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宴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入夜，亮闪闪的星星满满地挂在天幕里，就像一张无边的黑布上，镶上了无数翠钻，耀得夜晚的大地一片亮光。圆月羞涩地躲在薄薄的云后面，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觉。

    一丛火焰“突”地在鬼鬼林烧起，点燃了许多树枝搭起的篝火丛，映红了一大片夜空，也映红了一大片篝火旁的人的脸颊。

    压浯最大的一次夜宴，在火光跳动的那一刻，开始！

    两三丛火焰在第一簇火焰周围陆续在微远处燃起，几个火堆成围一个圆照亮了整片天空。夜空中的薄雾此刻看来就好似一层层的火烧云，燃烧在暗黑的夜空里，说不出的奇异。

    每一个火堆上周围又围了一圈小的火堆，两三只烤羊、烤牛等等或大或小的动物被架在火焰上方，刚洗好除毛的嫩皮被火焰一烤，咝咝作响，引得人食欲十足。

    与烤肉相应的，是甜蜜蜜的果酒，不知道从哪里盛来的，足有四五十坛。每坛都有煜洲到脖子那么高，坛子拿好几层厚厚的叶子做成，那叶子韧劲十足，包裹性也十分好，果酒在里面滴滴不漏，只有浓郁的香气透过叶子倾泻而出，让人闻着就想尝一尝。除大坛子外，还有许多小坛子的果酒，用来互相敬酒时用。

    煜洲被几乎所有的动植物都灌了一杯酒，虽然是甜滋滋的果酒，酒精度也不高，但后劲很足，饶是煜洲从小连成的千杯不醉，在喝了这么多以后也有点晕晕乎乎的了。

    酒喝了不少，可肉却一口都没吃到。每次想要割点填填肚子的时候，总又有人来敬酒了。那丝丝的肉香引得煜洲馋得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了。

    吃了两口烤肉，煜洲眯着眼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火堆周围欢跳嬉闹的人形动植物们，突然发现尭钧那只雷钴好像一晚上都没有看见。

    询问了老一番才知道，那只雷钴独自一个人到河边乘凉去了。也是，欢庆他被契约，任谁都没心思出来喝酒吃肉。

    问了大致方向，煜洲拎着两只烤好的兔子和两小坛酒就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往前走了好一段，喧闹声渐渐远去，只有时重时轻的脚步声响在安静的夜里。煜洲眯着眼悠悠地走着，左晃右晃的，早就偏离了原来的那条道，不知都走到哪里去了。

    踉跄地又走了一段，煜洲觉得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很危险的样子，应该要拐弯。

    直觉。那就照着直觉吧。

    凭直觉拐了个弯，继续晃晃悠悠地走着，似乎就有什么在前面等着她，停下来就见不到了。

    又走了好一段，煜洲直了直身子，拎起手中的兔子闻了闻。冷透了，连味道都散不出来了。

    “阿钧，兔子冷了。”空旷的空间，煜洲淡淡的带着些酒气的声音越传越远，尽数被黑暗吸收，一丝回音都没有回传出来。

    “你来做什么。”黑暗中尭钧平静的声音传出来，平静得吓人。

    煜洲举了举手中的兔子道：“冷了，找你烤烤。”

    又是死一般的一片寂静。

    猛地，不远处一大片火焰熊熊燃起，一个兽形显现出来。

    雷钴一下扑倒煜洲，树叶做成的酒坛摔落到地，裂了口子，丝丝的酒香弥漫开来。

    尖锐的指甲似乎要掐进肩膀，生生地疼。

    煜洲拍了拍那貌似火气很大的爪子，笑道：“还好扑得准，不然就掉水里了。”

    雷钴身上的火焰映红了一片地面，也让煜洲看到了之前直觉的那个危险——一个反射着粼粼火焰的湖。此刻的自己，正险险得躺在岸边，再歪一点就要滑下去了。

    尭钧看着爪下的人儿，十三四岁的年纪只长到自己兽身的一半多一点，明亮的银眸里自己的火焰在跳跃，映得本就无双的双目更加明艳动人。淡淡的果酒香丝丝地传出，闻得出，她喝了不少酒。

    肩头的疼痛让尭钧知道，自己已经伤到了身下的小女孩，而且伤得不轻。可她怎么还能那么淡淡地笑着，好像受伤的并不是她一般。

    感觉到尭钧的爪子越抓越紧，煜洲拢了拢好看的眉毛，道：“阿钧你不疼么？”

    言下之意，她很疼。

    “为什么，不开那罩子。”尭钧小心地收回爪子，指甲尖上滴落的血鲜艳地就像盛开在死亡之岸的曼陀罗。

    煜洲坐起，看着滚落到泥土里的烤兔子，可惜道：“啊，都掉土里了。”

