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口是心非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病房里，药水味依旧那么浓重。

    冯小开半坐在病床上，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平放在膝盖上的画板。他手上的画笔在纸上来回运转着，勾勒出美丽的线条。只是，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似乎这幅他即将要完成的作品并不能使他开心。

    “别画了，休息会儿吧，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门开了，夏璇提着水壶走了进来。

    “哦……”看到夏璇，冯小开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立刻把画板藏到了枕头底下。用“藏”这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他看到夏璇后就立刻如触电般把画板扔到了枕头下面。

    “在画什么？”夏璇见冯小开的神色如此不自然，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没意思，所以乱涂鸦，画得很丑，最好还是不要给人看到，呵呵。”冯小开说道，紧接着又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

    “这样啊……”夏璇没有多说，她把打好的热水放在了床角旁，随口问冯小开：“出院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当然是回学校上课了。快要高考了，不努力不行。”冯小开心不在焉地说。

    “那……还回文化宫实习吗？”其实，夏璇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但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只见冯小开的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接着他咬了咬嘴唇，故作轻松地说：“我认为，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哦……”夏璇知道此刻不适合再多说些什么，于是便七手八脚地整理起房间来。在她的心里，始终还是很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冯小开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忘掉孙芷晨，真正接受自己呢？

    ——

    孙芷晨一袭黑色风衣，呆呆地站在病房前。她一直都具备一种“若男气质”的帅气美。此时，那件黑色的风衣更加衬托了她这种在女孩子中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药水味淡了许多，几乎闻不到了。打开病房的门，飘进鼻子的是那淡淡的植物香气。孙芷晨知道，这是窗台那几株盆栽的功劳。

    “我们走吧。”阿彪对孙芷晨说。

    走出医院的大门，银灰色的本田车正停在楼下。

    从出了病房到上车，孙芷晨没有说过一句话。

    车子缓缓启动，而孙芷晨却把窗户摇了下来，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医院的大楼。

    “……”阿彪正想张嘴说些什么，可却发现孙芷晨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阿彪心里一紧，他条件反射般地问：“你要给谁打电话？”

    “给我爸妈。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得跟他们解释一下吧。”孙芷晨说。

    “那你打算怎么说？”阿彪问。

    “我说单位比较忙，没时间。”

    “不打算说实话吗？”

    “没有必要让他们担心，反正我现在也已经没事了。”孙芷晨回答。

    ……

    “喂？爸，你们现在在哪里？怎么旁边那么吵阿？”

    “我们在香港忙一些事情，大概两个月以后才能回来，你这些天怎么搞得？都联系不到？是不是单位太忙了？还有，换了手机号码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爸爸带着埋怨的语气说。

    “是啊，的确很忙。我那个手机丢了，所以都换了。”孙芷晨回答：“那你跟妈妈忙吧。”

    ……

    挂了电话，孙芷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阿彪说：“送我回家吧。”

    “可你们家不是没人吗？你自己能照顾自己吗？”

    “不用你管，我要回家。”孙芷晨倔强地说。

    阿彪没有接茬，他赌气般地狠狠把方向盘往右一转，汽车驶上了去往孙芷晨家的路。

    ——

    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孙芷晨呆坐在窗前，手里捧着冯小开送给他的那幅画。

    窗户是开着的，微微的寒风钻进房间，冻得孙芷晨不由得身体一颤。伴随着无孔不入的冷风，她的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孙芷晨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她来到厨房，想给自己弄包方便面。可打开壁橱才发现，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先不说自己根本就不会做饭，首先现在的问题是连剩饭和方便面都没有，难道就要这么饿着吗？

    正在孙芷晨踌躇之际，她家的门铃突然响了。

    孙芷晨连忙从厨房跑了出来，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不过他穿着一套工作服，让人不难知道这个男人是送餐公司的。

    “你……”孙芷晨用一种奇怪地眼神望着他。

    “小姐，您的意大利面。”男人地给孙芷晨一格饭盒。

    “阿？我？”孙芷晨诧异。

    “有一个男的帮您订的，他说送到这个地址来，怎么？难道错了？”男人有些尴尬地问。

    “哦，不……对了，那个订餐的男人姓什么？”孙芷晨问。

    “姓吴。”男人回答。

    “没有错。谢谢，辛苦了。”孙芷晨接过了那盒意大利面，把手伸到口袋里要掏钱。

    “哦，那位吴先生已经支付过了。”男人礼貌地说，接着便离去了。

    孙芷晨手里捧着那碗面，愣在了原地。

    ——

    冯小开开始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高考当中。

    他现在完全是两点一线，学校，家，其他地方根本就不去。其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也许很快就要回归那种颓废的日子了。

