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蓦然回首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次日起来，便是正月初一了。

    玉兰随着齐非钰，去前面给诚王、诚王妃请安拜年。

    当着众人的面，诚王妃对玉兰很是亲昵，将玉兰叫到身边，轻声细语跟玉兰说话，仿佛拿她当正经儿媳一般。

    这样的态度，旁人不怎么在意，安侧妃、刘侧妃之流却是大惑不解，诧异又心惊。

    除夕之夜，玉兰与韩暖月起纠纷，韩暖月追着玉兰打的事儿，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玉兰不肯说出前因后果，但事儿发生之后，韩暖月被送回自己院里，玉兰一脸淡然随着诚王妃回席。

    今日，韩暖月并未现身，听底下人说是身子不适，不能出来走动。

    韩暖月如何无人在意，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之后，诚王妃与玉兰竟没有芥蒂，反而越发亲密了。显然，在诚王妃心目中，这玉兰的地位，已经胜过韩暖月了。

    一边是陪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的外甥女，一边是儿子的侧妃，诚王妃为何竟偏向后者呢？且齐非钰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陈玉兰。如今，诚王妃竟也转了态度，难道不怕助长了陈玉兰的气焰吗？这样下去，等来日正牌的世子妃进了门，岂不要被陈玉兰压一头？到那时，齐非钰房里还能安生吗？众人心里直犯嘀咕，但没有谁敢开口询问，只等着散了后，聚在一起私下议论几句就罢了。

    等到了初三，玉兰要回娘家，齐非钰执意要跟去。

    这么做虽然不合规矩，但他并没有正妃，诚王妃近来又对玉兰改观，并没有出言反对，旁人更说不出什么了。

    如是，两人终是一起去了陈家。

    这一次，齐非钰备了一大堆礼物，仍旧称呼秦氏“岳母”，对玉菊也是言笑晏晏，和蔼可亲。

    秦氏态度终于自然了些，不再忐忑不安。只避着齐非钰时，秦氏仍旧拉着玉兰，苦口婆心劝她要温柔小意儿，早些生个孩子，这样才能将齐非钰的心抓住。

    玉兰满口答应下来，心里却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法子跟齐非钰相处，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刁蛮的时候刁蛮。毕竟，她与齐非钰是要长久相对的，若是一直温吞如水，不说齐非钰，便是她自己也会烦闷的。

    相比之下，自是本色对待更好一些。

    母女两个说了一回私房话，玉兰又与玉菊诉了一番姊妹情，方才尽欢而散。

    大过年的，齐非钰本该四处走动，但他恋慕着玉兰，哪里愿意出门。等遇上有客上门，要他陪伴时，他方不情愿的去了。

    小夫妻窝在自己的院儿里，或是赏花，或是闲聊，或是看看话本，或是一起烤火吃栗子，倒也悠闲自在。

    时日容易过，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玉兰一心想见识一下京都的元宵盛景，到了这日，便格外兴奋。

    见她时坐时站，催着丽娟准备出门的东西，齐非钰不免笑道：“不就是出去逛一逛吗？瞧你这模样，竟当成大事一般。”

    玉兰立刻道：“难道不是大事吗？你们男人想上街，随时随地就出去了，咱们女人命苦，十天半个月才能出去一趟。何况，今儿个是元宵，必定别有一番风味。”

    她白了齐非钰一眼，又道：“我是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倒是让世子爷笑话了。”

    齐非钰道：“谁敢笑话你？难道不怕你不让我进被窝吗？”

    玉兰红了脸，唾他一口道：“不搭理你了，我进去换衣裳。”说着便朝内室走。

    齐非钰仍旧坐着，一面喝茶一面等待。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玉兰从里面出来，齐非钰抬头看时，见她披了件梅兰菊的藕荷色大氅，头上梳着堕马髻，只斜斜插了一支五彩蝴蝶镶红宝的赤金步摇，耳朵上挂着温润润一对白玉坠子。

    这身打扮低调优雅，又不经意间透出那么一分秀美，与她本身的气质极相符，衬得她一张脸儿莹白如雪，娇美如三春桃花，仿佛画中之人。

    齐非钰品度一番，点头道：“略素简了些，但很衬你的气质，就这样吧。”

