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黑白之间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守城官兵老远窥见王進字号，忙不迭地奔出城来上步迎接。对于三湘水军这一左一右两位将军在军旅兵将中如雷贯耳的威名，湖南湖北各处驻守兵将早已有所耳闻。

    马上王進微一抬手，马前两列将士齐齐止步，转身分列两排，中间直直让出一条通道。众兵将收步，转身，列队一干动作一气呵成，手中枪杆直直插立在身侧，激起地面一层尘土。

    在两旁将士森严威压之下，守城将领先自在气势上弱了一大截，原本应该等着来将上前出示官印的规矩，到此也硬生生地变作守将奔赴马前躬身行礼，只差拜倒在地了。光是右将军王進这一番号，已是让得寻常将领敬畏不已，先下亲眼见得神锋营如此声势，感受着身旁兵将身上鲜明地沙场征战气息，对方尚未发声，守城官兵已然被惊得于寒冬之中依旧出了一身大汗，生怕一个不小心，怠慢了身前这尊大神。

    望着马前战战兢兢行礼的一众将士，王進似乎颇为满意，随意挥了挥手，朗声道：“水军右将王進，奉江南提督杜大人之命，率神锋营三百将士入驻赤壁，缉拿湘南乱匪。”王進的声音雄浑有力，入耳如同战场金鼓一般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威严，使人不敢怠慢。听得王進发话，赤壁将领赶忙点头称是，争先恐后地分站在道路两边，望着王進拍马在两侧兵将注目之下，当先向着赤壁城门进去。

    马蹄轻快地点击石板路上，不多时，王進已由军阵中央，行到了城门入口。寻常百姓见得军队这般威严气度，自是早早地闪在老远一旁，敬畏地望着马上王進高大的身影，就连盐帮帮众，似乎也知晓其威名，原本同样在城门口检查来往百姓地人马也是极早地撤去关卡，让开了道路。

    然而，世间许多事情本就如此，你不愿去招惹的人，却偏偏总是要主动来招惹上你。黑色骏马将将停在盐帮一众人身前，抬起头，众人眼前的王進一脸淡漠，鹰眼缓缓自众人脸上扫过，被其眼光盯住的人心头都是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寒意。见得王進似乎来者不善，领头一人也是急急上前拱手道：“大人，我们隶属盐帮赤壁分舵···;”

    然而那人话尚未说完，一道黑影带着尖啸破风之声自王進手中狠狠地抽在那人脸上。“啪~”地闷响，当头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脑门向后倒去，看马上王進，手上拎着的却是半截马鞭。马鞭抽落的下一瞬间，王進身后兵士手中长枪齐出，朴实无华地前突虚刺动作，瞬时数十长枪抡至对面众人身前。盐帮帮众尚未来及做出任何反应，已然被围困在了周身一圈齐整的寒铁枪阵中。对面数十将士迅雷危机掩耳地齐整动作，一举将盐帮众人尚未来及升起的反抗之心扼杀在了未然之中。神锋营兵将脸上淡漠地神情以及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刺骨地死亡气息，让得众人深信：一旦己方稍有动作，对面地长枪枪头会立时在自己身上捅出无数透明窟窿。

    “盐帮···;”马上黑袍将军咧嘴露出一排惨白的牙齿，粗犷的脸上带上个让人不寒而栗地诡异笑容：“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此私设关卡？神锋营众将听令！”随着王進一声喝下，身后三百神锋兵士齐齐向前踏了一步，齐整地金甲鸣声立时响彻在赤壁城门上空。

    “速去赤壁其余三门，拆除盐帮私设关卡，遇反抗不服者，杀无赦。”王進冰冷地由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再不看盐帮帮众一眼，勒马向着门里进去，身后赤壁城守官兵一路小跑追着其马匹而去。城门四周，沿街百姓鸦雀无声，似乎在所谓湘楚黑白二位土皇帝的对撞当中，盐帮，不堪一击。