    唯一不同的是，夏璇每天都会来找他，也就只有夏璇主动约他，冯小开才会偶尔出去玩。

    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相信大家都知道，那么还有一个节日，是三月十四号，也就是白色情人节。在这个节日里，通常收到巧克力的女生都要给心仪的男生回礼。

    这天正好就是白色情人节。一向死气沉沉的校园变得生机勃勃起来。似乎除了情人节，只有这个节日，才能让终日处在紧张高考复习环境中的同学们稍微放松一下。

    然而，冯小开对这个节日丝毫没有兴趣。他还是同往常一样，在座位上啃着书本。回想一下，一个月前的情人节时，他还在医院里。那时，孙芷晨却不在自己的身边，她甚至都没来医院看冯小开一眼。

    想到这里，冯小开合上了书本，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开哥？最近你跟嫂子到底怎么了？怎么都没看她来找你？还有，你不会跟那个老女人又搞在一起了吧。”齐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冯小开的坐位旁。

    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从吕维口中得知了孙芷晨的存在，齐冉就开始对夏璇有一种厌恶的感觉，觉得她是那种倒插别人一脚的人。

    “别跟我提她了。”冯小开依旧把头埋在臂弯里，齐冉听到的是他传出的那闷闷的声音。

    “好，我不问，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跟夏璇到底现在是什么关系？”齐冉穷追不舍地问着，还用手把冯小开的脑袋揪了起来。

    “我们只是朋友。”冯小开说，他的语气不带丝毫的犹豫：“还有就是，我跟孙芷晨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不爱她了。”冯小开说完，再次把头埋到了臂弯里，不再理会齐冉。

    “好，你自己看着办，我最看不惯你这种口是心非的人了！”齐冉有些愤怒地扔下了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他并没有看到，冯小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棕色的荷包，拿出了一面浅绿色的小镜子，来回摆弄着……

    ——

    从那以后，孙芷晨根本就不用做饭，每逢周末，或者下班，就总有外卖准时送上门。

    孙芷晨知道，这些都是阿彪给予她的照顾。渐渐地，她被感动了。

    只是，孙芷晨还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阿彪，她总觉得，二人之间总是有些许隔阂。最重要的是，孙芷晨的脑海里总会是不是地浮现出冯小开的音容笑貌。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看到大街上出双入对的情侣，孙芷晨心里一酸。上个月的情人节，自己还在医院呢。她本幻想着可以跟冯小开好好庆祝，可也许现在，他正与夏璇相互挽着手，甜蜜地走在大街上吧。

    望着自己身边那空荡荡的坐位，孙芷晨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自从那场大火以后，冯小开就再也没来上班。这间办公室也就一直空着，现在美术课都是由杨主任亲自代课。也许，正如自己所看到的，冯小开现在正和夏璇过着幸福甜蜜的生活。

    想到这里，孙芷晨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由于天气渐渐转暖，孙芷晨习惯于打开窗户呼吸一些新鲜空气，所以办公室里经常是整整一天都不关窗户。

    正在这时，孙芷晨忽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件外套，接着，她在自己的肩膀上看到了一双美丽的大手。

    那是双男人的手。可以说，孙芷晨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手，皮肤白而细腻，可以依稀看到手背上的血管，手型完美的如同雕塑一般。

    回过头，阿彪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现在还没到夏天呢，别穿那么少。”

    依旧冰冷的语气，可却让孙芷晨的心里多了一分温暖。

    ——

    放学后，夏璇早已站在门口等待冯小开多时了。

    “你来了。”

    “嗯，白色情人节快乐。”夏璇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冯小开。

    “你……我又没有送给你。”冯小开没有接过它。

    “没关系阿，谁让我比你大的，呵呵。”夏璇极力掩饰着尴尬的表情，因为她正看到齐冉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你就拿着吧。”夏璇把巧克力塞进了冯小开的书包，冯小开没再拒绝。

    “今天咱们去看电影吧？”夏璇兴奋地说。

    “好，去哪？”说实在的，冯小开并没有什么心思看电影，但他不想扰了夏璇的兴致。

    “去虹雨影院吧。”夏璇说：“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请我看电影的时候就是那里。”

    冯小开点了点头：“记得。”

