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书僮的秘密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飞快地流逝，转眼间就到了珏哥哥同我约定的三日之期。

    这天天气格外的阴冷，人走在外面，已清晰可见口鼻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凝成白雾，阴暗的天空中云层低沉而厚重，太阳庸懒地躲在云层里不肯露面，寒风席卷着枯草落叶自空中旋舞而过，初冬的第一场雪似乎就要绵绵洒洒从天而降。

    屋外虽然寒风瑟瑟，屋内确春意融融，我、小月、凝香围坐在火炉旁，每人手中拿着几张纸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着我自制出来的扑克。

    我们约定每输一次就要在脸上粘一张纸条，小月和凝香刚刚接触这个新鲜事物，兴趣正浓，可她们哪里是我的对手，不一时两张粉嫩的小脸儿上就挂满了“门帘”，唯有我的脸上还干干净净。

    不过很快两个小丫头就掌握了扑克的玩法和决窍，我一时轻敌终于被她们赢了一次。

    随后两人就拿起纸条，“不怀好意“地看向我，我见了忙耍赖地把牌一推，道，“不玩了，不玩了，玩了一上午都饿了，我去看看张妈午饭准备好了没。”

    我说着就要逃出门去，两个小丫头哪里肯放过我，凝香仗着会武功一个闪身就拦住了我的去路，随后小月就嬉笑着将粘了水的纸条向我脸上贴来。

    我一边躲闪，一边笑骂道，“两个小蹄子，倒学会欺负你们主子了，看珏哥哥来了再收拾你们。”

    我们在屋里闹得正欢，就听院子里有人笑道，“谁这么大胆敢欺负蝶儿？”

    我忙趁她们愣神的时候奔向门外，对着正含笑向我走来的邵珏道，“珏哥哥，你来得正好，你再不来怕这两个坏丫头都要将我活埋了。”

    我说完咯咯笑着看向屋内，只见小月和凝香正手忙脚乱地往下扯脸上的纸条，待整理干净后才走出来，对着邵珏盈盈一拜。

    小月的目光越过邵珏，看了眼他身后的墨风，随即小脸儿微红着低下头去，“奴婢去给公子倒茶。”

    说着便匆匆离去，走到墨风身边的时候头垂得更低，我瞟了墨风一眼，他的脸上确不见什么表情，无惊亦无喜，我又看了看他身边确没有见到墨影。

    这时凝香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见了邵珏忙拱手一揖，“奴婢见过公子。”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红，但看神情应该是因为方才同我们笑闹被邵珏撞见所致，想来她在珏哥哥身边的时候一定不敢这么“放肆”。

    珏哥哥只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这时一阵冷风抚过，激起一片凉意，我见大家还都站在院子里，忙将珏哥哥让进房中。

    珏哥哥确道，“蝶儿，今日还是在前厅用茶吧。”

    我一愣，以为他是觉得出入我的闺房多有不便，古人都比较讲究男女之别，女子的闺房男子是不能随便入内的，虽然不我介意，可也别让珏哥哥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孩子，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只是以前确没见他对我如此见外，虽然心有疑惑，可还是笑道，“我这里一向没什么外人来，那前厅平日里也不过是个摆设，既然珏哥哥这样说，蝶儿这就让小月去准备火炉。”

    没想到珏哥哥听了我的话确摆摆手，道，“蝶儿误会了，三天前我曾答应为蝶儿办一件事，蝶儿可还记得？”

    “三天前？难道是爹爹的事？”我忙看向他，惊喜地叫道，“这么说珏哥哥已经帮蝶儿问清楚了？”

    珏哥哥看着我含笑点点头，然后看向院门处，“墨影，让他进来吧。”

    我压住心底的好奇向门外看去，不知道珏哥哥带来了什么人？难道是若金笙？

    这时墨影已经走进了院中，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我仔细看去，只见那男子大概三十出头，身穿一件藏蓝色的长袍，面容清瘦，既不是若金笙，也不是任何我所熟悉的人。

    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珏哥哥，珏哥哥对我笑笑，然后指着我对那男子道，“这便是蝶儿。”

    那男子的目光顺着珏哥哥的手看向我，随后面上竟浮现出激动的神色，眼中眸光微闪已见泪光。

    我正暗自惊奇，那男子已猛地跪倒在我身前，口中呼道，“小姐～”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伸出手去扶他，“不知先生为何对蝶儿行此大礼？蝶儿可是万万不敢当的，先生快请起来。”

    那男子此时已泪流满面，见我扶他也不肯起，只道，“是我对不起小姐，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不敢回去面对秦姑娘，我万万没想到秦姑娘竟为公子生下一女，公子啊～若云对不起您啊～！”他说着竟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听他一会儿“小姐”，一会儿“公子”，一会儿又什么“秦姑娘”的，心里一动，再次看向他，“你～难道是爹爹身边的书僮？”

    不料那男子见我问他也不回话反而哭得更凶，我一时无措，只好求助地看向珏哥哥。

    珏哥哥摆摆手示意我不要着急，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若云，你且起来，这外面天寒地冻也不是说话之处，待我们去厅中，你再将你家公子之事细细地讲与若姑娘听。”

    那男子这才止住哭泣，慢慢站起身来。

    这时小月已端了茶走进院中，见我们还立在外面不禁一愣，“小姐，公子，外面冷，还是去屋里说话吧。”

