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微弱的烛光在秋夜的凉风中瑟瑟发抖，摇曳不定。

    我不让哑婆婆点上宫灯，那样太亮了，把什么都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露。就现在这样子就好，房间里昏昏暗暗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中。这样，就看不见晶夫人那苍白的脸，看不见她满身的血迹，也就看不见我纯白衣裙上那暗褐色的诡异花朵。

    这样子，是不是就可以看不到死亡？

    我背对着房门，跪坐在晶的身旁，努力地用手轻轻搓揉着她已经冰冷僵硬的手心，想要让它重新温暖起来。一遍一遍，我的手开始发红发烫，有些辣辣地疼痛起来，可掌心中的那只手，依然冰凉到让人忍不住直打颤，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温暖都被手中那片冰凉吸了出去。

    哑婆婆坐在我旁边，无声地呜咽着。泪珠爬过她布满了皱纹的脸，留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水痕。

    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流泪了。

    悲伤沉甸甸地积蓄在我的心脏，源源不绝地输送到每一滴血液里，盈满了整个身体。那么沉重的悲伤，在我的身体里翻腾、发酵、膨胀，急切地想要爆炸，以找到出路。可是泪水却好象被悲伤挤压得了无踪影，只能眼看着那无尽的悲伤向我袭来，吞没我的意识。整个人变成了一条奔涌着哀伤的河流，入目皆是痛。

    “妖妖，这么晚你还没有睡么？看我给你带回了……”冷归磁性的嗓音由远而近，却在踏进房门时嘎然而止。

    “老大，干嘛突然停在门前不动啊？差点把我这天地间最帅气的鼻子撞塌了。妖妖，你灯弄那么暗在搞什么鬼啊？怎么这么大股血腥味啊？我家晶晶今天下午来陪你了么？”超从冷归身后走进房门，摸着鼻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尔后，目光落在了昏暗的地上，怔住。

    仿佛被人施了魔法一般，什么都死去了。声音，时间，空间，通通失去了意义，都在这个小房间里静止不动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又诡异又凝重，平静的表象下波涛汹涌，那浪花正张牙舞爪地等待着时机扑向我们。

    跟随而来的凤凰和叶剑，似乎也觉察到了那暗涌的激流，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来，随后点燃了房间里所有的宫灯。

    明亮的光芒哗地一下穿透黑暗，让所有的伤痛都曝晒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我被突然耀眼的光亮一惊，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旋即便看到了浸在一片暗褐色中的晶夫人那苍白僵硬的身体，了无生息。

    超慢慢走过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那么沉重，那么迟缓，仿佛肩上背着整个宇宙的重量。

    他跪下来，颤抖着手轻轻抚过晶身上那斑斑的血迹，抚过胸前的伤口，抚上那早已苍凉了整个世界的冰冷眉角，手掌再贴上那苍白的脸庞。可是手心再热再烫，也温暖不了心爱女子的容颜。

    “啊……”超猛地一下把晶紧紧抱起，头深深埋入晶的胸前。所有的悲痛，所有的哀伤，所有的绝望，都注入这一声粗重嘶哑的叫声中。那尾音被伤痛扭曲拉得老长，在山谷中一遍遍回荡，经久不绝，声声泣血。

    是不是，魂灵也在那天空中徘徊游荡，舍不下痴缠的爱人，不愿离去。

    “妖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冷归蹲下身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扳过我的身子，把我轻轻揽进怀里，沉痛而又担忧地看着我。

    我无神地对上冷归那深深的眼瞳。那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怀抱，让我冰冻般麻木空白的心一暖，又缓缓跳动起来。就好象是溺水的人在失去意识前一刻抓住了一块浮木，又有了一丝希望。

    “冷归！”膨胀不已的悲伤终于冲破了堤防，找到了宣泄的渠道。我一下子扑倒在冷归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暴雨一般倾泻，沾湿了他的发，他的颈，他的衣服。

    冷归紧抱着我，手轻柔而有力地抚摸着我的头，我的背，安抚我，把力量一点点注入给我。

    “妖妖，到底出什么事呢？”叶剑的声音沉沉的。

    “我……不知……道，我出去……找……冷归，就……看到……晶被……一个男的……杀了。我……救不了……她！”我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自责和哀痛一一浮现，撕咬着我的心。“冷归……我救不了她！”

