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魔王千一夜(1)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雾散，梦醒，

    我终于看见真实，

    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他又走在这条小道上了，青石条砌成的台阶，上面有着斑驳的苔藓，刚下过的雨，将台阶淋得湿漉漉的，脚踩上去有点滑，步子却又那么沉重，每一步踏下去，都重得连身体也要拽下去，连心也要落到足底，任他践踏……他的指尖冰冷，仿佛生命一点点从此处流失，他握紧了拳头，苟延残喘着，胸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像一个残破的风箱，拉得“呼呼”着响……他抬头望去，重峦叠翠的远景被薄雾缭绕着，朦胧着，像相隔了千年，矗立于画中，那浓墨一撇，淡墨一抹，流出淡漠的旋律，萦绕于心间……一颗水珠从额头滑下，若翠绿中蕴生的一个音符顺着脸颊极为流畅的落到了台阶上，发出空灵的声音，他的步子顿了顿，混沌的心挤进一丝清凉，让他看清楚了山麓上那影影绰绰的小木屋……

    就快了，快了，走过藤萝缠绕的小桥，淌过缓缓流淌的溪流，浸湿了鞋袜，打湿了心，挣脱薄雾的束缚，抹去眼前的朦胧，一步步，离你，离你们近了……

    暮雨初收，蓼烟疏淡，她就在那里，站在那片寥寂里，如白玉的脸庞泛出一丝笑，幸福得让他颤栗……

    他的脚艰难的迈出，目光穿过枝桠的缝隙看到了他……长衫在风中飞舞，手中一柄龙泉剑，舞得银光飞溅，身姿飞跃腾挪，极尽潇洒，连他也不禁要叫个“好”字……

    她看着他，带着满足，带着醉人的微笑，若那如水的月色，就像当初，她看着他……那剑锋，却如银戈铁划，剑剑刺得他穿心，他再向前一步，踩响了一洼积水，叫停了神仙眷侣的缱绻……

    他惊讶，她也惊讶，那目光有着恐惧，是他们心有戚戚焉……

    他走近了，剑出鞘，“嘡啷”一声，握着剑鞘的手也感觉到它悲愤的鸣叫，一扬手，如游龙啸叫，穿透了他的胸膛，红色的雨在灰色的视线里艳丽非常……

    她惊叫，声音却如同在天外，他被蛊惑着，踉跄着上前，只一剑，穿过她柔软的胸膛……他离她又那么近了……近得看见她美丽的双眼中那个满脸狠戾的人，她的泪从眼角落下，冰凉的，滑落至手上，被温热的血液吞没……

    “南宫司……”她哽咽。

    “南宫……司……”她的眼终于闭上，一抹清泪滴落……

    …………

    他醒了过来，就这样的醒了过来，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没有一滴汗，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华丽的天花板，薄纱在床柱前轻轻的动了两下，那是窗户外带来的一缕清风。

    这是个梦，是一个曾经是事实的梦，而如今却离他那么远，飘渺的仿佛从亘古飘来，但是还会梦到它，千篇一律的梦到……

    他叫千一夜，在夜晚千篇一律做这个梦的千一夜，一千个夜晚，夜夜痛苦呻吟的千一夜，如今，在魔界称王的千一夜！

    “醒啦。”苍凉的声音让千一夜一激灵，但那声音仿佛又让他熟悉之极，他没有立刻寻找声源，只闭了闭眼，道：“我在睡觉。”

    “还做了那个梦。”声音很单薄，轻飘飘的落进他的耳朵，就像还处于梦中一样。

    “你真烦人。”千一夜这样说着，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拨开纱帐，下了床，赤着脚踩在洁白的长毛地毯上，那地毯是雪狐的毛皮所制，整张皮柔软得能穿过一枚戒指，踩上去当然舒服得很，但千一夜的面上却依然没有丝毫表情，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喝下，这才转过头看看坐在桌前的人。

    他带着白色的面具，肤如凝脂，发如水银，穿着宽大的衣衫，他是苍鬼！

    “干嘛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千一夜的声音没有责备之意，对老朋友，他是很温和的。

    “我碰见‘南宫司’了。”

    “你去了苗疆？”

    “不，在惠安镇。”

    “他解开了禁咒？”

    “看来没有，他不认识我。”

    “你碰见的不会只有他一人吧？”

    “那当然，九黎跟他一起。”

    “……”千一夜不语，他微微闭了闭眼，想是在思考着什么，注意力却很难集中起来，频繁的皱了几次眉，终于懊恼的长出一口气，无奈的坐在了苍鬼对面的圆凳上。

    “你这身子看来支持不了多久了，间歇的频率越来越短，以前是三天，现在连一天也快坚持不过去了。”苍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乌黑的瓶身发出暗哑的光，拨开瓶盖，一缕黑色的轻烟从瓶口溢出，他递到千一夜鼻底，任由那黑烟一缕缕，如无数丝线一般被吸入。

    一盏茶后，那黑烟再不往外冒出，千一夜的脸色又由先前的苍白变得红润起来，连目光也有神多了。

    “这个身体只有一魂一魄，想要勉力支撑太难了。”苍鬼收了那黑瓶，苍凉的声线中隐隐有一丝担心。

    “我好不容易将那段记忆分到这个身体中，只等天劫之时，和这肉身一同毁灭……”千一夜的眼神有些游离，虽然与苍鬼说着话，但却像陷入沉思一般。

    “你那么讨厌那段记忆？”

    “它像个梦魇。”

    “嘿嘿……”苍鬼干笑了两声，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两下，有些得意道：“我将惠安镇变成了我的‘养殖场’，魔气的收集也不像以往那样费事了，在天劫到来之前，你尽可放心，应该有足够的魔气让你支撑下去。”

    “那‘南宫司’就拜托你了。”千一夜站起身来，走到水晶的幕墙处，光洁的表面清晰倒映着他高大的身影，一对剑眉斜飞入鬓，朗目如月，星眸灼灼，红色的眸子泛着宝石一样的光，虽说不上十分英俊，但却英气十足。

    这副跟随了他多年的身躯在不久的将来即将舍去，这里面有他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记忆，有掌控着情感的“幽精”之魂，没有了这些，他今后的日子便不会被情感所扰，就像现在的“南宫司”，无欲无求，随心而动，没有爱，没有情，活得那么自在、潇洒……

    不久后，他又会做回“南宫司”了！

    “我本想将‘他’擒获，禁锢‘他’的自由，等到你天劫之后，再解开‘他’的封印，重回魔界，但九黎横插一脚，便被他溜掉了。”

    “‘他’现在的身体里只有我的一魂三魄，又有封印在身，在人间还算得上是得道高人，自保足以，但与妖魔一道，便有些不敌……”

    “我去将‘他’抓回来便是。”苍鬼打断千一夜的话，言语中有些不悦，似乎觉得千一夜在暗自责备他放走了“南宫司”。

    “不。”千一夜微微皱眉，“你将他抓回来，天劫之时有可能祸及于他，还是让他与九黎一道，也可掩人耳目，蒙蔽仙界一时。”

    “那也可将‘无色界’中保存的其他魂魄注入他的身体，这样就不怕他不能自保了。”苍鬼又道。

    “不行，当初我们将魂魄分开，就是怕魔气太盛，即使在人类肉身之中也会被感知，这种时候若将魂魄汇集，天劫之日，恐怕‘他’也难逃一劫！”千一夜转过头，看了苍鬼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来，道：“你莫不是怪我在责备你，竟然赌气说出这样不经大脑的话来。”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