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风雨欲来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对了，谈小姐，你可又过生育？”医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生育？纪小鱼诧异，为何会突然问自己这个现在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而她的经历，又是否算有过生育呢？

    一旁的近藤琢自知道了纪小鱼是RH阴性血后也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在听见了医生的这句问话，才终于变换了沉默的表情。对于熊猫血，他其实是有些了解的，因为须美子已逝的丈夫便是这个血型，而如今的莉香，也好巧不巧的遗传了。

    本身这个血型稀少是一个不好，而真正叫人尴尬和为难的，却是它所带来的溶血症。

    纪小鱼摇了摇头，若是这个医生不认识自己，那就不要牵扯太多得好。

    见到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医生也没有多作追问，只谨慎地说道：“是这样的，RH阴性血型的母亲在妊娠期间，会因为腹中胎儿的血型呈与母体相悖的阳性，而导致溶血症的引发。首次妊娠的话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多加注意，胎儿是可以健康出生的。但如果是第二胎第三胎的话，由于母体血液产生了抗体，阳性血的胎儿会被严重破坏红细胞，存活率也极低，即便侥幸存活，也是体弱多病，大脑发育欠缺。因为有很多母亲不了解这一点，所以，作为医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已经有了孩子，请慎重选择是否要二胎，如果你尚未生育，那便没有大碍。”

    “那如果……第一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掉了呢？”

    纪小鱼的脸色越来越白，空洞的紫眸里，氤氲出薄薄一层雾气。她还没有能完全理解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所说的话，她能意识到的，仅仅是自己又将遭遇不幸。

    “那也是一样的，接下来怀上的便算是二胎，极易引发溶血症，导致胎死腹中。”医生显然已经明白了纪小鱼的所指，没想到，RH阴性血型的不幸，终是一而再的上演。而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微不足道。

    纪小鱼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直至碰上身后坚硬的墙。本就因输血而显得苍白的面色，此刻已几近透明，她再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我……知道了……”

    近藤琢赶紧起身，将她站立不稳的身子扶住，这样的真相，他是极不愿意自己同她说出，本是盼着她不要是这个血型，即便纪家的孩子基本个个都是，她也要是特殊的一个才好，但，化验结果既已出来，要更改它等同是逆天，那便只能这样接受，迟早也必须要接受。

    “小琢……陪我出去走走，刚才闻了太多血的味道，现有些头晕。”纪小鱼用手捂住眼睛，走道上明晃晃的光线让她目眩难耐，视线开始对不准焦。明明脚下一点力都没有，但还硬是站了起来。

    谁都看得出，她不是因为血腥味而头晕，她骤然的无力，是源于内心最深处的堡垒，在一次次的风雨中、摧残中，轰然坍塌。

    “谈小姐，你刚抽了400cc的血，还是先休息一下得好。”医生连忙叮嘱，但纪小鱼恍若未闻，径直往走道口走去。

    近藤琢本也想同医生一起阻止她，但看见她此刻灰冷的神态，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跟在她的身侧，陪着她，将凉意一点一点渗入五脏。

    这家医院比起横港中心医院要小上很多，她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随后往顶楼走去。近藤琢不敢讲话，也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控制着。空气中犹如有着一根紧绷着的音弦，被气流稍一撩拨，便发出了刺耳的嗡嗡声。

    通向顶楼的玻璃门没有锁，纪小鱼轻轻一推就开了。

    没有风，濡湿的空气压抑非常，才站了不一会儿，就已经热得不行。纪小鱼的皮肤很容易出汗，额头和鼻尖早已布满了细密的珠子，像是流不尽的泪水来不及等到她泪腺充盈，便已争抢着从每一寸细腻的肌肤里溢出。未束起的长发静静地贴在她单薄的背脊上，在这悲伤又乏味的旋律中，死气沉沉地垂着。

    “小琢，”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小鱼终于开口，那两片没有血色的唇，颤巍巍地抖动着，“你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快下雨了，不要站在这里好吗，要是打雷的话……”

    “我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我！”纪小鱼的声音陡然提高，让近藤琢瞬间错愕，“我错在哪儿我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都不告诉我，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

    纪小鱼两手护在胸前，近乎歇斯底里地叫着，晦暗的眸子里，强忍着不停积聚的泪水，她不想哭，但命运总这样一次次玩弄她的忍让和善良。

    怪不得当年纪洺丞会不顾一切地要保住那个孩子，哪怕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血型有这样严重的缺陷！第二胎的机会是那么渺茫，如果知道会是这样，她宁可选择被纪洺丞控制，也绝不会那样决绝地跳下去！我从来未曾做过正确的选择，每一次，都是错上加错！

    平地里一声炸雷，惊得近藤琢赶紧冲到纪小鱼身边，拽着她往里走：“快跟我回去，别在这么高的地方，打雷了！”

    “我不要！”纪小鱼奋力挣开近藤琢的禁锢，撕扯着喊道，“为什么不干脆劈死我，要我承受这样一次次的折磨，还不如现在就一死了之！老天！你夺我眼睛，夺我拥有孩子的权力，夺我最最心爱的人，叫我生不如死！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痛快！”

    她输得一无所有！输得干干净净！输得血本无归！

    “小鱼你冷静点，”近藤琢不顾纪小鱼的挣扎，硬是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她身上剧烈的颤抖让他心痛不已，对纪小鱼来说，无论他做什么，都救不了她，她始终是伤痕累累，一处未好，便又来一处，新伤覆上旧伤，层层叠叠，“保重自己，总是有机会的！死是最容易的事，你甘心就这么死了么！”

    十层的高度，仅是朝下望去，都会不寒而栗。

    头顶的乌云重重压下，仿佛踮起脚尖便能触到额头，虽然才下午三点，但黑沉压抑的周遭和夜晚已无区别。

    近藤琢看着纪小鱼这样悲痛到绝望的模样，就跟当年得到明夜死讯时一般：“小鱼，五年前他的死都没能打垮你，你这样坚强着活下来。而现在，他还活着，你却要放弃了么！”

    “他还活着？呵……”纪小鱼冷笑，他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小鱼！一切都会好的！他只是失忆了而已，他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的！而你，医生也没有说一定不能有第二胎啊，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如果有一天他把你想起来了，可你却不在了，那你这些年来的苦岂不都白费了！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你就不会后悔么！”

    “后悔？小琢，你可知这些年我最后悔的是什么！”

    纪小鱼甩开近藤琢的手掌，向后跌了几步，苍紫的眸子，在黑幕的覆盖下，泛出汹涌而沉痛的光色，深吸一口气后，她一字一句，仿佛是心的碎块砸向血泊：“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同他一起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