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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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韶光飞影,流星弩箭夹带着破风之声,直射烧火老者面门。
然而,事无万一,即便是王牌,也未必有着百发百中的保证。短箭擦着老者左侧发迹飞过,半截花白断发自半空徐徐落下,最后的最后,烧火老者撤手弃拐,身形自一旁暴退间将将让过索命飞梭。
背后机弩关构扯回箭头,自地上翻起的赵拓双手紧握老者弃掉单拐,胸前横指,杖尖死死锁定在不远处一脸惊愕的老者身上。
直到握住乌黑单拐,赵拓方才感受到其重量是何等深沉,很难想象一个残疾老人竟然有此手劲,能将如此沉重一双拐在掌中舞弄如飞。失掉只拐,老者单臂发劲,拐尖深深顿进地中,如同南天门柱一般擎起整个身子,稳若磐石。静静杵在泥地之上,正对双手抡拐如提枪的赵拓。黑幕下,两方身影无言对持,赵拓听见自己鼻间沉重呼吸不停。
双手举拐,正欲一鼓作气揉身攻上时,老者一声言语却生生阻断了赵拓动作。“想不到,十余年后,老夫竟能再遇摘星弩。”烧火老者脸上神色已由最初时的震惊变做感慨,望向赵拓得目光愈发复杂,恍如异乡飘零客忽然撞见手执信物的故人之子。
定下前冲脚步,赵拓迷茫地望着身前一语道破摘星机弩之人,良久,迟疑着问道:“老先生认得此物?”听闻此语,那人身子半空猛一颤抖,而后仰天长叹,叹息声中带着数不尽的感慨:“我如此对你,你还叫我老先生?”
依旧横拐自身前戒严,赵拓却是微一躬身,正色言道:“老先生虽是要夺我身上物事,然而出手间处处留情,赵拓怎会不知。为盗者,盗亦有道。先生气度,晚辈佩服。”
听得赵拓话中诚恳,烧火老者狰狞面容之上一阵抽动,隐隐可窥见其内心波动之壮阔。“好,好个盗亦有道。我就说,他平生最重盗义,又怎会将摘星轻易传人。赵拓,你很好。”凝视着赵拓面容,老者神色激动,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吐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性子本不容易激动,久居山间,这些年更是清冷了不少。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故人之物甫一乍现眼前,如潮思绪一浪浪袭上心头,即便冷酷如同老者,喜惊参半下,激动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状况突发,不明所以的赵拓一头雾水,眼见老者神情不似作伪,赵拓不禁上前一步再问:“老先生,你,你怎会识得摘星?”摘星机弩由来悠久,听鹰鼻老者所言,早已不见于当今武林。红尘滚滚,江湖里风波淘洗,后浪如潮,更新换代日夜不断,现在的临街小盗,多半是不识此等盗门古物,然而身前之人居然一口叫破,莫非他同着自家师傅是老相识?
“识得摘星?呵呵”烧火老人闻语不由得轻声一笑,飘散在夜空中,笑声里数不尽的尘埃落寞。“砰”老者执杖右手劲力突生,一掌重击在身下拐杖头上,整个身子借力腾起,在半空如陀螺一般不断旋转。飞荡漩涡正中,一点寒芒自其背后向着赵拓急速射来。迅疾之下,赵拓尚未来及反应,只听那物撞在手中铁拐之上,金器交接,铿然作响。再一愣神,迎面一股大力扯得单拐脱手,向着对面飞出。
自空中旋下,老者单爪稳稳接住拐杖,落在地面。对面赵拓却是身子如遭雷击,定在原地,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半响说不出一句话。自老者背后飞出,隔空夺物的飞点流星,分明也是•••“摘星,他也有摘星?他到底是谁?”一个声音在赵拓心中猛喊。
自师傅手中接过摘星,对着这件精巧机构,赵拓爱不释手,日夜把玩之下自认为已然熟稔机弩用法的他,今夜看到老者背后飞星取物,手法准度,同着时机掌控之精妙,令自己居然丝毫未能有所防备。这时的赵拓方才幡然猛醒:原来,通向天下盗魁的那条路途,依旧漫长。
“你也有摘星?你是何人?你,你•••”若不是师傅信中对着盗门忌讳颇深,赵拓几欲张口询问那人是否是昔日盗门旧人了。对着师傅笔下的盗门,虽未明说,赵拓心中却隐隐藏着诸多向往。“为何盗者不能开宗立派?难道盗者就应当一生孤独?”师傅信中话语有如佛前梵音,直透赵拓心底。
自他逃离巴陵身入江湖以来,南宫,流云,盐帮,百川,一个个响亮帮派门号环绕耳旁,望着江湖中人自报家门时眉眼间轻轻流转的骄傲神采,赵拓内心对着盗门——一个真正属于盗者的门派的向往愈加深远。如今猛然遇见神秘老者,赵拓迫不及待地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关于盗门的消息。
望着结结巴巴,欲言又止的赵拓,老者释然一笑,撤下双拐,缓缓又自坐回火边,同着赵拓招手道:“拓小侄,老夫这还有瓶酒,且来坐下,你我各自慢慢道来。”
听得老者称呼悄然由拓小弟变做拓小侄,赵拓内心愈加肯定他同自己那甩手师傅是旧相识。未有半分迟疑,赵拓快步上前,坐至老者身旁。适才交锋,两方高下已然立判,自己远非老者双拐之敌,他若是心存歹意,根本不用如此费神。看着身旁赵拓,老者目光愈发柔和起来,隐隐竟带着几分欣慰。
解下身侧另一酒葫递与赵拓,老者抬头仰望着夜幕苍穹,良久,方才悠悠开口说道:“你师傅,他还好吗?”默默停下送到嘴边的酒葫,赵拓转头望着老者,沉声问道:“老先生,你怎知道谁是我师傅?”