    当下一行人又转去前厅，我见小月忙着倒茶，便吩咐凝香去准备火炉，墨影、墨风也跟下去帮忙。

    不一时送了火红的炭火进来，大家温茶在手，总算暖和起来，我这才看向坐在左手边的若云。

    他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脸上泪痕尤在，看向我的目光中也满是惊喜与激动的神色。

    我的心里确没有太多异样的感觉，其一是我并非若金笙的女儿，所以对他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其二在我的印象中一直觉得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求珏哥哥帮我找他，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美人娘亲的遗愿罢了，所以此时心里除了好奇，倒没有别的想法。

    “若先生，不知我爹爹他现在何处？他是否真的如传言所说入赘了郡主府？”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开口道。

    不料他听了我的话，脸上立刻现出急切的神色，“哎呀，小姐，您误会公子，也误会郡马大人啦，公子他～他～”他一时着急竟有些语结。

    我忙问道，“爹爹他到底怎么了？”

    “唉～小姐，此事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没有回霜城通知秦姑娘，才让你们一直误会了公子，我有罪啊！”若云满脸愧疚之色，这才将若金笙的事细细道来。

    原来在十八年前，若金笙带着若云进京赶考，由于若家贫困，买不起马匹，两人便徒步而行。

    为了节省时间，缩短路程，两人经常不走大路，直接从山中绕走近路，没想到，就在即将到达兆京的时候，确在山里遇到了土匪。

    想那若金笙一介书生，若云当时也只有十二三岁，哪里是贼人的对手，就这样，不仅被抢了行礼盘缠，还遭了一顿暴打。

    当二人拼命逃下山，来到大路上的时候，若金笙便昏了过去，若云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坐在路边哭泣。

    这时正巧薛子期，也就是现在的薛郡马，带着书僮、奴仆路过，他也是从乌雅城来兆京参加京试的。

    薛子期见此情形，便救了二人，到了兆京后他不但资助若金笙住了客栈，还为其请了大夫看病，在大夫的精心调理下，若金笙总算是慢慢好了起来，当下对薛子期感激不已。

    薛子期倒未想图报，于是两人便以兄弟相称，不久后一起参加了京试。

    可若金笙大病初愈，又因受了惊吓，原本十分的才情，这一来就只发挥出了二三分，所以自然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若金笙的病本就没有完全好，再加上他此次进京所抱希望之大，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当时就口吐鲜血昏了过去，抬回客栈没几天便抑郁而终，而听若云说，他临死的时候还在叫着美人娘亲的名字。

    若云当时年纪尚小，完全没了主意，薛子期便出钱替若金笙办了丧事，还将若云收留下来。

    原本薛子期想将此事告知若金笙的家人，可随后薛子期便被礼王看中，选为了郡马，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等到转过年去，薛子期再派人去霜城的时候，去的人只听说若金笙的父亲也死了，而且他尚未娶妻，家里也再没别的亲人，便回京复命。

    薛子期一听，只好做罢，若云也不知秦芳菲替若金笙生了个女儿，若家也再没其他人，他回霜城也是无处可去，就此便留在了郡马府，做了薛子期的书僮。

    直到前日珏哥哥派人去找他，他这才知道此事，当下痛悔不已，便央珏哥哥带他来见我一面。

    听完若云的话，我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可惜，既替若金笙感到可惜，同时又替美人娘亲婉惜。

    不过美人娘亲总算没有看错人，若金笙虽然负了她，可这并非出自他自己的意愿，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考取功名，然后将美人娘亲和父亲接进京去，只可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金笙的运气太差了，而美人娘亲的命也太苦了。

    若云带着对若金笙的愧疚离开了玩偶坊，我安抚他此事并不怪他，因为他并不知情，又叮嘱他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过了几日我带着全套的《西游记》和一份厚礼去了郡主府，我并没有对他们表明我的身份，只说因那日宇王宴上同郡主有约才去的。

    从郡主府出来，我便带着凝香，按着若云所说的位置，去了若金笙的墓地，我在他的坟前摆了些酒食，又烧了些纸钱，然后轻轻地将腕上的玉镯取了下来，埋在了若金笙的坟前。

    霜城与兆京千里迢迢，我暂时还不能将美人娘亲和若金笙合葬在一起，就将美人娘亲的遗物留在这里吧，这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我看着墓碑上已有些斑驳的字迹，便拿出丝帕轻轻地将它擦拭干净，“娘亲，蝶儿找到爹爹了，他并没有负您，娘亲盼了一辈子，也等了一辈子，现在一定开心了吧？”不知不觉间泪水竟悄然而落，滴在冰冷的石碑上，晕开一个个淡淡的印迹。

    我将酒杯倒满酒，然后一点点地洒在坟前，“爹爹，虽然我并不是你的女儿，可是因为娘亲，我愿意叫你一声爹爹，我把娘亲的玉镯带来了，就放在你的身边，从今以后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不会再孤单了。”

    我跪在若金笙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因为美人娘亲，也因为我会替若惜蝶活下去。

    当我站起身的时候，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坟前黑色的纸灰，瞬时如漫天黑蝶在空中飞舞。

    我看着漫天的黑蝶，口中喃喃道，“娘亲、爹爹，蝶儿走了～。”

    凝香扶着我上了马车，随着一声轻脆的鞭响，马儿便迈开四蹄向山下走去，马车随着蜿蜒的山路轻轻地摇晃着，我撩起窗边的纱帘向后看去。

    若金笙的墓地已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不知何时，一片雪花缓缓而落，跌在我的眉间，感觉脸上一阵凉意，我举目看去，无数细小雪白的精灵已从云端翩然而下，很快，四野已苍茫一片。

    今冬的第一场初雪就这样悄然来临。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