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祭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孤独的，从不懂得怎样去体谅别人，迁就别人，看别人的脸色。所以我想，浅浅就是因为这样，才离开我的。

    很多年前，当我在密麻的幼稚的面孔中看见了她，在小孩子脸上不应该出现的表情。那是一种不服输的，坚忍的表情。那表情让我震惊。她仿佛就是另一个我。

    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见面而已。后来我退了学，便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明白，对于出生在贵族家庭的我，必须要接受高等教育。所以，我的母亲，绝对不允许我的任何一个有过污碎的孩子来往。

    释便是第一个，被我母亲讨厌的人。

    释是父亲一个糟糕的意外。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在我黑白的世界里，多抹上了颜色。原以为我不会再见到她了。就在我快要忘记的时候，她的母亲，领着她和释走进了我家的大门。

    她的表情依旧没有变。

    而她身边的释，一脸安静，眼珠动也不动，柔软的头发搭在他的额前，精致得如同女生的面孔。

    那个身材窈窕的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狐媚的味道，我看见父亲脸上是内疚的表情，而母亲，却是恨不得把她吃了，原本美丽的面孔上，扭曲着，愤怒极了。

    下一秒我便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了。我很知趣地离开了大厅，到了外面的花园。而她，不一会也跟着出来了。

    她的表情更加冰冷，我看见她用不屑的目光瞟了我一眼，让我浑身一颤。或许是从小到大，我从未被人用这种眼光看过的缘故。我想试着去接近她，所以我拿出了我很喜欢的巧克力，递到了她的面前，很害怕地低头。

    可是我等了两分钟，感觉手上的东西并没有被拿走，我才抬起头去看她。她已经走了，跟着她那个像狐狸精一样的母亲走了。留下了站在大厅门口一脸落寞的释。他的目光即使看上去很安静，可是却怎么也敢不走那股和我一样强烈的孤独。

    那天过后，释便留在了我家，以小少爷的身份。可是整个家中，在他身上徘徊的，只有无尽的鄙夷。

    我知道，他就是母亲口中那个多余的“杂种”。是父亲在外花天酒地是留下的祸根，现在终于碾转反复，到了我家。可是我不相信，她的母亲，竟然会生出像她这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私生子的女孩。

    那天深夜，是释的生日，可是家中除了父亲和我，便没有人为他庆生。他依旧安静的站在我面前，优雅地用刀子轻轻划着蛋糕，这一连串的动作，使我不得不自卑。因为这些贵族礼仪我学了1年，都还不及他的三分之一。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私生子……

    那是释在我家过的第一个生日，不像我的一样，几乎可以用苍凉来形容。而他的表情，终于带了一丝的高兴。他当着我的面，喊了父亲一声“爸爸”。我有些担忧地看着父亲，他的脸上复杂极了，犹豫不绝着。他琢磨着，说了一句话：“以后你在我面前喊我叔叔得了，但在没人的时候，你也可以喊我爸。”我看见释的表情，如火苗一样，瞬间就熄灭了。他恹恹地应了声。

    后来回房，我问父亲释到底是谁的孩子。

    父亲仰头看了看窗外的夜景，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抚摩着我的头说：“修，你别怪你母亲整天对释摆着那一副死板的表情。多年前的确是我对不起她。”

    一向被我尊敬，如同军人一样稳重的父亲，眼眶竟然微微红了。

    那一夜，我与父亲交谈了很多。

    我也得知了释的身世。

    他的母亲原来是做舞女，可是却以清廉得名，父亲便是在这一点上对她着了迷，瞒着在家中坐月的母亲，偷偷与她私会。可是纸始终包不住火。母亲知道了后很生气，威胁父亲与她断绝来往，父亲看着母亲肚子里的孩子，退了步，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叫她离开了。原以为这一切都会结束，可是没想到8年后，那个女人的好朋友，也就是浅浅的母亲，找上门来了。她对父亲说明了一切。当初那个女人离开后和她租了同一间房子，没想到竟然会怀了孕，女人怕连累了父亲，便偷偷生下了释，流产死了。浅浅的母亲觉得很不公，带着他们，要求父亲认回释，不然就将以前发生的事讲出去。母亲又怕门面受损，就留下了释。

    事情就是这样。

    我看着眼角有泪花的父亲，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可是父亲，上一代的事，不应该牵扯到年幼的释身上。让他恢复身份吧。”

    父亲震惊地看着我，“修，你怎么可以讲这种话。”

    “可是，父亲，这样对待释很不公平。”

    父亲思考了几分钟，答应了我。

    于是释生日后的第二个星期，父亲就召开了一个豪华的宴会，当众宣布了释的身份——林家失散多年的小少爷。

    我自然是很高兴，跑着去释的房间，要去恭喜他。

    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声音极小的问我：“我以后可以叫你哥么？”

    我笑着回答“当然可以”。

    从那天以后，我的世界就多了一丝生趣。每天都有释和我一起玩耍，一起上家教课，那段时间，可以说我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在我12岁的时候，母亲突然严厉地对我说：“听好修，你以后不可以跟林释一起玩了。”

