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眼看着超、凤凰和叶剑都已经掉下了悬崖生死不明，剩下不多的敌人知道大势已去，哪里还有什么战意，纷纷转身往山下逃走。

    匆忙间复仇只叮嘱了句归魂让她照顾好我带我下山，便带着一部分人乘势追击而去。

    刚刚还一片混乱的山顶上顿时安静了下来，风一过，树叶沙沙作响。

    青翠的草地上到处都有殷红的血迹，几十具尸体以各种姿势躺倒其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这里面有我们的将士，也有敌人。他们，都是卡诺萨的子民。

    归魂低声命了士兵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将几十具尸体齐齐搬进了坑里。

    刚刚还拼尽全力生死相搏的几十个人，此刻却一起并躺在这一个大坑里，安安静静，再没有纷争，没有希望与仇恨。

    也许，还有娇妻幼儿在家里等着他们带回新的礼物。

    也许，还有慈母在为他们缝补旧衣裳。

    也许，还有心爱的姑娘天天站在门前盼着他们回去实现诺言。

    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都还很年轻，还来不及好好地享受人生，却已经草草结束了生命。

    红莲的身体也已经变冷，躺在我怀里不言不语，再没有生动的表情。

    归魂在我身边蹲了下来，怜惜地摸了摸红莲的脸，将红莲胸前的月神之光拔了出来。然后她再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小羽，把红莲给我吧。”

    我神色凄惶地摇了摇头，看着归魂说：“给我点时间，让我再等等，红莲是妖，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唉！”归魂无奈地轻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吩咐士兵们用泥土掩埋那些尸体。

    我小心翼翼地将红莲的身体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生怕不小心弄疼了他。

    然后我用手捧起泥土，和士兵们一起掩埋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他们都是无辜的，却为了别人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我真的不懂，究竟是为了什么，令得人们一直生死相争。

    待到把坑全部填平，我们才停了手，一起站在坑前默默地与他们作最后的告别。

    然后，我们也向山下走去。

    归魂让我将红莲交与士兵带下山去，我却怎么也不肯，固执地要亲自背红莲。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

    我双手反转在身后托着红莲的身体不让他滑落，无法借用树木或岩石的力量，只能靠自己维持身体的平衡，下山便显得更加吃力。几次我都差点摔倒在地，额上慢慢渗出了细细的汗水。

    归魂多次想要将红莲抱过去，我却始终不肯放手。无奈之下，她只得尽力在旁边帮我扶住红莲的身体，让我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扶着旁边的树木借力。

    我知道自己这样拖慢了队伍的行程，我也清楚红莲是真的已经死了。可是，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红莲生前是那样渴望能和我接触，却始终不能靠近我。现在，就让我和他再多相处一下多接触一下，只要再多一下就好。

    好不容易我们才走到了山脚下，就看到逃走了的敌人被捆得严严实实地围在中间，一队士兵在那里守着，却不见复仇和其他的人。

    走近一问，才知道复仇现在正带着队伍去了悬崖下的山谷里，寻找有没有活着的人。

    我们留下了那些士兵继续在山脚下等待前几天飞鸽传书与我们约好在这里会和的追命，便也赶去山谷里。

    一进山谷，就看到漫山遍野都是一片嫣红，仿若是血的海洋，令人触目惊心。

    细细一看，才发现这山谷里竟然长满了彼岸花。它们红得那样妖艳，那样诡异，却又那样动人心魄。

    复仇他们还在山坡上寻找着。

    而不远处的花丛中，十几具尸体摆放在那里。

    归魂带着人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中。

    我放下红莲的身体，走过去一看，那些尸体大多已经残破不堪惨不忍睹，辨认不出具体身份，只能根据穿着大概猜测一下。

    其中一具头部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但那一身蓝色的劲装，和他腰间挂着的月神之光的刀鞘，都显示着他就是叶剑。

    我暗叹一声，虽然他几次想要杀我，可我始终恨不了他。在心湖的那段日子，我们也曾经是朋友，一起唱过歌喝过酒。想不到最后他却会这样凄惨地死去。

    我不忍再看他，继续将目光移向下一具尸体，却不由一震。

    在叶剑的旁边，是一具勉强算是完好的尸体。

    他的发髻早已散乱，上面还夹杂着些许草屑。他的头部还算完好，脸上只有一些擦伤。但他白色的衣服却早已经变得血迹斑斑十分的破烂，露出被划破或者擦破的皮肤。

    虽然明知道他能生还的希望很小，可是真的看到时，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我蹲下身子，颤抖着用手去帮他把头发上的草叶拈去，再帮他把头发一一抚顺，为他拭去脸上的污渍。

