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守成君子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宫里人说，父亲是病死的，然而闲言碎语依然不少，沸沸扬扬地传播。我甚至听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传言，可怕至极，是关于我父亲和王兄的，我不敢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然而，我的心中，隐隐约约翻腾着不详的感觉，像有大石头埋在胸膛一般。

    “阿璃！”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唤我。

    我一愣，脑海有短暂的空白。我转过头去，也不看来人，连忙屈膝，行了一个大礼，匆忙往回走去。我如今是暨国君夫人，私下见外人，总归不太好。

    晋君姬弘身形如电，伸出手臂拦住了我，他有些冷笑：“阿璃，匆匆忙忙去哪里呢？是不是觉得自己无脸见我，所以跑这么快。”

    我一听他这么说，倒是不方便跑路了。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拿出十足十的君夫人架子，优雅地转了一个弯，步伐翩翩，缓缓往灵棚走去。

    他的身子又一闪，直直挡在我的面前，勉强笑道：“阿璃，你还如当年那样，既美丽又骄傲……却只知道逃。”

    你武功好，你身法快，你了不起啊？怕你了，这条大道让给你算了，我转身，往外走去。

    有飘飘渺渺的声音在追问我：“王姬，不用这么骄傲。如今，你父君已薨，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至高在上的王姬吗？你为什么不等我？”

    我转过头，一阵恍惚。

    我又吃惊，又心酸，又愤怒，又觉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我怔住了，呆在原地，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这个荒谬之极的问题。我等你？呸！呸！呸！

    他几步上前，凝视着我：“我离开齐国时，吩咐你要等我，为什么不等我？”

    我讶然极了，心中一时五味复杂，凝神看了他半日，怒极反笑：“等着给你做妾吧？等着给秦国王女奉茶吗？”

    他怔了一怔，眉目之间一片苦涩：“当年之事，原非我愿。当时齐晋修好，你那个好王兄，在边疆突发攻击。掠夺了我国城池，强占四百里晋土，坑杀了三万晋国守军。我父君震怒，强令退婚，转娶孟赢。阿璃，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你能反抗你的父君吗？”

    什么？我王兄干的？他不是告诉我，是晋国先挑事，夺取了我国城池，烧杀掠夺，他攻打回去，才愤怒坑杀晋军吗？

    我骤然仰起头，站直了身子，冷笑着问他：“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用赖别人。即使你父亲逼娶，那么几月之间，和她有了孩子，封她为正夫人的，为了你们的世子，大赦天下，总归是你吧？你和她这么好，还跑来问我，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他突然伸手抽出剑，狠狠地砍在地上，砍得那样狠那样用力，砍得地上全是火星。砍得好好的地砖四分五裂，砍得他的虎口上流出鲜血。他不停砍向地下……如疯癫一般。

    那手上血色一滴滴落在地上……我转头就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哐当”一声。他一把扔下剑，雪白的剑柄上，血迹斑斑。他愤怒问我：“谁告诉你，我和她有了孩子？谁告诉你，我封了她为正夫人？是谁告诉你，我大赦天下了？”

    我被他吓得倒退几步，心里一片茫然。他两步走到我的面前，猝然间，他抓住我的肩膀，在我的白色孝服上留下了血手印：“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的第一个孩子才四岁，我五年前登上国君之位时，才封了正夫人。”

    “阿璃！”他的手灼热而有力，牢牢把着我的肩膀，捏得我肩胛骨好痛。他的声音骄傲而固执，他咬牙切齿的说：“我说过，我会回来娶你，我就会回来娶你！你为什么不肯信我？是不是你哥哥那个王八蛋？是不是他骗你？早知道，我那一剑，就不应该停，就应该刺下去！”

    “我哥哥？”我回想了一下哥哥脸上那狰狞丑陋的长长伤疤，顿时一阵难受，一阵生气，一巴掌狠狠扇去：“王兄脸上那道疤，是你刺的？你滚开！”

    他右手一抬，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睛燃着狂野的怒火，嚣张大笑：“怎么？你舍不得，我的细作告诉我，你王兄平日和你就搂搂抱抱，早有私情。他为了你不外嫁，连太子曦也敢刺杀。告诉我，你们两，有没有……有没有私情？哈哈，都说你父亲是为了遮丑，将你嫁去暨国。到底是为了遮你们两兄妹的丑，还是为了遮你和姬筠的丑？”

    他居然侮辱我？我想打他，我想踹他。他却牢牢束缚着我的手脚，他从几岁就开始练武，我拿他毫无办法，我恨死他了！

    他大笑着，放肆说着污言秽语，笑得这般面目狰狞，他的眼中充满难以言喻的痛楚和狂热。

    这还是当年，凤凰花下，俊雅绝世的翩翩少年吗？是那个温和的，像美玉一般的清秀公子吗？

    我呆了一呆。

    他依旧狂笑着，污言秽语侮辱着我，侮辱我的哥哥。

    我无可奈何，只有默默无语，颓然地垂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我现在知道了，当年他并没有和孟赢有孩子，他更没有封她为正夫人。他是希望我等他的，等他把边疆一切事情平息之后，再来娶我为妻。也许他认为，一个大国世子，娶两国王女，一个为妻，一个为妾，对于这个年代的男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是个守成的男人，凡事讲究求全……也许，这就是他的所谓求全……我讨厌这种“求全”的处事之风，可惜，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守成“君子”。

    有人对我撒了谎，而我相信了撒谎的人。

    他言辞愤慨，侮辱我和我哥哥有私情。我心里升起一片寒凉，很明显，有人对他也撒了谎，而他也相信了撒谎的人。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