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不速之客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马大哈见女人不再发作，便拽出了藏在胸口的那条被单，讨好道：“不过，虽然俺连一支冰棒都没舍得买，可也没有白赶一趟集。”他神叨叨地说：“回来的路上嘴干焦，便到地里搬哑巴棵子啃，没想到真走时，竟然拾到了这条被单。你瞧瞧，又干净又结实，还是新的呢，你拿去河边把有泥的地方洗一洗，晒干了俺们铺在自己床上用。”

    老鸹子接在手中，抖开看看，确实不错。于是满心欢喜地端过黄龙盆，放进被单，从桶里舀了几瓢水弄湿，然后在被单脏的地方打上胰子，就“哼哧哼哧”地搓洗起来。一簇小肥皂泡儿从被单的缝隙间冒出来，逐渐膨胀，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大盆白沫。

    待她拧干理开再看，被单上的污迹就不见了踪影，变得干干净净了。

    老鸹子很勤快，也不麻烦别人，直接把洗过的被单放进篾蓝，顿都不打便自己提去家后的河边洗涮了。

    马大哈端过草凳在当门口坐下，靠着门眯瞪了一会，还是静不下心来。于是干脆掏出烟袋抽烟。一边吸烟，一边寻思：“到底那钱是怎么不见了呢？”

    这时候，杜长兰吸着自卷的旱烟卷，独个儿溜门子从马大哈家前门经过。他不经意朝着里面望了一眼，看到马大哈猴急的模样，一撇嘴，不屑地问：“哦，骚和尚在家呀，怎么？输背气了？两天都没见你鬼影子？”说完，转身就走，本想不再理会；可走了没两步，没见回音，他又转回来，站在前院门口，故意大声贬损马大哈道：“咋啦？输脱气[〈方〉：泄气。]了！？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了吧！”

    马大哈见是杜长兰，心里犹如打开了五味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尴尬地站起身，辩解道：“强虎刚回来就要走，俺心理还不大自在，那是什么得意不得意呢？该当这两天不走运，你要不嫌晦气，就过来蹲蹲。”

    杜长兰也不在意，毫不知趣地走了进来。

    马大哈极不情愿地掏出自己也舍不得随便抽的那包“洪泽湖”烟，递上说：“这不，强虎回来，俺去肉头罗汉家喝酒，才舍得抽这烟。比不了你老干部‘毒怪’，天天都抽洋烟，恐怕给你烟袋也抽不习惯。”

    杜长兰毫不客气，接在手，用自己手中的烟头点上火，吸了口烟，才开始回答：“强虎回来俺听说了，也听说今天走了，怎么不多过两天呢？”

    “他还有事，便着急回去了，这趟是特意回来看看的，有点想家了。”马大哈本来就不会说话，因担心杜长兰为保民的事情有什么想不开，怕言语不当会产生什么冲突，又担心杜长兰为昨天的不愉快而耿耿于怀，再挖苦自己，便耐着性子作解释。见杜长兰也不计较，这才开口搪塞道：“孩子回来，你说俺还会有心思打牌吗？”见杜长兰听了似乎并不愉快。他又改口耐心地开导说：“怎么见你老大不高兴的？还在为儿子的事情放心不下？那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啊？是吧？事情还没有定夺，干着急也不起作用，想得开最好，说不定坏事就能变成好事，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对吧。”

    杜长兰仿佛被戳到痛初，心境忧闷地蹲下身来。他猛吸了口烟，叹了一口气，道：“唉，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其实自己想想，也有遗憾。都怪当初俺太大意，信马游疆，也怪他娘仗义护短，好苗子都长歪了，不好育了。”他越说越气恼：“发展到不给管的地步了，前后出过多次屁漏，都是俺们拿钱疏通的，本指望他结婚以后能定心。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经常打三挟两，弄得家底子都快掏空了。”叙说到这里，他感到十分惭愧，便推心置腹地坦言道：“即便就是有万贯家财也不够这样败兴的呀，你说对吧？”

    马大哈听了，点头如同鸡啄米，他巴望杜长兰能继续讲下去，让自己明白个大概。不料想杜长兰口风很紧，话音一停转换了话题：

    “俺这两天手气不好了，连输有二十块呢，可惜你没有赢到，都被猴子赢去了。”

    “哦……”马大哈应了一声，当即会意。那意思，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俺知道了。”

