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请嫁给他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纪小鱼再回到神户这座仿古奢华的近藤宅邸时，只觉得气氛前所未有的死沉。

    八月的天，热、燥、干，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着，令人难以安心休憩，而纪小鱼的心里，却平冷安寂，恍若一潭沉寂了千年的水。

    没人知道她心里的自责有多深，莉香，她视如己出的女孩，因自己最后的任性而成为了家族纷乱、利益争斗的牺牲品。

    这个责任，她必须自己去付，无论要她牺牲多少。

    她抚着木栏走上木制的小楼台，这儿她住了五年的房间，她很清楚这里的每一个布置，脱下木屐，掀起竹片所串连而成的垂幔，她扶着墙慢慢挪步，终于确定站在了矮桌前，然后缓缓坐下。

    面前飘来茶的香味，清香中带着苦涩，这是近藤龙一最爱的沢苦茶，她也都记得。

    因苍白而更显骨节分明的手小心抬起，随后放到桌上，摸索到放在自己面前的小巧茶杯，然后两只手都捧起被子，一面端向自己，一面判断位置。

    自从失明后，连这样最简单的事，她都不得不认真对待。筷子夹着菜送到鼻尖上，真的不是骗人的。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笑。

    “小鱼……”

    近藤龙一的声线愈加低沉黯然，他静静地端详着面前女子，她与数个月前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又瘦了些，黑发愈加地长，肌肤也越来越苍白。

    还有，便是她的苍紫的瞳仁，再不会有然后动静了。

    “小琢说你前些日子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好了吗？恢复得怎么样？其他事就先交给小琢吧，他其实很能干。”

    近藤龙一点头，却意识到她是看不见自己点头的：“嗯，差不多好了。小琢的确很能干，不愧是我的弟弟。”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在刺伤她敏感的心，她就像一个精致却脆弱的瓷娃娃，一不留神，便会摔得粉碎。

    “近藤家族，主动放弃对山口组的一切权力，并将其交由日本内阁全权处理。当然，结果肯定是宣布彻底解散，”纪小鱼啜了口茶，语气波澜不惊：“去年才刚刚继位的平昭天皇，为了嘉奖这次近藤家族做出的重大决定，打算将近藤一族纳入皇室成员，族长近藤龙一更是被封为亲王。呵，任谁都知道，日本的皇室，是全世界最无用的傀儡皇室，剥夺山口组实权，强塞一个毫无用处的名号。近藤龙一，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山口组有这样强势的敌人而你却从未与我说过。”

    “……这是我犯下的错。”

    “但却要无辜的人去顶罪……”纪小鱼放下茶杯，几滴茶水溅出了杯口，“最后一个，赎回莉香的要求，是什么。”

    “这是我犯下的错！”

    近藤龙一瞬间攥紧了拳，为什么，为什么要无辜的人为他来赎罪！千叶皇！千叶皇！我已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你怎能如此很绝！

    纪小鱼深深吸了口气，她虽看不见，但近藤龙一此刻的心情她已完全了解，究竟是什么要求，能他他暴怒至此。

    “说吧，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一定尽力。需要我去求纪洺丞吗？我的要求，他一定会答应。”

    “小鱼！”

    “龙一！”纪小鱼口气焦灼起来，“你说啊！莉香还在他们那，你一刻不决定，她的命就多一份危险，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你从来都是最果断的不是吗！”

    “可我不想连累你！我近藤龙一怎么能让心爱的女人再一次为我牺牲！樱已经为我而死，我不能再用你这一世的幸福来开玩笑！”

    “幸福？呵……龙一，我可以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现在的纪小鱼，不过是个再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瞎子……幸福是什么，它是我的影子，它像幽灵一样满世界追着我，可我看不到更摸不到！如果用这个不切实际的东西可以换来换莉香实实在在的安全的话，我会义无反顾！”

    她颤抖着递出自己的手，伸到了近藤龙一面前，近藤龙一迟疑了片刻，终于将它们握紧。

    “山口组照顾了我五年，教会了我如何在最残酷的黑道中生存下去。没有你们，小鱼也不是今日的小鱼，她一定早就死在了命运的手里。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回莉香？”