    “妖妖乖，别哭了。那不是你的错。”冷归用力圈紧我颤抖的身体，低声安慰着我。

    “那男子什么样子？”叶剑又问道。

    “我不记得了。”我努力回想着。“我只知道他……穿着白色的衣服，手里……拿着剑，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他的眼神……好奇怪。他叫我……小羽。我……杀不了……他。”那男子复杂的眼神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却似乎多了一丝狡诈，戏谑地嘲笑我没能为晶报仇。我心中一痛，本已稍稍平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哭泣得更加厉害。

    冷归微微一怔，旋即更紧地拥着我。

    超突然抱着晶站起身来，向房外走去。

    “超！你去哪里？”凤凰暗哑着声音问道。

    那蹒跚的身影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十分落寞。他头也不回，依然向黑暗中走去。

    “超……”我从冷归怀里探出头来，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喊道。我好怕。晶已经走了，超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不要再叫我超了！超已经和晶一起死了。以后，我只是一个失了心的男子。”那身影在秋夜里是那样萧索。他微一停顿，又义无返顾地投入那黑暗中。“晶喜欢水晶兰，我一直没有时间陪她去看。现在，她可以守着水晶兰好好地睡一觉了。”

    “超……”我挣扎着站起来，想去送晶最后一程。腿却早已跪得麻木了，支持不住，一下子又跌倒在冷归的怀抱里。

    “妖妖，还是让他们单独待待吧。”冷归拍拍我的背，轻轻说道。

    我在冷归怀里不停地抽噎着，所有的哀伤所有的力气都随着泪水流逝出去，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虚壳。

    终于，在疲惫与哭泣中沉沉睡去。

    即使在睡梦中，晶被刺中的身体，男子复杂的眼神，以及晶说要相亲相爱的声音，都始终折磨着我，在我脑中不停的回旋，烙着我的心，让我不得安宁。

    辗转反侧中，我又悠悠醒来。

    哑婆婆坐在我床边睡着了。隔壁房间传来若隐若现的谈话声。

    我轻轻地坐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便悄悄走到冷归房间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当初用青碧救了她也就算了，可是你居然还教她学飞天连斩。现在她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是叶剑的声音，带着点忿忿，重重地说着。

    “叶剑，别这样。”温和劝说的声音，是凤凰。

    “今天那个男子，肯定是他们寻上来了。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叶剑依然怒气冲冲地说道。“而她最终也会被他们找到的。你现在竟还要把月神之光给她，你就不怕她将来杀了你么？”

    “我相信她不会的。今天的事，也不是她的错。既然她能学会武艺，那她，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你不要再怀疑她。”冷归平静地说道。

    “我怎么能不怀疑她！她是什么身份，大家都知道！谁能保证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他们是在说我么？

    为什么叶剑的语气那么生气那么愤愤不平？

    是因为晶的事吗？他们都在怪我吗？

    那个男子到底是谁？跟我有关系吗？为什么他要叫我小羽？

    以前的那个人又说的是谁？

    身份？我不就是一只小小的蛇妖吗？难道还有什么是冷归他们瞒着我的？

    我站在房门外，心里乱糟糟的，一个个的疑惑像一条条细细的丝线，在心里不停地缠绕，想要找到出口。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却好象有点什么在一堆乱麻中慢慢冒出头来。

    为什么听到他们的谈话，我会忍不住地心痛，好像有谁在一刀刀割着我。还会忍不住地颤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让我害怕的，不愿意去面对的。

    不再犹豫，我屏住呼吸，向心湖掠去，坐在大柳树上发愣。

    脑袋里全是一团团的乱麻，搅得我浑浑噩噩的。

    夜一点点褪去，黎明慢慢来临，清晨的光线薄薄地投在心湖上，周围的景物都开始渐渐浮现。

    可是，那森森的凉意怎么还是那么浓呢？

    浓得让人从心底溢出一股寒意，透过脊髓，一直到达身体的每个角落，连血液似乎都要被冻结掉。

    真的真的好冷！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