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记忆深处（上）(1)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十六章记忆深处（上）

    这次我离开了你，是风，是雨，是寂寥……

    你泪眼婆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

    你在河之彼岸，守望我的归来，却归来无望……

    蓝冰儿在黑暗中飘荡着，却丝毫不觉害怕，这墨黑的空间是这样的温暖，虽然目不视物，却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就如同蕴育在母亲的肚腹之中，感到无比的安全……

    前方突然出现几个拳头大的光团，如气泡一般在黑暗中晃晃悠悠，随着她的前行，这些气泡越来越大，渐渐的便能窥见它们的全貌……

    蓝冰儿知道，这就是瑾和瑜跟她说的“记忆体”了，这些气泡中装着的都是她的记忆，气泡大而清晰的，记忆清晰而深刻，气泡小而模糊的，记忆模糊而不清。透过气泡的表层，可以看到那些记忆中出现的人和事物，像皮影戏一样，在慢慢回放着……

    那个气泡中流动着南宫司生气的脸，蓝冰儿笑了，她记得，那是南宫司唯一一次生气……不是因为她又没有学会法术，也不是偷懒睡大觉，而是她光着膀子与一群男孩子玩儿摔跤，南宫司脸色铁青的将她拎了回来，罚她面壁了一个晚上，那一年她十三岁……

    那一个气泡中，碧水蓝天，天际上一行白鹭如画，青山中，一座坟茔幽幽其间……那是母亲的归宿，埋身之处是南宫司选的风水之地，好景常在，也算雅致……

    那一个……是与狼牙在夜间探视山林，它叫出了山精精灵，炫耀着让她大开眼界……

    那是……九黎，含情带水的眉眼，黑如泼墨的长发，嘴角轻扬，带着些许讥讽的笑，他雄雄而立，横刀天际，倨傲着，蔑视天地！

    那也是他，眼中闪过一线担心，将她拥入怀中，替她挡下大殿上滚落的碎石，她的唇，轻轻的碰触到他的胸前……

    ……昆仑山之巅，拿着麒麟吞火刀的妖王与他战于一处，捆仙索祭出，他毫不犹豫的将身后的她扔了出去……那一幕，至今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现在却看得那样的清晰……

    黑暗之中的世界微微的抖动了两下，蓝冰儿察觉了自己情绪的波动，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沿着越来越多的气泡向前飘去……

    瑾和瑜说过，要找到那个符咒，一定要找到靠近自己出生的记忆，也就是自己开始记事的第一个记忆，而且一定要记忆清晰，这样进入记忆体之中才不会迷失自己的本心。

    蓝冰儿飘了许久，记忆的气泡模糊的越来越多，清晰的越来越少，到最后似乎接近了尾声，好半天才会看到一个，看看上面流动的景象，也是自己六七岁左右的光景……

    难道我这么笨？蓝冰儿有点讶然，自己六七岁才开始记事？

    抱着不甘心的心态，蓝冰儿奋力的向前飘去，她才不相信自己有这么笨，那幼时的记忆一定在那黑暗的深处，只要再向前探索，一定会找得到的！

    渐渐的，模糊的气泡也没有在黑暗中出现了，在这精神的空间中，蓝冰儿觉得飘了很长的时间，看不不到边看不到际，看不到出口，正当她死心，准备回头的时候，远远的，一个气泡由远及近……

    蓝冰儿惊喜的迎了上去，待她飘到气泡面前，那流动着的景物却让她吃了一惊！

    那上面，一个面目如刀刻般的男子紧锁着双眉，在水流潺潺的涧边不安的来回走动着，他的衣饰打扮，蓝冰儿从来没有见过，她确信不认识气泡中的男子，但这个气泡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精神世界中呢？

    等等，这个景色好像在哪里见过？

    蓝冰儿皱眉，在记忆中快速的搜索了一遍……

    玉山，西王母待客的涧边！

    那他是谁？

    想着，忘了瑾和瑜的嘱托，不自觉离那个气泡越来越近，企图看清楚气泡中其他的景色，却被气泡中传出的一股力量席卷了进去，懵懂中被拉入了气泡之中……

    一阵晕头转向后，蓝冰儿终于定住了自己被气流卷着打转的身子，定睛一看，自己正在玉山的涧边，那如银蛇矫健翻腾的水流从远处奔来，撞击在凸起的石头上，水花四溅，那光洁如玉的大石上摆放着一把白瓷双耳山水酒壶，一盘瓜果点心，若不是旁边杵着那个男子，蓝冰儿真以为她又回到了玉山。

    此刻她明白了，现在她被卷进了这个记忆体之中，如个透明人一样存在于记忆中的看客，这里的一切都是精神创造出来的，看似真实却又碰触不到，除了将记忆中情景看过一遍，等它反复之时才能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蓝冰儿怀着好奇，走近那来回走动的男子，仔细的端详着他，他是谁，她的记忆中有这个人吗？是她将他忘怀？还是这只是她的一个梦呢？

    那男子五官深刻，双眉如剑，一双眼炯炯有神，锐利如鹰，鼻梁挺而直，如刀削出来一般，他的鼻翼微微煽动，看得出来他很不安。

    他穿着一件青色敞胸背心，露出结实的肌肉，一道伤疤从左胸斜斜的拉下来，如蜈蚣般趴在肚腹之上，一条宽松的鸡血红裤子上有几道划破的痕迹，一双靴子也磨得起了毛边，看来他走了不少的路。