    想起他总是斯文俊雅的温暖笑容，想起他那晚在心湖对我无言的凝视，也想起他在坠落时微笑着说的那句话。

    你放心吧。

    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凤凰。

    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一定。

    为凤凰稍微整理了一下，我收拾起难过的心情，继续查看那些尸体，却再也辨认不出其他的人。

    我转身走上山坡，开始和他们一起寻找。

    我仔细地低头查看着周围的岩石和树丛中，不时用手翻开看看。不知不觉，我慢慢走进了一片小树林里。

    这树林离悬崖下已有一段距离，照理说不会有人会落到此处来。但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在林子里认真地寻找着。

    找了好一会儿，都快进入到林子深处了，我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抬头看了看，知道真的是不可能会有人掉落在此处，便打算放弃这里，继续回山坡上寻找。

    我刚回身走了几步，一只手却突然从背后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悚然一惊，连忙回身一看，一个一身是血的男子正吃力地站在我面前，直直地盯着我。

    我心里一喜，扶住了他的身体。然后迅速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超，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超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话，身子就往前一仰，双目一鼓，喉咙间逸出一声痛呼，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洒落在我的脸上。

    我有些怔怔地低头看去，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把刀竟然穿过了超的后背，在他的胸前露出刀尖来。

    我再抬起头，向超的身后看去。

    追命正带着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见到我便急急问道：“你没事吧，小羽？”

    我扶着歪倒的超，看着追命，激动地说道：“他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我以为他是要伤害你。”追命解释道。

    “你明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你却还是杀了他……”我幽怨地质问道。

    “那只是曾经的假象，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追命走上前来，一把抽出超身上的刀，淡淡说道。“你是卡诺萨的圣天使，而他就是这段时间到处筹集力量企图作乱的失心人。此刻不杀了他，趁机瓦解他的力量，难道要放他回去让他有机会东山再起，让更多的人牺牲？”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何况你也知道，他是你师傅的仇人，一定要杀了你师傅才会甘心。难道你想看你师傅死在他的手上？”

    “可是……”我低低呢喃道，却再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最终我们还是将红莲和凤凰他们都葬在了那片长满了彼岸花的山谷里。

    在我的要求下，我们将红莲、凤凰、超和叶剑单独葬下。

    几个墓一字排开，掩映在火红的彼岸花丛中，显得十分凄凉。

    我请复仇为我找来了几块平整的石块，一一刻上了字，作为他们的墓碑。在给红莲题字时，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刻上：爱子红莲之墓。后面的落款我刻上了两个名字，一个是青碧，一个是羽翼。

    在这里有凤凰他们陪着他，红莲应该不会寂寞了吧。

    他已经孤独了很久，我不想他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的相处，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是真的把红莲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温暖可爱，牵动着我的心。

    只是，这些都只能当做回忆了。

    离去的人已经离去，而活着的人，还有路要走。

    再难割舍，也终会有撒手的一天，由不得自己。

    就让那些伤心，那些怀念，都一一沉积在心底，刻入骨髓。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身边的人，总是不经意间就已经离我而去，再也找不回来。最初是我的父母和外婆，然后是晶还有莫桑，现在是红莲、凤凰和超。

    他们大多都还是那么的年轻，生命的旅途还刚刚启程就已经嘎然而止，只留给我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我开始有点迷茫，这一路走来，到底是要追寻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值不值得大家用性命去争夺？

    从最开始到现在，我只是希望这块大陆上没有苦难，没有纷争。不管是谁，都可以和心爱的人幸福的生活。

    所以我去讨伐抢劫商队占城为王的冷封颖，所以我要去找到金赤罗恢复功力消灭掉所有的妖怪，还大家一个安稳的生活。

    可是当初我那样坚定信念所追寻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冷封颖杀的树心城主昏庸残暴，抢的是为人人唾之的杀手组织运送货物的商队，所以才有百姓愿意跟随他，留在树心城中。难道能说他那样做就是违抗卡诺萨就一定是错的吗？

    若不是他师傅被残害，他又怎会为了逼出凶手而占据树心城。若不是老城主的残暴，超他们又怎会起来反抗而有了今天的遭遇。

    还有这些因我而重现的妖怪，又真的都是十恶不赦不容于世吗？像红莲，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何曾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我到底应该追寻什么呢？

    红莲，我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吗？

    带着这么多的迷茫，我默默无语地跟随着大家一起走出谷去。

    站在谷口，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彼岸花海。

    微风中那些花朵轻轻摇摆，仿若是不停燃烧着的火海。那鲜艳的赤红，就像是我初见红莲时他一身红衣的模样。

    我仿佛又看到他笑得两眼弯弯，纯真无邪地对我说：娘，你会来接我的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我忍了又忍，还是又一次湿了眼眶。

