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破灭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前夜刚下了一场雪，王府里一片素净的洁白，转过一曲回廊，王府的花园已遥遥可见，透过那月牙形的拱门，已能看到或细白或粉嫩或火红的点点梅花，沁凉的空气中也充盈着梅花淡雅的香气。

    待来到月牙门前，我转回身看向跟在身后的四名侍卫，即使只是在王府里面行走，他们对我仍然是形影不离。

    我看着他们淡淡地道，“我同王爷进去赏梅，你们就不要跟着了，就在园外守着吧，有事我会叫你们。”

    那几个侍卫听了我的话确面面相觑地互看了一眼，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随后最前面的那人开口道，“臣等奉太后旨意，要时刻不离地保护蝶妃娘娘，所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被礼王打断，“怎么？我同自己的女儿在自家的花园里赏梅你们也不放心吗？”礼王说着脸上已现出不悦的神色。

    那侍卫一听忙对礼王拱手道，“王爷言重了，臣等并无此意，只因职责所在才不得不如此，还请王爷体谅臣下，否则臣等无法向太后交待。”

    “放肆！”礼王怒道，“你们如此监视本王，难道是怕本王会伤害娘娘不成？！”

    那侍卫一听此言，吓得跪倒在地，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几人，见他们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才终于松口道，“臣等不敢，请王爷息怒，即如此我们就在园外守候，王爷和娘娘若有吩咐再唤我们便是。”

    “哼！”礼王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转身向园内走去。

    我对他们早已是敢怒不敢言，此时见他们吃鳖，当下也不再理会，随着礼王向园内行去。

    待进到园中，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园中繁花似锦，满目芳华，朵朵或红或粉或白的梅花在满园的冬雪里开得正盛，这王府的花园虽比不上皇宫里的御花园，可也另有一番别致。

    此时沁凉的空气中盈满了四溢的花香，似已浸到每一个细小的毛孔之中，就连呼吸中都有了花的味道。

    可我此时确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当我们转至园中的一处小亭，那月牙形的拱门刚刚消失在视线中，我立刻迫不及待地跪倒在地，对着礼王的背影叫道，“请王爷救救蝶儿！”

    礼王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一顿，待转过身看到我跪在地上忙伸手扶起我，“哎呀，姑娘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说话，本王也正要对你说此事。”

    我听了这才就着他的手站起身来，满怀期待地看向他。

    他看了我一眼，收回虚扶着我的手，脸色竟似有几分凝重，我心里一紧，颤抖着声音轻轻唤道，“王爷？”

    他笑了笑，面上的凝重之色已退去，指着亭中的石凳对我道，“若姑娘，坐下说吧。”说着他随手撩了一下衣襟便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小亭中的石桌上竟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热的清茶，而亭中的四角还各置了一个特制的火炉，难怪在亭中站了许久也未觉得冷，反而异常舒适。

    此时礼王正执起茶壶将茶水注入杯中，待倒好两杯便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姑娘不嫌弃，就陪老夫喝杯茶，如何？”

    我诧异他竟对着我自称“老夫”，忙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爷言重了，能陪王爷品茶是蝶儿的荣兴。”

    我冲他福了福身这才在他对面坐下，低头看向面前的茶杯，随着升腾的雾气一缕清冽的茶香正四散开来，混合着园中的梅香竟是说不出的好闻。

    见我坐下他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冲我示意了一下。

    我虽心急如焚，可他不开口我又不好意思再催，只好强装笑脸地在他的注视下端起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我本就无心品茶，更没料到这茶入口竟是异常地苦，让我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可抬眼确正对上礼王深邃的目光，便只好低下头强忍着咽了下去。

    我皱眉奇怪地看着面前的茶杯，心中暗道，“这到底是茶还是药啊？怎么这么苦？”可杯中的茶水澄澈见底，茶香清冽入鼻，水面上还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怎么看也不象那黑呼呼的中药汤子，可为何会有这么苦的茶呢？难不成是丫鬟上错了茶？

    我疑惑地看向对面的礼王，他收回注视我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也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我正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可半晌都未在他面上看到什么不悦，反而是一副很怡然自得的神色。

    “这礼王爷的嗜好还真奇特，竟喜欢喝这比药还苦的茶。”我看了他半天最后只得出这个结论。

    此时园中繁花争艳，梅香绕亭，眼前清茶几许，熏香袅袅，品茶赏梅本是何等惬意之事，可此时我确根本没有这个心情，后日就要进宫了，本以为礼王会有什么好办法，可此时他确拉着我不紧不慢地在这里品茶，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若姑娘可觉得这茶有何不同？”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开了口。

    “嗯～？”我脑中正想着他会如何帮我，可没想到他开口的话确和那件事情毫无关系，我怔了下想了片刻才道，“蝶儿并不擅长此道，平日喝茶也只为了解渴，此茶～此茶～”

    我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已接口道，“姑娘是否觉得此茶异常苦涩难咽？”

    见我略显尴尬地点点头，他才捻须轻笑，“老夫初品此茶的时候也和姑娘一样，可再喝一口就会不一样。此茶入口极苦，姑娘不要急着咽下，只要稍忍片刻自会知其妙。”

    我有些不置信地看着他，他只是含笑示意我再喝一口，我将目光移向面前的茶盏，轻轻拿起递到唇边，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