哂然一笑,深夜碧空仿佛勾起了老者无尽的回忆,并未转头望向赵拓,老者依旧痴迷地仰视着星空,而后低声喃语,仿佛在告诉赵拓,又像在告诉自己:”摘星古物传至今时,普天之下,总数已不出三把,一在我这,一在那人手上,最后一把常伴你师傅身侧。你既不是我的徒弟,更不可能是那人弟子,那么你师傅自然也就只能是天魁盗人了。“神秘老者这才将目光对转向赵拓,残破脸上此时温情流露,就连刀疤都显得不那么可怖了:“我说的没错吧?”
对方一语报出家师字号,赵拓此时更不迟疑,忙在一旁出声问道:“前辈,那你究竟是谁,与我师傅又是何关系?”“当年你师傅开宗立派,老夫身任盗门右使,右使天涯这个名号你总听过吧?”烧火老人一脸傲然地说道。提起盗门,老者橘皮脸上突然多了几分肃穆,仿佛提到他这一生最为珍视宝贵之物。
心中想法得到证实,赵拓大喜之下,忙出声道:“前辈果真是盗门中人,不过天涯右使,我却是第一次听见。”“什么?”老者睁圆着目光望着赵拓,“你师傅从没跟你提起过我?”“老先生勿怪,我师傅性子颇为古怪,与我共处三年,非但是没提到过前辈字号,就连盗门都是只字未提。”望着一脸震惊的老者,赵拓不免一阵尴尬,忙出声辩解道。
“你师傅未曾提起,你又是从何处知晓盗门的?”尚未说完,就看赵拓自衣间扯出一牛皮信袋:“只在分别的最后一瞬,他留给我的信中,方才略有提及。”静静接过纸袋,老者展信就着火光细看。赵拓不禁在一边颓然:盗门种种,为何老头子不肯•••
阅毕,老者目光转向一旁黯然的赵拓,轻轻一笑,重重地拍了拍赵拓肩头,沉声说道:“傻小子,不用妄自菲薄,看得出来,你师傅对你期望很大。适才是老夫心急了,太早知道盗门,对你的成长没有好处。”“我的成长?”赵拓皱眉轻声问道。
烧火老人微微点头,仿佛陷进了无声的回忆之中,眼中目光愈发深远起来:“你师傅天资异禀,一辈子纵横江湖,最不喜的就是世间繁文缛节,最不屑的就是墨守陈规之人。当年我等相聚之时,每每说起,言到最后,他总忍不住破口大骂,说什么世俗偏见,礼教规矩都是狗屁,把活人生生圈死在了刻板规矩之中。”言到此时,老者眼波流转,仿佛想起当年聚众快意之时,整张脸上满是眷恋。
一旁赵拓并未出声打扰,任老者思绪沉浸在当年回忆之中,良久,老者方才自似梦中醒转,看向赵拓,复又开口道:“别说我给你太大压力,在你师傅心中,你就是光复盗门的希望所在。然而,他却不愿摆出为人师表的嘴脸,把这当成一种责任使命交授与你。我想,他是在希望你自行历练,自行参悟之后,再做出你自己的决定。你知道,有些事情,别人再怎么说,那些观点意见也始终还是别人的。你师傅并不希望将自己的观念梦想强加在你的身上。”
人活着一定都有自己的思想,尤其是出类拔萃的个中翘楚,无一不是自负又有着强烈主见的人,对于他们而言,除却是自己的决定,否则单靠外人外力强加在他们身上的念头,始终是驻扎不长。唯有那些通过他们自己感同身受的体会,自行审视判断后做出的决定,才能使得这些俊杰,心甘情愿地为着这个决定,奔波一生,只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或许在决定收赵拓为徒的那一刻,鹰鼻老者便已然决定,这个南街小盗就是未来的盗门之主,然而他却始终未曾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师祖模样,借着师傅身份之重,将自己的念头与决定强加在赵拓头上。老者是想让赵拓自己去感悟,自己去判断,自己去拔丝抽茧地层层揭开盗门神秘面纱,而后做出属于他自己的决定。老者自信,他不会看错,赵拓身上流着盗魁的血,赵拓最终一定会选择他希望赵拓走上的路。然而,他却始终不会帮赵拓做决定,他要让赵拓做出自己的决定。
这是老者同着其余许多所谓的万世师表最大的区别:很多人自入师门起,便被强行灌输进各种各样的观念使命,而后背负着种种责任,劳苦奔波,穷此一生。至死他们都不清楚自己是在为何所劳,为何所累,更分不清什么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说到底,他们只是操纵在各自师祖手中,秉承着各派师祖的是非观念,完成着各派师祖想要完成的理想事业,一众失却了自我的傀儡而已。
而赵拓的师傅,不管其内心光复盗门的渴望多么强烈,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维护着赵拓成长的空间,等着赵拓寻找到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他相信,赵拓的决定不会让他失望,从他在血泊中将伤痕累累的赵拓抱起的第一刻,他便已经相信。老者只能告诉赵拓如何战,却不能告诉赵拓为何而战,更不愿让自己成为赵拓战的理由,赵拓只能为他自己而战。
为师如老者,传道授业解惑,是真真正正的用心良苦。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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