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两国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了？就算懵洛没有恢复记忆，可是他爱我，并且从心底知道我们以前也在一起，甚至听到我叫他“赤夕”，都丝毫没有不自然。就算我现在就当他的女朋友，安心得相爱，也没有大问题吧？

    可是，十年的相依为命，十年的同甘共苦，我与他之间深而彻骨的“DNA链”，真的……就这么让它断了么？我……不甘心。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自从那次华丽丽的转变之后，我在玄清谷内的地位瞬间拔高，从原本的透明人，变成了公认的……呃……玄主夫人候选人。鸢霏受了三巴掌之后，虽然气不过，却也不敢再对我无礼。幸好“蚂蚁洞”空间诡异，刻意回避的话，基本没有狭路相逢的机会。

    流域千人依然存在不规则的稀疏反抗，也许，梵焰一天没死，他们就一天不愿真正俯首。又或许……这是无比漫长的道路，国仇民恨，延续百世千代也不为过，与梵焰的死活无关。

    这一个月间，我与佑刃继续“佑羽”的精进，甚至表演给闲暇的玄裔人看。某些激进分子当然强烈反对，又迫于懵洛的威胁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另一些，原本就对灵祉并无敌意的玄裔人倒是兴致浓厚。我看他们跃跃欲试的模样，有时也与他们小小合璧一下。于是越来越多感受过的人开始相信，玄灵两派，本应相辅相成。

    懵洛每天深居简出，躲在最深的山洞里钻研他的水晶球。我知道他或许想从以往的玄咒中找出蛛丝马迹。对此，佑刃有些担忧——毕竟那个球体里包含了玄神之力，就算是玄主，对它的使用也有限制，万一触怒玄神，被吞了都有可能。

    不过，我……相信他。

    又一个月后，我得到消息——德斯科来了。

    好吧，与世隔绝的生活结束了！

    “懵洛，陪我一起去么？”他的脸显得很疲惫，体内的玄息忽高忽低，凌乱不堪。

    “不了，你去吧。”他摇了摇头，没有多看我一眼，转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别闭门造车了，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换个方法试试？”

    “你懂什么！”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暴躁得大吼：“我正在与玄神联通的关键时刻，你要我放弃？！”

    我愣愣得看着他无端的震怒，一时没有晃过神来，只见他的眼神倏地一滞，略带惊慌得把我带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和他贴近，我更清晰得感觉到他体内气息的凌乱，忽而弥散忽而强聚，像是要逃走，又被他狠狠拽回。我心里一惊——不对，这样下去不行！

    我轻轻回抱住他，一下下捋过他的脊背：“不要急，赤夕……不要急。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不！”他用力抱住我，双臂秫秫颤抖，压抑的语有一种悲鸣的意味：“炼羽，你知道这种感觉么？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最爱的人。你明明就在我怀里，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在我怀里。这样的感觉，我……不能原谅。”

    我一怔：“傻瓜，我不是要你苛责自己啊！赤夕，你这个大傻瓜！我愿意在你怀里，是因为……我爱你。赤夕，无论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爱，也都不会离开。所以……”

    我合下双眼，终于做了决定：“赤夕，无论你有没有恢复记忆，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如果你需要，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比起失忆，我更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得折磨自己。”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轻轻推开我，冰蓝的双眸追落下来，像是不敢轻信一般轻颤重复：“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傻瓜，这个傻瓜！我心里狠狠一纠，疼得落下泪来：“嗯，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赤夕，陪我一起去见德斯科吧？我们曾经一起见过他，而那些事……他也都知道。”

    他怔怔得看着我，冰蓝的双眸漾起谜样的柔和。他抬起手，托着我的脸，缓缓靠近……双唇即将相合的一瞬，他忽然转开方向，顺势将我按回怀中：“羽……我爱你。”

    好久没有呼吸到不带玄息结界的空气，终于有机会脱离玄清谷地界，我感觉心旷神怡。佑刃和懵洛略带无奈得看着我像个被放风的犯人一般蹦蹦跳跳，相视而笑。

    德斯科就在流域千皇宫，我们三个一路由边郊进入城市。经过两个月的沉淀，战火留下的痕迹稍稍淡去了一些。尽管凝辙一再强调不伤百姓，但到底士兵也是出自平常百姓家。一国灭亡，民生难免寥落。破碎的房屋，寂寥的街道，偶尔几小队流民撺掇，满眼仇视得伺机向天檐军队突袭。