    这次我抿了一大口，茶水刚入口中，那苦涩的味道立刻溢满了口鼻，正要咽下去，猛然想起他方才的话，便强忍着存在口中，过了片刻那苦涩之感竟渐渐退去，慢慢地一丝甘冽的清甜缓缓融入进来，那如丝如缕的感觉盈绕着舌尖，最后竟完全被浓浓的香醇替代，茶水如一股清泉滑入腹中，不觉竟余香绕齿，回味悠长。

    一时口中茶香不绝，周身梅香缭绕，我惊奇地看向礼王，他笑着点点头，“此茶是雪池特有的贡茶，是轩儿派人送回来的。”

    他微顿了一瞬，再次出口的话确让我的心猛地一颤，“轩儿下月初十便要返京了。”

    我的口中正含着茶水，礼王的话让我差点呛到，我急急地将口中的茶咽下，瞪大眼睛看向他，“王爷，您是说九王爷他～他要回来了？”

    见他点头，我只觉得一颗心象飞起来般，鼻尖微酸，竟已泪湿眼眶。

    我低下头看向眼前的清茶，方才只是惊异于它先苦后甜的奇妙，可此时落在我眼中已化做了满满的思念，“慕容景轩～”

    “姑娘，本王有一事相求！”

    我正兀自沉浸在幸福地想象中，礼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忙急急地道，“王爷言重了，不知王爷所谓何意？”

    他看着我，轻轻地站起身，我呆呆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冲着我一揖俯下身去，我当下一惊猛地站起来，正要伸手去扶他，他已开口道，“本王请求若姑娘接受圣上的封妃诏书。”

    我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一时还未从慕容景轩就要返京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他，“王爷？您～您说什么？让我接受？您是说要蝶儿进宫为妃？”

    他缓缓地站直身子，眼睛对上我的眸子，轻轻确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瞬时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我忙扶住一边的亭柱，待站稳后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绪，才强忍泪意地看向他，“难道您忘了这一切都是宇王的阴谋么？为什么还要让我接受?”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若姑娘，本王知道你与轩儿互相倾心，本王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慕容霏的计谋既已被我们识破，就根本无法再对我们构成威胁，而此时确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迫在眉睫，也正是这样才使得本王不得不这样做！”

    “是何事？”我的声音轻颤，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可我仍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他看着我，眉间纠结，“事到如今，本王就据实相告,我濯月大军在与雪池的对战中已大获全胜,雪池王怕我大军会一路北上攻进他们的王城,前几天已派了使者前来求和,不但愿意赔偿大笔的金银,还送来了一位公主和亲，并指名要许给轩儿。圣上已命轩儿将军中之事交于副将，先行返京，正是要让轩儿回来准备迎娶雪池公主。”

    他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才接着道，“可我知道轩儿一向重情，他既与你情投意合，必不肯接受这门亲事，可是眼下四国鼎立的局面想必姑娘也清楚，在这四国之中若论军事，当属金戈最强，而且他们一向对我濯月虎视眈眈，只是慑于其他两国的原故不敢轻动；那大乌虽表面与我濯月和睦相处，实际上也是暗藏祸心，那“墨诛”更是经常在四国之中挑起事端；而我濯月确一向民风尚善，且又占有四国中最为肥美的土地，正是他们眼里的肥肉，只有与其中一国联合方能阻止其他两国的觊觎，而和亲无疑是最好的方式，如今雪池肯主动与我濯月联姻可谓正中下怀，所以本王只好厚颜相求姑娘接受圣上的封妃诏书，这样才能让轩儿顺利地与雪池公主成亲。”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又补充道，“还请姑娘为我濯月能答应此事！”

    听了礼王的话，我只觉得一颗心一点点地坠入谷底，泪水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落。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么？还是老天对我惩罚？让我前生今世都得不到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感情？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冷笑道，“为了濯月就要牺牲我这个小女子，是么？”

    礼王的面色已有些不自然，“姑娘，其实进宫～对你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当今圣上不仅年轻有为、英明睿智，他也是个重情之人，从肖子晴的事情上姑娘就应该看得出来，而如今肖子晴已死，以姑娘之聪慧，再加上天生的容貌，想要在宫中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啊，到时…”

    “到时入主中宫、晋升为后这是何等荣耀之事？王爷是想说这句话吗？”礼王的话还未说完已被我打断，我看着他顿觉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呵呵呵～哈哈哈哈～”我竟情不自禁地仰天大笑，泪水如飘飞的花絮随着落雪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礼王诧异地看着我，眸中透出担心的神色，“姑娘～？！”

    我止住笑声，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他，淡淡地道，“王爷不必再说，蝶儿明白了～”

    我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着来路走去。

    满目灿白若雪的梅花在午后的阳光下傲然怒放，随着风儿抚过，满园梅香。

    可此时这一切落在我的眼中确是满眸素白的苍凉，我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脸色苍白地向前走去，无视身后礼王担心的呼唤和门口侍卫狐疑的神色。

    刚迈出花园的月牙门，我就觉得脚下一软，身子便向冰冷的地面上栽去，可是在疼痛传来之前，身边一阵劲风掠过，随后身体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自己看到了慕容景轩的脸。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