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四十七章

    她的心狂跳着，无法压抑自己的雀跃。是那个人吗？即使分开了，仍旧有在留意她的一切的那个人吗？明知道，既然已经分开，就不该有什么期待，为何，内心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好像，一段已经结冰的关系，有了一点破冰的曙光？

    她的心情更加急切，使得她的脚步加快了起来，可是周围的人流拥挤，雅淑一面告着罪，一面追出门，心已经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地面有点点湿意。门外的世界，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唯独没有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那个熟悉到心痛的人。雅淑有些失望，因为奔跑，她微微有些喘气，她不由靠在墙面上，深呼吸了几口。天灰蒙蒙的，雨丝飘扬。冬天的香港，下雨并不常见，这场雨，给空气带来几分潮湿，更平添了几分寒意。

    即使穿着抹胸小礼服，雅淑仍不觉出冷，因为她的心，比这天气更冷。她呆呆地把头靠在墙面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成功了，真的打响了她在简氏设计部的第一炮，她为此熬了半个多月的夜，她错过了多少次接送先先的机会，她让自己忙，忙到没时间去想别的事，她以为，如此努力的自己，当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肯定是高兴万分的。

    可惜，成功过后的自己，内心却是难言的空虚。没有人能跟她分担奋斗时的辛苦，也没有人能跟她分享胜利的喜悦。那么多言不由衷的祝贺，仿佛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她有些恐惧，此刻的自己就像被独自关在玻璃房一般，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她也永远走不出去。她只能隔着玻璃，眼睁睁看那个想到心痛的人，越走越远。

    她徐徐叹了口气，身旁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雅淑，下着雨呢，你怎么出来了？”

    寻声望去，杨涵正靠在离她不远的墙上，他指尖有着香烟点燃时的暗红色火光，看见雅淑望向自己，他猛抽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根香烟往地上一扔，脚尖揉了几下：“我刚出来抽根烟，你也出来啦？今晚你可是胜利的主角，赶紧进去吧。”

    雅淑木木地看着他，眼神里是难言的痛楚。是她看错了，那人在北京，怎么会来？来的“杨总”是杨涵！

    看她表情怪怪的，杨涵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西服：“走啦。外面挺冷的。”他拉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往里面拉，“等会着凉可就麻烦了。”

    雅淑眨掉了眼底的痛楚，沉默着，任由杨涵把她拉进会场。她的眼神迷离，只定定地望着飘飘细雨的街道，雨，渐渐下得密了些。在心底，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过了头，不再看着门外的街景。不是自己的，终究会失去。她以为，缘分会像球一般，既然握也握不住，倒不如将它扔远一些，说不定它还会反弹回来。她却错估了阿初，他本就是一只雄鹰，他本该翱翔在天际，有了更广阔的天空，他怎么还会想念那狭窄的牢笼？

    第四十四章

    阿初沉默地上了车，“呯”一声关上了车门，他不抬头，径直吩咐坐在驾驶位上的晓轩：“开车。”

    晓轩迟疑了一下：“杨总，呃，我们是要去哪里？”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初这才抬眼看她：“去机场，回北京。”

    晓轩赶紧点了点头，驱动着车子往机场的方向驶去。阿初也不搭话，只在后座上沉默地望着窗外绵绵的雨丝，半响，才幽幽地说道：“香港，也下雨了。”

    晓轩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他的脸因为夜色的缘故，在镜中一片模糊：“杨总，您不回杨家看看吗？”她察看着阿初的神色，不过对方的表情就如同一眼枯井，波澜不兴，“既然你从广州的展销会上特地回了香港一趟，下午才到，晚上就走，我是怕您这一路奔波，太累了……”她不是很明白，阿初本来是来参加广州的展销会，和一些内地老板接触的，这头展销会刚结束，他就忽发奇想要回香港一趟。

    好吧，既然回来了，却也不回公司，也不回杨宅，就来看了看人家的一个卫浴设备比赛的作品展示，在晓轩眼里，不知道是她品位不高还是怎的，不就是马桶吗？值得他眼巴巴地过来？

    既然来参加了，可也不跟人家主办单位沟通一下，只是在那个第一名的作品前面站了许久，站到她都快睡着了，害她差点以为，老板是准备买一个放在家里好好享受，可她又好像估计错误了，老板居然什么都没买，什么都没做，就说回北京了。

    有这么个高深莫测的老板，她真是摸不准他的心思，她差点要以为，是不是有高人指点老板要走这一趟，在那个马桶面前站上半个小时才能逢凶化吉了。

    阿初低下了头，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盯着自己的双手不放，仿佛看着世间最美好的凝脂美玉，当然，他的手也非常漂亮，他半天没有言语，只是唇边慢慢漾起一朵淡淡的笑容，即使笑容沉静，却也露出了一丝悲伤的味道。半响，他合上了双眸，盖住了他眼底闪动的情绪。