    玉兰微笑，扬着下巴臭美道：“那是，我穿什么都好看。”看了齐非钰一眼，又道：“世子爷也是，穿什么都好看，嗯，不穿的时候，更是勾人魂魄。”

    见她红着脸调笑，眉眼间的风情似乎能摄人心神，齐非钰又是笑又是爱，拧了拧她的脸道：“好乖的娘子，等回来后，夫君好好犒赏你，不穿衣服让你看个够。”

    两人笑闹一阵，齐非钰便携着她出来了。

    因要迁就她，齐非钰便决定，陪她一起坐马车。

    马车缓缓从门中驶出，穿行一阵，便进入喧嚣集市。只见天幕低垂，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齐非钰伸手揽住玉兰，玉兰微微含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静悄悄的没有说话，皆沉溺于静好时光中。

    过了一会儿，有侍卫开口道：“世子爷，前面人太多，马车走不了了。”

    齐非钰听了，便看向玉兰道：“咱们下去逛一逛吧，人虽多，但我会护着你的。”

    玉兰颔首：“有你在，我自是放心的。”

    齐非钰便携着她，弃了马车，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魏昭领着几个黑衣亲卫，不远不近跟着，生怕打扰两人的雅兴。

    玉兰紧挨着齐非钰，眼睛一刻都没有闲着，东瞧瞧西看看，满是新奇。

    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得有女子道：“公子好，妾身有礼了。”

    玉兰一阵诧异，随着声音看过去，却见面前站着几位妙龄少女，皆身穿锦衣穿戴华贵，容貌出众。

    几人目光都凝在齐非钰身上，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容。

    至于说话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姑娘，身着一袭紫衣，笑容灿烂大方。

    玉兰端详着那少女，见她脸如白玉，在灯光映衬下星眼流波，桃腮娇羞，虽非绝色，却也是极难得的。

    玉兰忍不住便感叹，到底是京都，美人就是多。

    见她目不转睛盯着那少女瞧，齐非钰忍不住黑了脸，皱眉道：“咱们去前面吧。”说着便扯着玉兰，往前面走。

    紫衣少女脸色微变，忍不住开口道：“公子留步……”

    齐非钰哪里搭理，依旧扯着玉兰径直去了。

    两人行了几步，玉兰轻哼道：“世子爷的桃花真多，出来逛一逛，都能引人来搭讪，招蜂引蝶的本事忒大了。”

    齐非钰捏了捏她的手，也哼道：“刚才为什么盯着那姑娘瞧？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厉害，竟然倒打一耙。”玉兰如实道：“我见那姑娘长得不错，便多瞧了两眼罢了。”

    齐非钰皱起眉：“有多好看？比我好看吗？”

    玉兰诧异道：“这是什么话？你们怎能放在一起比较？世子莫非连女子的醋也吃吗？”

    齐非钰有些不自在，扭过脸道：“说谁吃醋呢？我只是白说一声罢了。”

    玉兰微微含笑，并不与他争辩。

    这时，两人行到卖汤圆的摊子前，玉兰正要喊齐非钰停住歇歇脚，吃点东西时，突听得有人唤道：“陈姑娘。”

    玉兰诧异回眸，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身穿一件半新的靛蓝色斗篷，愈发显得身长玉立，丰采高雅，却是李清晖。

    二人无意中四目相对，李清晖脸上竟露出笑容，片刻后，笑容渐渐淡了。

    花灯璀璨，映入眼帘的女子，披着一袭藕荷色大氅，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饰物，但眉眼如画，双颊嫣红鲜亮，仿佛采撷了天际霞光一般。

    并非绝色，可眉眼分明鲜活，只要看一眼，就能印到心上。

    这个场景，在他日后的岁月中反复出现。他这一生，起伏跌宕，一步一步，过得十分充实。

    可总在不期然间，想起那年那月那天，花灯璀璨下，那人蓦然回首的场景。

    玉兰愣了片刻，欠身行礼道：“李大人好。”目光轻转，落在李清晖牵着的小女孩身上，露出个明朗的笑容，带着惊喜道：“含珠小姐，你也出来了。”