    顿了顿，杜长兰又道：“学校开学有四天了，队里面的牛草没有人割了。估计生产队社员这两天沤肥过后，就要打秫叶[〈方〉：高粱叶。泛指高粱玉米叶。]喂牛，那时咱们就闲不住了。”

    “是的，是的。到时候咱们和猴子就忙了。”马大哈连忙附和。

    杜长兰直截了当地说：“所以呀，俺就想乘着这两天空闲，再痛痛快快玩玩小牌。”

    “是的，是的。你手气一向很好的，都是输得少，赢的多。”马大哈没话找话，乘机讨好。

    杜长兰伸手看了看表，感觉时间不早了，站起来伸伸腰，懒洋洋地说：“现在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出来的时候家里还有两个电工正在安装电线，俺得回去了，晌饭后你就自己过去啊？”

    “好的，好的。”马大哈想都没想，连声附和。

    杜长兰刚借故走开，这时候老鸹子已经洗好被单，晾在院内的绳上，空手向堂屋走来。

    遇见男人正和杜长兰交谈，她进门就喜滋滋地朝着杜长兰奉承道：“杜队长呀，贵客，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呀。”

    “俺没事，随便来蹲蹲，以为你也去赶集了呢，在哪的？”

    “俺刚洗完被单，你来一会了吧！”

    “其实也刚到袋把烟的工夫，这不，正准备回家呢。”杜长兰实话实说，便要告辞。

    “老队长，你也不常来，平常俺家小锅小灶的，穷是穷点，两孩子分开后，更是鬼火不粘了。要是见外，怕穷气扑身，俺就不好留你。就凭俺和广侠嫂子的关系，吃顿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只容俺男人三六九地在你家喝两盅，俺就不能应承你一回？”老鸹子刻薄话说了一大堆，势必要留下杜长兰吃饭，她满口轻松地挽留道：“虽然今天死鬼赶集没有买回来半根葱蒜，好在早上强虎走后还有两样剩菜，加把火热一热就行，酒也现成的，稍坐片刻就好了。”

    老鸹子以前尊敬杜长兰，最近晓得老队长家出事，也想借机安慰和开导一番。现在的年轻人多势利，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她对此最为反感。所以诚心挽留老队长不走。

    “广侠这些天一直不是心思，玉梅也不在家。”杜长兰如同压根就没听见似的，仍不松口：“不是俺不领情，实在是要回去照应……

    “哎哟，你老队长堂堂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妞妞捏捏的了？学会编理由找借口了？玉梅不在家，可保萍不是回娘家来了么？”老鸹子毫不留情地抢白道：“怎还需要你照应？保萍手脚麻利，一人顶几个，你们家家务方面有你不多，无你不少。”

    见老鸹子毫不相让，杜长兰再不好扫她兴，只好乖乖地找板凳坐了。苦笑着说：“保萍前天下午回来的，可从没出过家门，你消息真灵通啊。”

    “刚才俺去后小河洗被单时刚好遇见她正洗好衣服往家去，娘俩简单交谈几句，她就慌慌张张说要回去给她娘熬米粥了。”老鸹子一边唠唠叨叨地点火热菜，一边试探着问：“广侠病了？”

    “只是……闹肚子疼，上天可把俺和他舅他表弟几个吓坏了，着急送豆岗医院，弄得虚惊一场。”杜长兰顺口轻描淡写地编着理由搪塞道。

    “你跟她讲，不要以为自己身体好，天还暖，剩菜剩饭不热熟不能吃。”老鸹子信以为真，善意地好言相劝道：“到处苍蝇轰轰的，不小心吃了就会肚子疼。”

    “那是，那是，是该注意些。”杜长兰散了支烟给了马大哈，漫不经心地附和道。

    “唉，保民快被放回来了吧。他虽然好打仗，多数都是打报不平，他以前失手打伤的那个孬种是个无赖，从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情；只是保明为此陪了医药费，太亏了，庄上哪个人不为他抱屈啊。”马大哈接过香烟，终于忍不住话，见杜长兰沉默不语，他有条有理地进一步安慰道：“虽然这次俺不知道又是为着什么，但好多人背后议论着说‘有上不去的天，没过不去的关。’肯定没有大碍，你就放宽心吧，也许保民要不了两三天，兴许就能回来。”

    杜长兰向来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听了马大哈这么冒失地提起儿子，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他自己点上火狠命地抽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解释说：“好汉怕赖汉，赖汉就怕歪丝缠[胡搅蛮缠]。俺当干部的时候也经常因为火气盛，得罪人。现在才真正明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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