    我有些难过，虽然梵焰算不上什么好皇帝，他当政的时候强征兵税，只为向天檐复仇，几乎把所有财力都花在部队的训练上，但毕竟国之所在，不至于民不聊生。而现在……我不知道政权的转换是什么概念，上头的人随意一挥手，要打仗就打仗，胜败天定，死一个王，自然有人接手。可是……老百姓呢？这些土生土长的流域千人怎么办？谁来安抚他们心里的恐惧和无望？谁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梵焰，还是梵焰！

    我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猛得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瞪着懵洛的眼睛：“把梵焰，交出来。”

    他一怔，有些讨好得笑着：“怎么了？不是说好不谈这个么？”

    “交出来！”我生冷得重复，“他必须给他的百姓一个交代！”

    “羽……”他一伸手，我侧身躲开，继续坚毅得凝视他的眼睛。他终于无奈得抚了抚眉角，语调轻软却不容质疑：“伤害百姓的不是王，而是……天檐和翼邦。”

    我一愣，几乎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就算你被洗脑，忘记以前的事，难道就能当弱智？”

    “炼羽……”佑刃一步上前揽住我的肩，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压下心里莫名的怒火，冷静之后，却分明感觉到懵洛体内凌乱窜动的玄息。他……怎么了？

    佑刃见我终于不再争执，松了口气：“炼羽，莫让天皇陛下久等。”

    我瞥了一眼懵洛，他似乎也在拼命克制自己心里的躁意。正要转身，忽然……几柄大刀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天檐人？！翼邦人？”领头的人指着我和懵洛大叫，想来这十几个人组成的是一支民间复国小部队。

    “不，我是……”懵洛正要解释，我忽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一步上前打断：“他不是翼邦人，我是天檐人没错，我不仅是天檐人，还是天檐的栀蕊公主。我以公主的身份告诉你们，导致你们悲剧生活的根本不是天檐，而是……”

    懵洛的手瞬间扼住我的脖子，冰蓝的双眸中窜出滔天怒火：“你是白痴吗？！”他这样做的时候，顺势转身张开结界，弹开了迅疾挥落的刀刃。

    “你以为所有地方都像玄清谷一样，没人敢对你动手？在这里自报家门，知道会引来什么后果么？”

    说实话，我本来……真不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我越过懵洛的肩，看到数以千计的百姓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向我们涌来。他们手中举着刀剑，火棍，甚至锅碗瓢盆，愤怒得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这让我忽然想起曾经在图月城中见过的场景。而今……我才是入侵者。

    怎么办？我不想弄伤他们，可是……对这些凡人肉身来说，就算只是触及结界也足以构成肉体伤害。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远处忽然有箭直射而来。噗噗得没入为首两人的胸口，精准得贯穿心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剩下的民兵稍稍一怔，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个个情绪高涨。不知是谁带头高呼：“打倒天檐，驱逐恶霸！”顿时一片回应，响彻云霄的呼号。

    继续有箭飞来，可是……它们再也伤不到他们。我一个疾步没入人群张开结界，惊诧的人群瞬间做出反应，不顾我的用意将我狠狠钳制。无数柄刀刃架上我的脖子。

    “阵法，就地阵法！”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我有些无奈得僵持着，眼看着排山倒海的民愤将我每一句微弱的辩解击碎。

    懵洛和佑刃，略带忧心得看着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帮我。就在这一刻，忽然……结界一震，钳制着我的人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开，倒成一片——初离。

    “蕊儿，怎么回事？”她有些惊慌得打量着我，又看了看懵洛和佑刃，满眼不解。

    “咳……”我尴尬得轻咳一声：“不是要去见德斯科么……”

    她带起我一个破空跃出人群，稳稳得落在百米外的马车前，又对紧随而来的两人说：“上车。”

    “干爹……”眼前的凝辙，面容比战争中更疲惫。我有些心疼得看着他：“辛苦了……”

    他嘴角一扬，澄澈的双眸潺潺趟过宽慰：“无妨，蕊儿没事吧？为何引起暴动？”

