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年仅七岁的江瑾陌穿着大大的米奇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蹭下床。张妈儿子结婚这两天请假回了老家，临时照顾他的佣人粗心的忘记在他睡前在床头放上一杯水，他有晚上醒来喝水的习惯。现在只好自己去楼下厨房倒水了。

    穿上软底舒适的棉拖鞋轻手轻脚的开了门。走廊上的壁灯幽幽地泛着昏暗的光，因为从小身体不好而身体比同龄人瘦弱的小小身影在灯光的拉扯下变成了一个细瘦单薄的剪影。天蓝色的睡衣更像一件成人的大T恤将小小的人儿从肩膀一直罩到小腿肚，软软的黑发服帖的贴在额头，衬得一张白皙细嫩的小脸、墨黑晶莹的眼睛尤为突出，被唾液润泽过的微微嘟起的小嘴反射着幽幽灯光。

    走廊里安静极了，这个时候楼下忙碌一天的佣人早就陷入沉眠了。远远的，楼梯另一边爸爸房间没关严的门隙里透出一丝光亮。爸爸一定是又坐在床上看文件了，小小的江瑾陌望着那一缕明亮想。他是知道的，爸爸在家过夜时有半躺着靠在床头看文件的习惯，而且左手床头柜上一定会放上一水晶杯的花草茶。他甚至能想象得出爸爸边看文件便伸手去够旁边杯子，里面色彩鲜艳明丽的花草茶微微晃动的景象。听说那是祖母在世时最喜欢的饮料。

    扶着栏杆蹑着手脚下了楼。打开冰箱时扑面而来的寒气激了他半个身子的细小米粒。深秋季节又是大晚上的，虽然家里开着空调却也不如白天暖气充足。喝了两口冰水，感觉整个食道像要结冰一样刺剌剌的疼，胃也跟着一缩一缩的痉挛。

    不得已只得将水放回原处，转身上楼。接近二楼走廊听到爸爸卧室传来轻微的响动，以为是自己惊扰了爸爸，小小的人儿立刻屏住呼吸、停下脚步，似乎这样房间里的男主人就能安然入睡一样。又站了一会，没有声音再传来才又抬起冷得有些麻木的小腿拾阶而上。

    “……我们……该有个孩子……”

    隐隐的声音从没关严的门缝里传出来，小瑾陌身子顿了顿才分辨出那是一个叫程彦瑜的女人的声音。上上个周末爸爸带着这个女人回家，然后拍着他的头笑着说“这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了。”

    对于程彦瑜在自家留宿和即将成为他妈妈的事小瑾陌并无多大异议。其实程彦瑜这个阿姨对他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一直期待中的整个心脏涨的满满的发疼的幸福感，却没有童话里某些后母般的恶毒，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就连张妈也曾在他睡前抱着他喃喃自语“……程小姐为人还不错，下人们对这个即将成为这栋房子的女主人也颇有好感……唉，这样也好，总不能让先生一直单身吧……只是苦了少爷你啊……幸亏程小姐人还不错……”后面的念叨江瑾陌没有在听，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知道张妈一向是心疼他的，如果张妈也觉得爸爸娶那个程阿姨是件好事，那他就真的不会再说什么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大脑自动分析出这样的信息时他心里止不住的疼，像心脏上最柔软的地方有只小手不停的掐，不是特别的疼却持续不断，喉咙里哽得生疼喘不过起来。怕第二天醒来眼睛红肿让人瞧出端倪，瞪着眼睛看了一晚上的天花板。奇怪的是每天早早上床睡觉的他那天晚上连哈欠都没打，身体抻直了双手交叉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个晚上。早上起床时才发现枕头沉甸甸的，大半像是在水中浸过一般。

    他知道自己这是太难过了。可这是好事啊，自己为什么要难过呢？是不是他还太小，太不懂事了？爸爸一定不喜欢这样不辨事理的儿子！他要努力高兴起来！嗯！就是这样！

    卧室里一片沉默，没有回应的声音。

    移动脚步打算回自己房间，偷听大人说话是不好的行为。

    “难道你就真打算只有他一个儿子？”得不到回答，女声明显拔高。似是平复了一会声音才恢复平时语气，“我是个女人，做母亲是每个女人的天职，况且……况且你也知道，小陌他……他根本活不过二十岁，不是么？连专家都说了，目前这种家族遗传病还没有……小陌他妈妈不是也……”

    ……

    轰！！江瑾陌只觉得自己脑中像被狂轰滥炸过般，耳边尖锐的鸣叫声持续不断，眼前一阵阵发黑。虽然才七岁但从小乖巧懂事的他却也明白这话里的显而易见的含义——他活得不长，而他的新妈妈会生一个弟弟或妹妹来代替他，然后，没有人会再记得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房间躺倒床上，也不知自己如何睡去的。他想这只是一场噩梦，只要睡醒就好。第二天早早下楼却看见夜里喝水时忘了放回原地的水杯……

    怎么会是梦呢？感觉那么真实……

    七岁那年一个深秋的凌晨是他短短人生的一个分水岭。那晚之前，他是一个前尘似锦的富家少爷，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一个颇有口碑的新妈妈，那晚之后，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命运会在二十岁终止的倒霉蛋！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他会静静等到二十岁生日那天，然后去找妈妈。可是……为什么要让他遇见他们呢……剩下的时间太短了，不够啊，一辈子都嫌太短。不够自己想要和他们做以前做过的没做过的，想做的不想做的，体验过的没有体验过的……所有的事。

    这剩下的短短的时间……

    修长的手指攥紧身下的床单，眼泪滑过眼角，枕头上晕染出几朵不规则的深蓝色泛着潮气的花纹。

    他从没有这样无助绝望过，从来没有如此的想珍惜时间，想活得长久一点，再长一点……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