    听到和自己问题一点也不相干的话，尭钧暴跳起来，化成人形就扣住煜洲的肩膀，双目冒火道：“别无视我的问题！”

    煜洲推开尭钧那只笨雷钴抓在自己肩头的手，抬高头看着蹲着还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的尭钧，依旧淡淡的：“谁让你那天就呆坐着，不听我们说话。”

    看了眼尭钧更加高涨的火气，煜洲无奈地继续道：“你是我的朋友，没必要。”

    低头定定地看着那双银眸，包含了万物的银灰，映不出一丝自己的样子。

    “我、不、需、要。”雷钴听见自己这样说。就好像说话的不是自己，只是一个身着红衣的人，而自己，正在高空冷冷的俯看着这一出闹剧。

    友情，他不需要。

    他孤独了几百年，到底是几百年，他不记得。他遇见了暖嵬，遇见了青尥，可他仍是孤独的。他不相信突来的友情，他不相信那两只大魔兽在只与他相处了一天就认定他是他们的朋友，然后跟着他来到了压浯，他不相信只通过一次谈话就可以让一个人类消除戒备，真心待自己。他不相信，什么都不相信。

    所以他暴躁，他无理，他一个人住。

    煜洲听着那四个字一个一个地从尭钧口中吐出，带着无比的冷漠与拒绝，突然觉得自己很自作多情。

    低下头不去看那双红瞳，煜洲小心地站起了身，尽量不去牵动肩上的伤口。肩头的白袍已被鲜血染红，开出几朵鲜艳的花朵，在雷钴火光的称映下，红得妖娆无比。

    “那我走了。”尭钧听见那个人的声音从他头顶传过来，渗入骨髓的冷清，与之前淡笑着的声音，是天壤之别。

    真是活该。煜洲边轻轻走着边自嘲。枉自己在玉楼生活了十九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这么轻信人。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轻轻地脚步声渐渐走远，最终整个空间只剩下自己时重时轻的呼吸。雷钴深吸一口气，打算起身回榕树去，一阵淡淡的酒香顺着空气飘进鼻间，尭钧突然清醒过来。

    酒香，淡淡的，不经意间闯入鼻间，细闻却又无从寻起，飘飘荡荡的，就像，江煜洲身上的味道。

    勾起一丛火苗照了照地面，叶坛歪歪地倒在地上，有一坛叶子已经破损，里面的酒都流到了泥土里，湿了一片地。旁边的地上，两只烤好的兔子沾满了泥巴，已经不能吃了。

    难道，她已经掌握了感应契约者位置的能力？不可能，没有人教她。那么，是直觉？是直觉让她拎着两坛酒和两只兔子走了这么远？是直觉让她走到连沼湖？是直觉让她沿着湖岸走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不可能。他不相信。

    转个身，看着远处没在黑暗中的连沼湖，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呆坐了好一会，雷钴觉得一阵风吹过身子，带起几缕红发，吹到脸颊。

    要不要，信一次？

    就一次。

    雷钴重重地点头，对，就信一次。

    飞身窜起，尭钧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地上那两只冷透了的烤兔子和那丝丝缕缕的酒香还弥漫着。

    确认好煜洲的位置，雷钴直飞而去。可惜路不是很通畅，宴会已经结束，树和动物们都三三两两地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原本空旷的地面此刻立满了树木，找起人来也增加了很多难度。

    又往前飞了一段，尭钧微皱起眉头，再往前，就要出鬼鬼林了。

    一片空地还算大的地方，煜洲安静地躺着在防护罩的软床里，她的身边，一个小腿高的人正静静坐在床沿看着周围。

    尭钧飞落到地，几步跨到防护罩前，看着那个已经盖在一床绒被中正睡着的人儿，抬手就猛敲防护罩。

    “江煜洲你给我起来！”尭钧的大吼声响在夜空，惊起了夜眠的鸟儿。

    声音传不到防护罩内，煜洲还是静静地睡着，但那个小腿高的人却一下跳下比他还高的床，轻易地穿透过防护罩，来到了尭钧眼前。

    “我家主人喝醉了，你不要吵。”温柔的男声从小人口中吐出，说不出的怪异。

    “江煜洲是我的契约者，我要把她带回去。”尭钧张口道。

    “你的名字。”小人继续道，语气中除了温柔就是客气。

    “尭钧。”雷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把真名字给说出来了。

    小人查阅了下脑中刚增加的资料，道：“主人的契约者。”

    尭钧点头，问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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