    晓轩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最近北京的事务极忙，她也没发现老板的情绪不对头，可今天来的这趟香港，遇到的这一场雨，似乎把他那些不为人知的感伤都给引了出来，感觉整个人周围的氛围都有些低沉了。老板失恋啦？她猜测了一下，不顾老板闭上的眼睛，大着胆子八卦一下：“也不去见见秦羽小姐吗？”

    阿初睁开了眼睛，把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看杂志的时候，八卦少看，教坏小孩。”他淡淡地说，言语之间又恢复了戏谑。晓轩舒了口气，这才是她心中不败的杨慕初嘛。

    雅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今晚的她，睡得格外不安稳。即使已经是冬天，感觉还是挺热的，她模模糊糊地想着，都快圣诞节了，怎么今年的天气怎么反常呢？她又翻了个身，拉开了身上的毯子，把可爱的小脚露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把脚露出来了之后，更热了些呢？

    她烦躁地抚去额角津津的汗，往身边摸索着，先先身上的小被子早就蹬掉了，身上凉凉的，雅淑扯起小被子，闭着眼睛给他盖上。

    那么热，又挺吵的。雅淑烦躁地捂住了耳朵，到底几点了？怎么外面好像有不少人在讲话似的，吵得她心烦意乱。不知道哪家人东西烧糊了，一股呛鼻的糊味越来越浓烈，呛得雅淑咳了起来。

    她掀掉了被子，睁开了眼睛，她的心忽然狂跳了几下，怎么窗外的天，那么亮？天亮了吗？不，外面的天，是种不正常的红亮，雾又那么大，惨白色的烟幕似乎盖住了整片天空似的。

    自己是不是陷在梦魇中？她有些迷糊，不过身边人的奔走声和叫喊声渐渐清晰了起来。雅淑的心有些怕了，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下了床奔至窗前，撑住了防盗窗。顿时，她被窗台的温度烫得失了分寸，呛鼻的味道也更加明显。她急急地往楼下望去，楼下已经聚了不少人，一些还穿着睡衣，全部都定格在仰头望上的姿势，她也赶紧抬头，楼上有一层已经烟幕弥漫，火光已经清晰可见。雅淑尖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随手抓起了床头的手机，扯了自己的外套，包住了先先，把先先抱进了怀里。

    先先被异动惊醒了，他一面咳嗽，一面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妈咪，好臭喔。怎么了？”雅淑却早已无暇回答儿子的问题，她急急地奔至浴室，随便拧了两条湿毛巾，一个不小心，手机咚的一声滑进了盥洗盆里，雅淑无暇理会，她用湿毛巾捂住了自己和儿子的口鼻，叮嘱他不要说话，赶紧单手抱着孩子，冲出了家门。

    门外更热了。这么一耽搁，整座楼道已经满是浓烟。这么热的环境，雅淑的心却像结冰一般的冷。她忍住眼泪，告诫自己，只有靠自己，才能救先先和自己的性命。她不管不顾地抱着儿子往下冲，“呯”的一声，楼上传来了石油气爆炸的巨大声响，火浪更大了。雅淑不敢回头去看，她包住了孩子，三步并作一步往下冲。手麻了，脚也在奔跑时稍崴了一下，她不敢做任何停留，也无心去看前方的情况，只一味地跑！

    五层的楼梯，她几乎是飞奔了下来的。身后是一声一声地爆炸声，温度越来越高，甚至她可以闻到自己头发被烧焦的气味，她最后踉踉跄跄地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外面立即有人接住了她，她仿佛力气用尽一般，就软在了地上了。

    “又有人出来啦。”现场有人继续呼喊楼上的住户，“着火啦。赶紧跑啊。”

    “呯”的一声，不知道哪层的玻璃窗被强大的气流震破，“哗”的一声，大量的玻璃碎片全部喷到了楼下，人群一阵尖叫，雅淑赶紧把先先包在怀里，生怕掉落的玻璃伤到孩子，她的背部有些刺痛，估计有些玻璃渣打到了自己。即使脱力，她也坚持着把孩子抱到远远的地方。先先吓得哇哇哭了起来，因为刚从火场出来，他的小脸被熏得黑黑的，雅淑替他抹去脸上的黑灰，轻声哄着：“没事了，宝贝，没事了。”她全身因为害怕而颤抖个不停，却还要强作镇定，把孩子搂紧去安慰。她不敢掉半滴眼泪，看着大火渐渐吞噬掉他们的小家，她心里只有后怕。

    再晚一步，恐怕她和孩子就出不来了！她的手抖得厉害，远离了火场，冷风一吹，她浑身寒气直冒，她把孩子身上的衣服包得更紧，生怕冻坏了孩子。她低头看去，脚上随便套的拖鞋不知道何时已经跑掉，赤足的她踩在马路上，硌脚得厉害，更别提崴到的脚还特别地疼了。