    城内看热闹街边人众当中，赵拓清秀面孔从中一闪而过。退避在街市一处小巷内，赵拓微微噙笑对着身侧雷栎说道：“看样子，我这两位冤家对头处得也不是那么和睦嘛。”

    剃去了胡渣，略做变装，因而显得年轻了不少的雷栎在一旁轻笑道：“赵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知道这盐帮，为何被称为盐帮吗？”望着对面赵拓饶有兴趣地神色，雷栎接着低声说道：“因为他们买卖生计当中，一大头靠的就是倒卖私盐。由江浙，自两湖，再到两广这一线运河水道均为盐帮所掌控，沿江各处贩卖私盐。盐帮之所以能做大，扶摇直上到今天这般声势，靠的就是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赵拓微微点头：“盐帮靠着私盐发迹，我在岳阳也是多有耳闻，不过···;”雷栎急着接道：“赵兄弟，你并非生意人，自然察觉不出其间微妙。你想想，盐帮能靠着私盐的利润，做大到这般田地，其间的利润，会有多大？那假若是没了盐帮这群私盐贩子，单就剩下朝廷里的官盐，朝野国库一年又能多征入多少银子？盐帮做得买卖，就如同从皇宫后院搬银子一般，你想想，这官府朝廷能不恨盐帮？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好到哪去？”

    听得雷栎分析得头头是道，赵拓也不免点头称是：“如此说来，二者之间的确应当是水火不容。”却见雷栎闻言却是轻轻摇头：“赵兄弟此言差矣，如若二者真的无法共存，赵兄弟你居岳阳多年，可有见过盐帮与官军大规模地火并厮杀，斗个你死我活？”赵拓沉吟着摇了摇头，而后雷栎又说道：“当然，盐帮能在江南雄踞多年，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什么事情，这地方官，同着朝野中人的看法也就未必一样了。毕竟，地方官他也有着自己一本小账，需要不时为着自己打算打算。盐帮同着江南各地的官府之间的关系相当精妙：离了它不行，养得太肥了，也不成。而他们···;”雷栎冲着进城的神锋兵将努一努嘴，“就是官府手中，用以遏制盐帮过于壮大地一颗棋子。赵兄弟你是聪明人，此间道理，你一想便知。”

    细细品味着雷栎的一番话，赵拓心中对于江南局势同着官府，盐帮间的关系也是渐渐明晰：地方官府同着盐帮之间，就好比一同走夜路地一对冤家，互相做伴之余小打小闹也是一直不断，然而归根到底，谁也不愿失去了对方。

    地方官僚需要盐帮不时给其打点，以中饱私囊，对于这么头大肥羊，官府绝不希望将其彻底清剿，而断了自己财路。然而，地方官员又得时刻提防着盐帮做大，事情一旦出格，上头追究下来，自己难当责任，是以手头还必须留着能镇住盐帮的棋子，不时对其敲打一下。就如同高空走铁索一般，左右摇摆不得，中间那微妙的平衡点，也唯有官员自己方能把握。恐怕这也是许多地方官一辈子，在摸索，学习以及不断实践的事情。

    对于盐帮而言，同样需要地方官员这柄为其遮阳避雨地保护伞，而同时，沿江水道运河，就如同这江南土皇帝的龙脉一般，需要着他们不惜用鲜血与生命去捍卫。是以，要打还是要和，什么时候服软，什么时候强硬，也是盐帮帮主需要劳神费心思索的问题。

    然而其间的这层微妙，只有博弈的官员同着盐帮巨头方才需要懂得。至于手下的兵将，帮众们，培养他们相互间的仇恨度还是很重要的。因此方每每交火，都是真枪真刀地血肉横飞，然而判生死间，却往往总给对方留上一线。说到底，牺牲地都是基层群众而已，上头追求的，永远只是大局的稳定。

    这些道理，王進不需要懂得，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想懂得。即便他懂，他也会马上的忘记。因为他是军人，军人的生命中，不需要太多思考，只需要服从，绝对的服从。这是军人的宿命，也是所谓军魂的所在。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