    我不解，问母亲：“为什么？”

    显然母亲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瞪了我一眼，便走开了。我清楚母亲的性格。若我不从她，她可能就会去伤害释。释对我来说，已经非常重要。所以那天下午，释来找我，我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即使不回头我甚至感觉得到背后那股浓浓的失望。

    我又恢复了自己的本性。变得冷冰冰的。

    此时我已经17岁，比释大两岁。

    我的世界一直是寂寞荒唐的，直到遇见你，它便停了雪，开始有了阳光。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母亲没在，释便走到我跟前，弯腰对我说了一句话：“修，你变了。”

    我正郁闷，释从小到大没有喊过我修，可是这次……我转头去看他，他已经离开了，留下一抹修长的背影。

    我习惯性地勾起唇角。

    明白了释是什么意思。

    的确，从母亲要求我不准与他有来往后，我常常听得见那些家里的用人说我的改变。说我从一个冷冰冰的人，变成了一个花心大少爷。可是他们又有谁知道，我内心的空虚？

    每次回到家里都要面对永无止境的教育，以及母亲失望的眼神。我很高兴，尽管我面无表情，可是心底早已兴奋不已，多年来，我一直再用这种沉默的战争与他们抵抗着。

    那么释的意思是，他也对我失望了？

    那天我与朋友在市一中等他的女朋友。

    我百般无聊的靠着墙，无视从我身边走过的女生对我放出的电眼。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个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它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而来，闯如我的胸口。

    “小施，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图书馆？”

    “啊……浅，你别在我面前提书好不好，你是好学生，可是我呢……”

    我激动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心中有些期待。

    从校园里走出来两个女孩子，她们的样子都是冷傲的，脊背挺得很直，犹如两只高傲的白天鹅，精致的面孔。其中一张，就是盘旋在我心里已久的她！

    我跟踪了她，丢下了朋友。她似乎是要去图书馆，所以她和那个小施分开了。

    到图书馆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她走进去，我在琢磨着究竟要怎样安排一个完美的见面。我没想到时间过地如此之快，就在我还发呆时，她就已经走出来了。踏着有力的步伐。

    我抿了抿唇，心想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我鼓足了勇气，装作很潇洒的走到了她面前，玩味地看着她。

    她要比我矮一个头。

    我看见她好看的眉紧皱，忽然有些担心是否这个出场有些糟糕。下一秒，我就听见她冰冷清脆的声音：“你是谁？让开。”

    她竟然不记得我了。我有些懊恼，抓住她的手臂逼近她，用低沉的声音说到：“你不记得我了么？”

    她抬头，咖啡色的眸子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可是很快，她给了毫不留情的回话：“我不认识你。”

    心有些微痛，也是，这么久的时间，任谁也不记得的。我放开她的手，理了理衣领，故作很帅地对她说：“我喜欢你，你跟我交往吧。”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害怕，害怕她会拒绝我。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任何方法，留住她了。

    当然，我的作战失败。末了，我只听见她的声音久久在我的脑海回荡：“疯子……”

    对，说到底我就是一个疯子，为她而疯的疯子。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接近她的方法，那就是和她的好朋友施静在一起。

    这种无聊的爱情我已经谈得够多了，可是这一次，我是利用虚假的爱情，来换回真正的内心。

    我开始以施静男朋友的身份时刻出现在她的身边，我看见施静渐渐为我而堕落的内心，却没有感觉到，她为我而担心的目光。这让我很失望。我开始渐渐没耐心了，因为施静像以前的女生一样烦躁起来，可是我必须忍耐，在这过程中，我还要想出一个激怒她的方法。

    终于，那天我在“空”聚集了一党朋友，其实那也不算朋友，只是贪图我家的势力而已。

    其中包括了施静。

    我发短信给她，让她来酒吧。于是我老早就坐在舞池边等她。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我高兴地去找她，却看见她被一个丑陋的男人拉扯着，愤怒的火焰爬上了我的心间。

    除了我，谁也不可以碰她。

    那天在酒吧里，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真的不打算认出我么？”然而换来依旧是冰冷的眼神。

    后来下了雨，她在“空”的门口将施静拉走，我隐约看得到她的眼角有泪水。

    那泪水刺痛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只是当自己清醒的时候，便赫然看见我洁白的床单上，有一抹醒目的红色，我甚至还把照片发给了她。我想我是真的疯了。竟然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将她逼到我的身边。

    终于，我胜利了。

    当我看着苍白的她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让我放过施静，我托起她的下巴，很嘲笑地对她说：“那么你跟我在一起。”

    我的目的真的只有她一个。

    所以她答应了。与我在一起。

    可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每天除了接她下课问她吃饭了没有之外，我们便没有什么可交谈的了。这让我很纠结。一向称作情场高手的我，失败了。看着她那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怎么也无法再靠近她一步。