    蝉声一阵接着一阵，这个奢华的日式庭园里，连最后一丝风都绝迹了。

    纪小鱼望着近藤龙一的方向，目无焦距，却十分认真。

    “请你……”近藤龙一嗓音沙哑，对她说出这个要求，比要他的命还难受，“嫁给小琢。”

    掌心的手渐渐僵住，他知道，她一定会受不了这个可笑又残忍的要求，那个女人愿意用自己的婚姻做筹码，何况，她深爱着别人。

    他又何尝希望如此，他爱小鱼啊，却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自己的弟弟？千叶皇，你这招，真的叫人心寒。

    “我能想一想吗……”

    纪小鱼从近藤龙一手中抽出手，手指还是那样冰，与寒冬的时候没有区别。

    “你可以拒绝，我们绝对不会怪你！”

    她没有回话，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只缓缓从软垫上起身，摸索中墙壁，走出了小屋。下台阶的时候怎么都没能找到刚才木屐摆放地方，只得赤着脚走了出去。

    “小鱼！”

    她不再理会身后的喊声，却用一个决绝的背影告诉了近藤龙一，不要跟着她。

    日头狠毒，烈阳毫不怜惜这片大地上的寸草寸土，纪小鱼在这样的日光下漫无目的地走着，脸色越发地惨白。

    额头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面颊悄悄滑落，她倚到了一株樱花树干，指尖扣在龟裂的树皮上，毫不自知地用力扣着，直到一阵钻心的刺痛。

    “小鱼！”

    近藤琢刚从外面回来，本是要去找近藤龙一商量千叶皇的事，却看见纪小鱼在烈日下这般模样，一定是哥哥与她说了此事，她才会这样！

    “你别管哥哥说的话！”他一把拽过纪小鱼细瘦的胳膊，打算把她拉去阴凉的地方，却发现此刻她是光着脚的。

    这一路多是鹅卵石铺的小路，虽然打扫的还算干净，但赤着脚走上去还是会很疼，他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把她横抱了起来。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怀里的人儿竟然没有反抗，而是把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艰难地寻找着他眼睛的方位，最后停在了一个相差不大的位置，她有些头晕，许是在太阳下站太久了。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不会让莉香受到任何危险。”

    “莉香我自己会救出来！你不用去理会他们，这件事是近藤家族与千叶家族的私事，与你没有关系。”

    近藤琢抱着她往屋内走去，她轻得好似没有了重量。

    “小琢……你知道的，我看不见了，”纪小鱼低低地笑了笑，却又带着哽咽的酸涩，“你以前说过的话，都还算数吧？我记得你说过，等我看不见了，你会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我够不到的，你拿给我，我看不见的，你讲给我听，我想吃什么，你都会给我做……你不会让我害怕让我跌倒，你会是我的眼睛我的拐杖……这些，都是真的吗？”

    “——小鱼！”

    她怎么能这样想，她心里的是明夜啊，她怎么能嫁给他近藤琢，怎么你这样委屈自己！

    “……没关系，就算当初只是说了安慰我的，我也很开心……”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滚了下来。

    “我以为瞎了就不会流眼泪的……对不起……”

    “近藤琢发誓！会照顾纪小鱼一辈子！”他咬咬牙，终于不忍心看到她再流泪，这样晶莹美丽的眼眸，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它是失明的这件事，“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更不会为了哄你开心才说那样的话！只是……你何苦这样牺牲了自己！”

    “我不觉得这是牺牲……没人能比你更好，更合适……”

    “那娄爵……”

    “我曾也这么以为，”她缓缓摇头，“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了他紫色的右眼……他是纪家的孩子。他和纪洺丞一样，都是我的兄弟、亲人。也许他与纪洺丞犯了同样的错，但……我不能。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吧，其实你也不愿意对不对？我这样的瞎子，不过是个累赘，是个负担，你却还年轻，还很能干……”

    他听不下去了，埋头吻在了她喃喃不休的唇上，只一个轻轻的触碰，她却再不能继续说下去。她从没有想过，她的小琢会吻她，他也从没有想过，他会亲吻哥哥心爱的女人。

    她从来不属于他，不属于哥哥，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人。

    她深爱的是明夜。

    她的故事，理应是找到明夜，然后帮他恢复记忆，最后摒弃前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可为什么，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呢！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