    我讪讪得抓了抓头：“这个……呵呵……”

    “她妄想和他们讲道理。”懵洛略带不屑得斜我一眼：“以栀蕊公主的身份。”

    呃……懵洛，我知道我很失策很丢脸，你就不能不糗我么？

    果然，初离眼中露出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蕊儿……你不是号称很有谋略么？怎么……”

    我一怔——是啊，真正的炼羽，绝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明明已经恢复记忆，却为什么……

    “蕊儿，这二位是？”凝辙宽厚得笑了笑，示意不要再提，转眼看着懵洛和佑刃。

    我冲他感激一笑：“这是佑刃，我的知己。这是懵洛，我的……男朋友。”

    懵洛，你觉得熟悉吗？我也曾经这样向他介绍你，带着些小小的腼腆和喜悦。而那时的你，似乎正在生我的气。现在……该死的，还是在生气！

    “噢……”凝辙怔神片刻，露出了然的笑：“果真郎才女貌。”

    “呃？”我忽然心里一酸——这个始终都这么宽厚的君王，他的心里真的从来都不存在恨意么？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懵洛在天檐内的所作所为，不信他不知道他曾经四处探索军情，勾结乱党，甚至挑动开战。可是，他一句也没有问，没有敌意，没有怀疑。只凭我一句话，仿佛瞬间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家人一般，满脸欢迎得笑着。

    我确信，懵洛的心，也受到了撼动。他有些木讷得看着凝辙，冰蓝的双眸中浮着谜样的触动。我想，这就是凝辙的魅力。没有灵术，没有玄息，只凭那一双澄澈宽厚的眼，就能净化旁人莫名的偏见。

    “蕊儿，他们两个……”初离问得很小心。

    “佑刃想起来了，懵洛还没有。”我不加修饰得回答：“不过……”我向懵洛嫣然一笑：“他还是有机会当你的女婿啊。”

    “这样啊……”她抬起头，傻傻的表情下掩着一丝淡淡的心疼。“你好，我是蕊儿的母亲，以后……希望也能成为你的母亲。”

    懵洛一震，嘴唇不经意得颤了颤，一瞬得怔忪，又倔强得撇开眼。我知道“母亲”这两个字对他的含义，那是他心底，又依恋又恐惧的阴影。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再说话。

    马车一路驶入流域千皇宫，大殿前广场式的空地上已经停满了来自翼邦的，欧式的，童话般的拱形箱式马车。啊……不愧是翼邦，连马车和马都海运，不知道马会不会晕船？

    走入大殿，华丽丽的一堆“外国人”。金发，棕眼，欧式服装。

    我跟在凝辙后面，看着他跨入殿门的时候有一瞬的愣神，不过他几乎瞬间调整了状态，从容庄重得向前走去，在这满眼怪人面前丝毫不露怯。

    他与德斯科握手示好，礼仪举止标准到位——这肯定是妈妈教的！两人相谈一番，彼此间多少有些戒备。不过……

    “炼羽？！”德斯科无意间瞥见我，瞬间换上一副兴奋的表情：“你为何在此？”

    我笑嘻嘻得迎上前去：“陛下，我专程来这里看你啊。”又转向凝辙：“干爹，蕊儿与天皇陛下有约，等战事平息，要请他去初末殿小住几天呢。”

    “噢？甚好。”凝辙顺势接口：“不知介时可容朕同去？”

    “那当然！”我一左一右挽起他们的手臂，恰到好处得当起窜连他们之间的媒介：“陛下，这次来这里打算留多久？多留些时日吧，毕竟也要让百姓认识认识你这个新王，长长威信不是？”——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丫的自己留在翼邦倒是清闲，这么个烂摊子，自己留下来收拾！

    “朕此番前来，正是为筹备登基之事。”他表情认真得看着凝辙：“不知流域千先王可有擒获？”

    凝辙顿了顿，“尚未擒获，仍在搜捕。”

    “这……便有些为难了。”德斯科捋了捋胡子，“先王未擒，民心则不得安。民心不安，国又如何成国？”

    “言之有理。”凝辙从容得点了点头：“朕亦有此想，定然尽快寻得梵焰藏身之所。”

    气氛多少有些凝重，我恨恨得瞪了瞪懵洛——听到没有，再不交人，事情就麻烦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