    我们之间的话题少这又少，我无奈，可是却又笨拙地像个孩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简直就像我的初恋一样，不知所措。我甚至没有搞清楚浅浅究竟爱不爱我。多可笑。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我把每天和她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了下来，尽管只有那么几行字，空洞的摆在那里。可是我依旧很高兴，因为她终于是我的了。

    我承认我的霸占心理很强大，可是天知道这只是为了她而已。

    我会为了她而存在。

    我看了看前面的日记，忽然停住了，原来，我因为将释的生活，写在了里面……

    也许在我的生命中，只有这两个人，才是对我最重要的吧。

    我不知道究竟用怎样华丽的语言来证明我对浅浅的爱。可是这份爱，是我用真心对待的，为了这份爱，我可以不顾一切。真的。

    所以当我看见释与她走在一起的背影是多么和谐的同时，我很嫉妒释。嫉妒他可以与她那么亲近，那么有话题可谈。于是被嫉妒与愤怒冲昏头脑的我，打了她的电话，让她来“空”找我。

    忽然我发现自己很邪恶，快要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步。

    在她进房间的那一刹，我拉住了她，并低头吻了她。她的嘴巴有点凉凉的，很甜。原本我可以很高兴的与她好好谈话，可是她的挣扎却激怒了我。

    我紧紧捏着她的下巴，逼她靠近自己，我看见她咖啡色的眼瞳里，有一个红了眼眶的恶魔。我问她：“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她反手给了我一巴掌。那一刻，我的心脏就像要被上千万个蚂蚁吞噬了一般。她冷冷地说：“若我的记忆里有像你这样一个肮脏的人，我宁愿把它给抹去。”

    她说得毫不留情呵……抹去……

    我克制冲动，又问她：“那么你总该记得多年前你母亲带着你和一个小男孩到我家哪？”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却没说什么。我自以为是地想：或许她记得我了。可是下一秒，她又刺破了我美好的想法。

    “不记得。”

    你是真的不记得吗？！那么你总该记得多年前有个小男孩低着头向你告白的场景吧？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啊！竟然没有任何解释就将它破坏！

    我越来越觉得不甘心，凭什么释可以和她那么亲近，我就不可以？！

    我像发疯一般脱去了上衣，愤怒地瞪她。

    脑海里有一个很邪恶的声音对我大喊：“要了她！要了她！”

    我无法克制，于是，那天便成了我永远的梦魇。

    恍惚之间我感到她的挣扎，以及看到她的眼泪，可是此时我已经被体内邪恶的部分给占据，无法控制。

    那一瞬间，她那强烈的憎恨与失望的目光，爬满了我的心尖。

    幸好那天释进来了，及时挽救了这一切，即使我与他扭打在一起，可是我心里却非常感谢他，若不是他，可能以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然而那天，她竟然对我说，她爱的是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

    她一直都没对我说啊……

    悔恨的心情充斥了我整个体内，要我怎么挽救这一切呢？后来那天在临走之前，我看见了她那绝望的眼神以及声音。她说以后不想再看见我。或许，释才是她最好的依伴？

    我应了她的话，从那天之后我都没有见过她，我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内没有出过门。

    我一直在回想我与她的过去，猛然发现我们之间的差异……我和她都是同类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表情，所以，才会互相伤害对方……这样也好，她已经离开了我，不用再彼此遭受折磨……

    我呆在“空”的第二个星期，父亲派了用人来转告我，现在是时机去英国了。那边的公司刚好缺了一个经理。

    我无奈地苦笑。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啊……

    我答应了父亲，预计第二天就离开。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释。

    对于释，我已经欠了他太多了。

    所以以后，我想，就让他陪在她的身边吧。至少，要比在我身边要好得多……

    就这样，我离开了，到了英国。

    在这边的工作很多，我只能将自己埋没在其间，用过量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内心，逼自己尽快忘记她。

    父亲打电话来说让我去和某家化妆品公司的女儿见面。其实用脚指头也想得到，这是一场契约婚姻。按照以前我是想也不想就拒绝，可是，我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所以我答应了。

    那家的女儿很漂亮，标准的英国女孩风范。

    我答应这桩婚事。

    可是在这之前，我必须要了断一件事，所以我对父亲说：“我要回去，与她说明白。”

    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重地叹息，却还是答应了。

    那股想要见到她的疯狂的愿望又冲上了心头！

    我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办好所有手续，赶上了飞往中国的最后一班飞机。

    我从未有过这么激动。

    我看到了什么？我竟然在我的电话上看到了她的未接来电！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想把这股狂喜压住。

    我握着电话，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她的电话或者短信。可是很糟糕，她没有再打来过一次。不过我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要下了飞机后，我才去找她。

    可是，灾难是每个人都避免不过的。

    坐了11个小时的飞机已经让我异常疲惫，我却还要坚持开车去找她，所以在高速公路上，即使我已经看见远来飞速冲来的卡车，可是我的双手，已经麻木。

    眼前一片黑暗。

    浅浅，若我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幸福……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