    “啊？”男子一转头，一双纠在一起的眉展了开来，迎向了涧边的小路上的来人，束在身后的黑发从蓝冰儿眼前晃过，一对插在腰上发着青光的斧头让她吓了一跳。

    顺着男子的去的方向看去，小路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恍惚间，蓝冰儿以为自己看见了熙玥，除了那头黑色的长发，他的打扮与熙玥同出一辙，待得她疾步上前一看，来者正是蚩尤，只是那双眸子，是深邃的黑色……

    “刑天？”蚩尤有几分吃惊，上下打量了男子一下，“是你找我，何事？”

    “蚩尤！”刑天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臂，下唇有些激动的抖动了两下，“我总算找到你了，一百多年了，你一点也没变！”

    “你不是一样蛮，看来老太婆的蟠桃还真有效！”蚩尤的吃惊顷刻变成了愉悦。

    刑天笑道：“要不是当年你偷了两颗给我和夸父，现在你看到的就是一堆枯骨了！”

    “你不在东夷部落好好当你的首领，来此处找我干啥子？”蚩尤笑着拍拍刑天的肩膀，“你倒是来了，夸父呢？难道是忙得走不开身？”

    “他……受伤了。”刑天的面色一沉，放下抓住蚩尤手臂的手，霎那间百年重逢的喜悦被这句话冲得一干二净。

    “发生啥子事咯？”蚩尤见刑天面色不佳，皱眉问道。

    “你离开的百年间发生太多的事情咯……”刑天叹了口气，走到那白玉桌子边上，抓起酒壶，扔掉壶盖，仰头将那壶素酒灌了下去，喝罢，转头看了看蚩尤，抬起手臂，一抹唇边的残液，才道：“黄河上游出了一位首领轩辕氏，十年前在版泉击败了盘踞于黄河中游的炎帝部落，建立了新的部落，名为华夏！近年来，他们不断兼并下游的其他部族，变得越来越强大，已经渐渐威胁到我们的生存了……”

    “你们开过战了？”蚩尤似乎已经明白了刑天此行的目的，走到他的身旁，侧目道：“夸父就是为此受的伤，是不是？”

    “是！”刑天点头，一脸希冀的望着蚩尤。

    “你想让我怎么做？回到东夷部落，带领你们对抗华夏？”

    “没错！”

    “不行！”

    “你说啥子？”刑天吃惊的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仿佛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我离开俗世已久，世间的一切早已与我无关！”蚩尤的语调平静，对着刑天微微一笑，“你好不容易来此，吃完瓜果，我带你游览玉山。”

    “你别忘了，你可是东夷部落的首领！”刑天一听此话，大怒，挥手将玉石桌上的瓜果一扫而落，手中握着的酒壶也狠狠地砸在桌上，零碎了一地。

    “现在的首领是你！”蚩尤皱眉。

    “你以为你扔下你的子民给我，跑到玉山修道，不问世事，就可以逃避你的责任了吗？”刑天冷笑一声，“你别忘了，当初为何要来修道，当神仙？别逗了！”

    蚩尤一怔，叹道：“今非昔比，当初，我是为了部落的强大，学一身好本事回去，但是世道变迁，我也在不断的反省……你可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部落的强大和弱小，战争的胜利和灭亡，上天都是有定数的，不会因得失而偏向一方……”

    “你那些大道理我听不懂，我只想问你，现在我们全部都死光了，也与你没有关系，这都是定数，是与不是？”刑天打断他的话，直直的盯着他的脸。

    “……”蚩尤一愣，竟然被刑天问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白，想必事实和修道多年的结论告诉他“是”，可是情感上又无法接受，将这个字说不出口。

    “那你听好了，我东夷部落绝对不向华夏部落屈服，哪怕战到最后一个人！”刑天的怒气和失望溢于言表，指着蚩尤的鼻尖，冷哼一声，“至于你，好好在这里修道吧！”

    “你何苦逆天而行呢？”蚩尤皱眉，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刑天抬手一拳打来，他也不躲，结结实实的挨在了面颊之上，重拳之下，竟然没有半点印记，若不是刑天拳面红肿，蓝冰儿真以为那一拳打在了铁板之上。

    “逆天而行？你变了，修道修得你形同槁木，心如死灰，满口的天，满心的道，哪怕你变得再强，在我心中你远不如为家园而誓死奋战的族人！”刑天使劲握了下拳头，骨节被握得泛白，发出“啪啪”的响声，他那双锐利的鹰眼，用几近鄙视的目光睨了蚩尤一眼，转身就要离去，那高大的身躯微微有些颤动，“你别忘了，在你修道的路上，将铺满你族人的白骨和我们誓死的心，你选择了冷眼旁观，就是帮助华夏杀了我们！”

    “我……”蚩尤的嘴唇动了动，刚说出一个字，又被刑天打断。

    “我不远千里而来，以为你会毫不犹豫而行，没想到……你不再是我认识的蚩尤了！”刑天说完，脚步迈动。

    “等等！”蚩尤一怔，似乎被这最后的言语重重的击了一下，狭长的眼眯了眯，双手抄在胸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休要再拿言语挤兑我，我下山先看看情况，只是，这东夷部落的首领我是不会再做了。”

    “真的？”刑天转头，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一种得逞的狡黠让蚩尤不由得摇了摇头。

    “只是看看情况，至少保你们留得一处栖身之所。”蚩尤迈步上前，伸手拍拍刑天的肩膀，言语间，带出一股凌然之气。

    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并肩往小道走去，还未踏上阶梯，便被身后一声柔柔的呼唤叫停，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