    刚回到山脚下，就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想来是追命带来的士兵。

    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停靠在队伍的前面，旁边站着几个婢女。

    快要走到马车前面时，追命突然神秘地回头对我们笑笑，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

    正在此刻，一个婢女掀起了马车的帘子，从马车里扶下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面若芙蓉，身似杨柳，十分美丽。

    追命走了过去，揽过那个女子的肩，微笑着说：“她叫风如，是我的救命恩人。”

    归魂看着追命揽着那个女子，神色不由一变，心里十分的酸楚。怔了一怔，她还是上前一步，勉强笑着拉起风如的手，说道：“原来是风如妹妹。”

    “是姐姐。”风如微微笑道，笑容却似乎隔着一层冰霜一样疏离而冷清。“我年纪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姐姐。”

    归魂本来天天盼着能和追命见面，此刻却见了追命带了一个女子来，心里早就已经十分不高兴，再被风如如此一说，更是气恼，当下脸色一变，松开风如的手，转身就走。

    我心里担心归魂，连忙喊道：“归魂姐姐……”

    归魂却依然不理不睬的继续往前走，点心也跟着她离去。

    我看了看追命，他却故意别开头不肯看向我。

    我再看了看复仇，他也无奈地看着我。

    是啊，他能做什么呢？

    我们都是臣子，城主的事我们无权过问。

    我低下头不说什么，也转身准备走开。

    “怎么，对城主的救命恩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吗？”风如冷冷笑道。

    我窒了一窒，停住了脚步。

    “风如，别太过分。”追命放下手，略微有丝不悦。

    “难道我说错了吗？”风如不动声色的说。

    我转过身，对风如行了个礼，说：“羽翼见过风如姐姐。”接着，我转向追命，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羽翼告退。”

    追命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苦恼，瞬间又回复如初。

    我不再说话，掉头就走。

    我从来都不会轻易地讨厌一个人，可是为什么第一次看到风如，就无法喜欢上她。总觉得在她身上有一股阴冷的寒意，让人不能接近。

    而因为红莲他们的死，我的心情本就十分低沉，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应付下去，索性和归魂姐姐一样走开。

    归魂姐姐的心里，一定也十分不好受吧。

    可是此刻，我连自己的心情都还平复不了，又要怎么安慰她。

    稍作整顿，我们的大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旗云镇。

    追命吩咐复仇来叫我和归魂一起乘坐他的马车，我们却都不愿和风如相处，找了托辞没有去。

    复仇命人去回了话，便骑马与我和归魂并行，走在队伍的前面。

    好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只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

    尔后，归魂终于打破了沉默，幽幽地说道：“其实我早该做好心理准备的，他是城主，肯定会有别的女人。”

    “归魂姐姐……”我不忍地看向归魂，只见她一向明艳的脸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疲倦。

    “我没什么。”她深吸口气，勉力笑笑。“只是太突然看到了她，我有点接受不了而已。”

    而后她打起精神，看向复仇问道：“城主可有跟你说，那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复仇微一点头，沉稳说道：“城主这次去消灭噬魂，中了对方的诡计，被困在了死亡沼泽里，情况十分危急。是前去找噬魂组织寻仇的风如和她的父亲救了他们，他们这才得以将噬魂组织里的所有杀手都消灭得干干净净，再不会死灰复燃。而风如的父亲也在战斗中被噬魂的人杀死，城主觉得亏欠了风如，所以才比较迁就于她。”

    “原来是这样。”归魂微一沉吟后苦笑了一下。“想必她失去了父亲，心里很不痛快，我们也让着她点就是了。别让城主太为难。”

    “对不起，归魂姐姐。”我歉疚地说。“若不是因为我，你和追命哥哥都已经完婚了。”

    “傻丫头，跟你没关系的。”归魂爽快地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反正极南之地也快到了。我和城主早就约好，一回去就会完婚。”

    说完，她眼珠一转，看了我和复仇一眼，暧昧地笑道：“倒是你们两个，啥时候也能有个好消息让大家高兴高兴。”

    “姐姐，你怎么又来了……”我看了复仇一眼，见他正默默地注视着我，忙慌乱地调开视线。

    归魂扑哧一笑，脸又明艳起来，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见她回复了心情，我也放下心来，微微笑开。

    一直以来，我总是被大家保护着。

    而我也想保护大家不受伤害。

    所以，追命哥哥，请你一定不要伤害归魂姐姐。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