    这小女孩自是李清晖的亲生女儿，当初被李清晖留在桃花村，让玉兰帮着教导的那一个。

    隔了大半年再相见，小女孩抽条长高了不少，又穿了身小款的宫装，虽然年纪小，却隐约散发出名门淑女的气质。

    含珠脸上也现出一丝笑容，带着矜持朝她行了礼，开口道：“陈姨好。”

    玉兰看了齐非钰一眼，笑着道：“相逢即是缘，世子，咱们跟他们聊一聊呗。”不等齐非钰回答，她便走向含珠，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京的？”

    遇见故人，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元宵佳节。

    当日她跟含珠斗智斗勇，为这熊孩子操了不少心。如今见了面，之前的不愉快都不记得了，心底只有惊喜。

    含珠似乎也不记得当初的不愉快，看着玉兰，笑得十分恬美：“年前爹爹回京叙职，便带着我回来了。”

    玉兰颔首，正要再问时，含珠过来牵着她的手道：“陈姨，你饿不？我请你吃碗汤团呗。”

    玉兰闻言正有此意，笑着道：“行，那我就沾你的光了。”便牵过含珠的手，往摊子走去。

    被撇下的齐非钰不免黑了脸，皱了皱眉，看向目光追随着玉兰的李清晖，心中越发不虞，似笑非笑道：“李大人别来无恙？”

    李清晖朝他行了礼，不卑不亢道：“在下还不错，世子近来如何？”

    齐非钰哈哈大笑：“我自然也是不错的。”

    李清晖看了他两眼，方道：“当初世子爷在临江府时，对待陈姑娘的态度很不一般，在下心底便隐约有了猜测，明白了世子的心意。如今世子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实在可喜可贺。”

    齐非钰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颔首道：“能得到她，是我之幸。”

    李清晖脸上淡淡笑着，片刻后，渐渐变得有些苦涩，轻声说：“陈姑娘出身不高，但在我看来，是个性情独特的好女子。她的聪慧见识，便是一般的大家闺秀都及不上。世子爷的运气，实在让人羡慕。万望世子爷惜福，好好爱她、珍重她。”

    听了这番话，齐非钰只觉得万般不自在，默了默冷哼道：“不怕告诉你，我极喜欢她，不必你提醒，我便会好好珍爱她。”

    李清晖道：“是吗？是男人，便要一诺千金。还望世子爷记住自己的话，来日便是有了世子妃，也能不该此心。”

    齐非钰沉默，微微眯起眼看着他。

    李清晖侧过脸，望着远处一盏花灯，喃喃道：“按理我不该多嘴的，但我跟陈姑娘见过几次面，她那样好，吃了那么多苦，却仍旧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让人见了就觉得纯真美好。恳请世子爷，不光因喜欢她的美色、聪慧而善待她，要拿出真心来呵护她，令她一生喜乐平安。”

    他说完这些话，便抬起眼眸看向玉兰，双眸之中敛着灼热火光。

    齐非钰在这一刻终是能够确认，眼前这男子，对玉兰似乎怀了几分情愫。

    当初他离开临江府时，生怕玉兰没有人庇佑，便特意去寻了李清晖。

    如今细想，这一步似乎是走错了。

    玉兰很美好，他自然知道，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让李清晖觊觎玉兰。

    心里的恼怒一闪而过，齐非钰似笑非笑道：“李大人管得挺宽的，放心，不必你提醒，我自会好好善待她。在我心目中，她并不是我的侧妃，而是我的妻子。”

    李清晖自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一怔，带着诧异看向他，轩眉道：“世子竟愿意拿她当妻子？”

    齐非钰道：“有何不可？世间如她这样的女子，绝无仅有，我只是要一心一意待她，省得有人胡思乱想惦记着，到时候岂不后悔莫及？”

    李清晖愣了片刻，露出释然的笑容：“世子能不拘泥于世俗的看法，我真为她感到高兴。”

    齐非钰不耐烦皱眉：“她是我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李大人，虽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有些话并不是你能说的，还望你清醒一点儿。如此，对她才是最好的。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清晖脸色微变，眸中浮现出一抹尴尬。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太过失态，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已然被齐非钰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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