    “就是那次，你还帮我找回了我爸爸送给我的小兔子……最后弄得跟个垃圾人似的，呵呵。”夏璇仿佛陷入回忆当中，她表情甜蜜地笑着。

    冯小开也笑了笑。他盯住了夏璇的脸，但不知为什么，夏璇的五官在他眼里渐渐变形了，变成了孙芷晨的面庞。

    “干吗这么看着我……”夏璇发现冯小开一直盯着自己看，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阿……哦，没，没什么。”冯小开的眼睛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他叹了口气，说。

    “别再想不开心的事了，咱们快去看电影吧。”夏璇拉起了冯小开的手：“走吧，去看电影。”

    一路上，冯小开始种保持沉默，没有和夏璇主动说过一句话。

    “小开，你……你还爱孙芷晨吗？”夏璇不知怎的，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事实上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

    冯小开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片刻，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不，不爱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爱了。”接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那，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夏璇说。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冯小开慢慢回过头，看了看夏璇，却什么也没有说。

    夏璇也看着他，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回答。

    “我们快走吧，一会儿电影院人该多了。”冯小开岔开了话题，拉起了夏璇的手，往虹雨影院大步走去。

    握着冯小开冰冷的手，夏璇无声地流出了泪水。

    ——

    电影院的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他们买好票，找到了座位。

    和第一次看电影时一样，夏璇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关机键。

    “那个小兔子你还留着？”冯小开望了望挂在夏璇手机上那早已破旧不堪甚至褪了色的银色小白兔，不解地问

    “是啊，那是我爸爸给我的。”

    “你可以把它放在家里阿，这样就不会旧的那么快了。”

    “但是，它还有另外一种意义。”夏璇说。

    “什么意义？”

    “这只小兔子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给它的。我把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也是希望你能够总是陪在我身边。”

    “……电影开始了。”冯小开有些尴尬地把头扭向了屏幕。

    夏璇没有看电影屏幕，她失望地望着冯小开冷漠的脸庞，心底一阵委屈。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部爱情悲剧片。

    当夏璇看到高潮时，泪水不由自主地滴了下来。她觉得，片中的女主角，命运根她太象了。同样是爱着一个男人，可那个男人心有所属，只把她当作一个知己，然而并不是恋人。

    配合着凄美的背景音乐，这部电影让在场的每一个观众的心底都泛起一层伤感的波澜。

    ……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我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

    以为自己要的是曾经，却发现爱一定要有回应……

    ……

    泪水早已模糊了夏璇的视线，她微微侧过身，想从包里拿出纸巾。可就当她的目光无意中瞥到身旁的冯小开时，却发现冯小开的头仰靠在椅背上，早已进入了梦乡……

    ——

    电影散场了。

    “怎么样？电影好看吗？”夏璇看着睡眼朦胧的冯小开，故意问道。

    “阿？阿……还，还不错。”冯小开心虚地揉了揉眼，事实上，他从头睡到了尾，基本上一点都没看。

    “哦。我觉得很感人。”夏璇并没有揭穿他。

    “现在天快黑了，我还得回家复习呢，今天先玩到这儿吧。”冯小开看了看手表。

    “好吧……”夏璇无奈地说。

    ——

    晚上。

    冯小开其实根本就没心情复习。面对即将到来的高考，他一开始的努力拼搏是因为有了孙芷晨做源动力，可是现在，他失去了这个动力，学习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今天父母都不在家。冯小开来到厨房，想找些东西吃。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夏璇手里拿着便当出现在了冯小开家门前。

    “请进。”

    “来，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夏璇微笑着说。

    “一起吃吧，我去拿个碗。”冯小开走进了厨房。

    夏璇环顾四周，她几乎没有来过冯小开家。

    看到墙上挂着自己以前送他的雨中的回忆，夏璇猜到这必定就是冯小开的房间。原来，那幅画他还一直留着。

    夏璇忽然想起了那幅夏之恋，那时一时赌气把它撕毁了，现在她后悔莫及。

    “床可真够乱的。”夏璇看了看冯小开的床，摇了摇头，伸手帮冯小开叠起了被子。

    就在这时，她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很硬的东西。

    夏璇放下被子，把那个东西从被子下面抽了出来。

    是一个页数很多的画板。她认出来了，那正是冯小开在医院时用的。当时他还神神秘秘地不让夏璇看，说自己画的丑。

    夏璇好奇地一页一页翻看着，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了。

    终于，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画板从她的手中滑落，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窗户没有关，微风徐徐地飘了进来，吹动了画板上那些鲜活的纸张。

    这个画板的每一页，冯小开画的全部都是孙芷晨的身影。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