已。
宁燕都庆幸自家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否则她也会被整得焦虑。
宁燕问:“另一个苗子呢?”
宴岁:“起居郎的独子……说起这个,女儿也是意外得知起居郎仰慕阿父多年,竟然给独子也取了兴宁二字。我去找学录看了名册,发现他登记的名字也是‘宴兴宁’……”
说实话,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但她也不能抱怨被个六岁小孩儿占便宜。
宁燕动作一顿。
宴岁还以为她也跟自己一个想法:“那孩子,我今日见过。他长相跟阿父也有一点儿相似,还与阿父同名同姓……说起来也奇怪,我与他虽是初见却觉得非常地想要亲近。”
看到就心生好感。
宴岁将其归咎于缘分。
宁燕却道:“你见到他了?”
宴岁意识到母亲这话问得不太对劲:“阿娘的意思是……您一早就见过这个孩子?”
宁燕:“没见过。”
宴岁仍觉得哪里不对劲。
宁燕也没多解释:“他现今如何?”
宴岁虚了声音,心中那团毛线球似乎被人扯乱了,越理越纠缠不清:“他……那孩子正赶上生长期,有些过于清瘦,好似几年没吃饱饭。谈吐谦逊有礼,可见家教还不错。”
宁燕道:“那便好。”
宴岁追问:“阿娘与他长辈是故交?”
应该只有这个可能了。
宁燕摇头否认:“不是。”
多余的话却不肯再说。
她随口找了借口去书房写奏折。
几次提笔也不知从何开始,良久还是将笔搁置,幽幽叹息。她没想到妙华与兴宁这么快就接触了,仿佛兴宁当年托梦还是前不久。改元之前,兴宁的魂魄曾经飘入她的梦中。
夫妻二人回到山中木宅。
【图南,我可有吓到你?】
见青年廊下观雨,宁燕只觉眼眶盈泪。
只是彼时的她早过了不惑之年,独身一人走过十几载血雨腥风,早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没有,你怎么突然入梦了?】
宁燕走到宴安身侧坐下,二人靠得很近。
【我要去转世了,最后来见见你。】
宁燕一怔,道:【嗯。】
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
宁燕主动问:【你入梦就是说这些?】
宴安:【想说的话有很多,可那些话在梦中与你说只是惹你牵肠挂肚,梦醒了无痕。纵使负荆请罪也该亲自过来才是。若我有机缘早早恢复记忆,我便与你一五一十详说。】
【你转世去何门何户?】
【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宴安也不知道地点。
不过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太差。
【若你恢复不了记忆呢?】
【不论能否恢复记忆,图南,向前看。】
宴安此前被拘在封神榜,只能通过陆续上榜的新人知道外界消息,零零散散拼凑出一些信息,关于宁燕的内容不多,可每个字都能让他反复咀嚼。每有新发现,他都会产生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当年绝望于自身只能是燕雀的人,终于如愿蜕变成逍遥九天的鲲鹏。
他说不清自己是心疼居多还是骄傲居多。
宴安与宁燕分别太久,记忆留在当年,读不懂妻子表情下的波澜,可他会随心意行动:【不管有无这一世记忆,只要宴兴宁还是宴兴宁,那么——卿如皎月,我似流萤。】
翅薄犹贪银汉色,光微肯向玉轮飞。
月色自会吸引向光的他。
梦醒之后,宁燕还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起初没有将他说的转世一事当真。
直到主上暗中透了底。
她才知道,那个梦境都是真的。
沈棠对自己人一向宽纵:【要剧透吗?】
只要宁燕开口,她会透露宴安转世之处。
宁燕摇头婉拒了:【知道又能如何?未来能恢复记忆又如何?他现在不也还是个懵懂孩童,白纸一张?若他已经成年懂得是非,如何相亲相爱都无妨的,可他现在还不是。】
擅自给白纸染上自己希望的颜色。
现在去接触是一种欺凌。
【兴宁如今有自己的新人生了,如何抉择,怎么走,全凭他自己心意,而不是受前世掣肘,我不想他不自由。向前看,前面有他便是他了,若前面无他,也不用强求于此。】
宁燕求的不是单纯某个人。
她求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心者。
而这人恰好叫“宴兴宁”。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第二天又照常去上朝。她提出来的解决方案已经是眼下最优解了,可如何完善,如何一丝不苟执行下去,尚有不少难关要攻克。宁燕不久便忙得忘我。
延凰七年,正月,走亲戚。
起居郎18.0没什么亲戚可走,但平日也有相处得来的同僚,各家多有往来,过年也要带着儿子到处赴宴接触世面。经过这小半年的投喂,兴宁仍是少年体型,可两颊也多了圆润肉色,不再干瘦得凹陷,愈发有士人风采。起初还好好的,可兴宁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有几人的反应似乎是认识自己。
或者说,自己长得像对方的故人。
起居郎18.0忍不住苦了脸,后悔这么早就带着儿子出来见同僚了:“莫要多想啊。”
长得像又不是他的错。
隔天,刑部尚书送了请帖过来。
康相喊兴宁过去说说话,眼神反反复复扫过他的五官细节,偶尔喃喃:“太像了!”
宴安本人都生不出这么相似的孩子出来。
正月都在各家拜访中度过,其中有父亲的同僚,也有兴宁自己的师友。他特地准备一份年礼,上门给司业拜年。这一学期下来,宴司业对自己照拂颇多,于情于理也要拜会。
可惜,宴司业不在家。
府上主人只剩宴司业的母亲安国公。
这是兴宁第一次见到宁燕。
早已知天命的安国公看着也才二十五六,与宴司业站一起更似同胞姐妹而非母女。正如父亲所言,安国公看似清冷寡言却不是难相处的人。皎洁如月华,眼底皆是银河星动。
让兴宁讶异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
毫无异色,毫无波澜,这一点让兴宁不禁怀疑旁人说他酷似宴公少年只是他的臆想。
“你在想什么?”
“学生在想一事——这几日频繁有人说学生相貌酷似宴公,可您似乎不觉得意外?”
“认人不能只看皮囊。”
“是学生冒昧。”
宁燕是兴宁接触过最稳重强大的文士,学识渊博连国子祭酒也比不得,任何疑惑经由她口都能三言两语解开。兴宁不由痴迷,一种本该陌生的悸动在灵魂深处悄悄传了出来。
一闪而逝,却又清晰。
他挪开视线,生怕自己无礼举动让对方感觉冒犯:“对文士之道,学生尚有一处不解,夫子都说求道——究竟求什么?是虚是实?”
“求本心。”
“安公本心为何?”
“自是尽己所能为天下安,只要这天下有一人因我宁图南而安,我道便不算荒芜。”
待归家,起居郎18.0见独子满腹愁绪。
“我儿可是心有困惑?”
兴宁:“儿子欲求神似而非形似。”
起居郎18.0:“0.0???”
(_)
谢天谢地,银行卡终于解冻了
天晓得我今天三餐是怎么过的,喝水饿过来的,呜呜呜。
PS:还有几小段,稍后再补(补完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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