    身后救火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可是，看着火浪已经闯进了他们的五楼，雅淑心头说不出的痛。她什么都没有带。摸了摸包在孩子身上的衣服口袋，雅淑掏出了一把零钱，不知道够不够他们母子住一个晚上的旅馆，而且是最简陋的那种。她身上只穿了内衣，本来想打个电话向纪茹求助一下，结果摸遍了全身，才想起，手机已经在刚才掉进了水里。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依赖手机习惯了，从来没有去想，该把一些重要的号码记进脑海，名片，备忘全部放在火场，她泄气地努力回想，有没有人的号码她是记下来的，现在能用得上的？

    她努力到都快哭出来了，可是脑袋里还是空空如也。她唯一想得起的号码，只有远在北京的阿初的手机。

    即使已经分开，此时此刻，她的心里还是有着无尽的委屈，那种劫后余生的激动，那种失去了所有家当的难受……

    她抱着先先，一瘸一拐地来到附近的电话亭，按下了她熟悉的号码。

    “嘟……”电话接通，传来了熟悉的拨号等待接通的声音。

    雅淑一阵忐忑。现在很晚了吧？估计他睡着了，不会接听电话的吧？接通了之后，自己又该和他说些什么呢？越等待，她越泄气，咬咬牙，没事，她可以靠自己。先去找间便宜的旅馆安顿一下，明天早上再去跟纪茹借点钱过几天。很快就是发薪水的日子了，到时候再来租间房子……

    她正打算挂断电话，意外的，那端有人接起了电话：“喂，你好，哪位？”他的声线依旧沉稳，即使隔了极远的距离，仍无损他的丝毫淡定，虽然此刻，他的声音里也透出了一丝睡意。

    雅淑闭住了呼吸，她的心跳得厉害，半天，她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她羞于启齿，她哽住了。

    “喂？”阿初的声音有了一丝波动，“又是你？你天天这样打无声电话给我，担心我报警！再不开口我挂电话了。”雅淑从未接触过他有如此态度，带着寒意，像一把刚开刃的刀一般，随时可以伤人。

    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拨打了这个电话了，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开口：“阿初，是我。”自己到底什么立场呢？以前女友的身份来找前男友，而且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前男友求助？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想讹他的钱？不管怎样，雅淑打定主意，绝不把自己现在的糟糕处境跟他说明。

    她的声音很低，毕竟刚从火场出来，一开口又带着沙哑，她只得掩饰地咳了几声，不过即便如此，阿初还是一下听出了她的声音。他急切了起来：“雅淑，是你吗，雅淑？”

    听见他重新变得有温度的声音，雅淑不由吸了吸鼻子，这才是她熟悉的阿初。她喉咙有些哽咽，内心无从诉说的委屈梗得她的胸腔极痛，她贪婪地呼吸着，好像阿初就在她身侧，好像周围那火烧的焦味就能被他那淡淡的薄荷香气代替一样。她平静了一下，半响才作答：“是，是我。”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阿初在另一端悉悉黍黍，似乎是起床了：“雅淑，发生什么事了吗？呃……这样吧，你把电话挂了，我照这个电话打给你，我手机就要没电了。”

    雅淑惊了一下，阻止了他：“不用不用，我也没什么事，这是公共电话，你不用打了，真的没事。”

    阿初的声音凝重了起来：“没事？现在是4点20，你在外面打公共电话给我，然后说你没事？”他的心慌了起来，“雅淑，你别吓我，怎么了？”

    他不加掩饰的关心更让她难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手中的电话啪的一声已经被怀里的先先抢了过去。先先又怕又难受，还睡得不甚清醒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喊：“初爸爸，快回来。我们的房子烧烧掉了……好大的火，先先好怕！”

    孩子哭得直打嗝，话也说不清楚，不过字里行间的信息透露让阿初的心差点停摆了，他深喘了口气：“先先别哭。先先有受伤吗？痛不痛？妈妈呢？”

    先先一边哭一边摇头，孩子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阿初心焦如焚，他哪里看得见孩子摇头的动作啊！他急急地说到：“你把电话给妈妈，初爸爸和妈妈说！”

    孩子瘪着嘴，不情不愿地把电话递到妈妈手里。雅淑正想打他多事，可是看着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又实在下不了手。她忐忑地接过了电话：“喂？”

    “你们有没有受伤，去医院了吗？”阿初的声音急得很。

    “没事啦。”她瞟了一眼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脚踝，决定还是免开尊口吧。

    “着火了，这么大的事，你跟我说没事！”阿初用肩膀夹住了电话，一边急急地穿衣服，“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让人去接你们，先找个地方住。我现在就去机场，搭最快一班飞机……”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