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夏默之死,A
小说屋推荐各位书友阅读:夏弦之月下部 第九章,夏默之死,A
最新网址:www.xiaoshuoge.info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121
放学的时候萧伦在校门口等了很久都不见母亲夏小兰来接他。母亲每晚都来接的。一直等到最后一班公交的尾灯已经消失在黑暗深处,一阵秋风吹来,同时传来的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阿伦,你快自己打车回来了,我的车坏在半路了……”
挂电话时萧伦听到的是父亲的声音,说了什么没听清。
所有的悲愤被揉成手里的半期成绩单,狠狠地丢进路边的下水道。像是刚刚抛错了字条,拿到纸条的人要么愤怒的丢进垃圾筐的样子。又一阵风吹来,他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在路灯昏暗的街上往家走,身边是偶尔行色匆匆的陌生人。前面一段一段地没了路灯。从这里到家要一个钟头半。夜里的秋风越来越冷,冷到萧伦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的时候,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很不巧,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一辆单车,骑车的只顾嬉闹的男女没注意,车把擦过他的胳膊,一个列阻摔在地上,裤子和衣服脏了一身污。忍着痛抬起头来,那只单车已经消失不见。脚腕生疼,每走一步像是被人盾重地锤一下。
雨越下越大,步履维艰。而此时这一段路,除了路灯和雨水就是几个紧闭的无屋檐的门面,其它什么也没有。就在萧伦即将撕裂般呐喊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说话。他不确定地回头去。
“喂,你这人,还以为你耳朵不好使呢,叫了那么多声都没反应。”薛若曦从车内探头来。
那是一张精致素雅的女生脸,和自己年龄相仿。
“你怎么不说话?”薛若曦说,“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边也不怕吗?”
萧伦依旧没答应。
“看你的样子,跟流浪猫似的。一定是贪玩回家晚了错过了车。”
“我不是。”萧伦有些不高兴。
“算了,懒得理你这些,上车吧,你家在哪,我带你到市中心区自己打车回去。”
萧伦犹豫了下,上前去打开门,一半身体钻进车子后突然呆在那里。薛若曦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是怕弄脏后座么?”转身对司机说:“李叔,递你后面那件雨衣给我。”
“穿上就好了。”薛若曦反手把雨衣给他。
“是你?”上车后,萧伦认清了薛若曦。
“不是我还会有别人无缘无故乱在街上拣男孩子上车的么?”薛若曦莞尔一笑。
刚到凉城夏默家上幼稚园时,一身狼狈的萧伦被枫林小区的一群男孩子追着打,原因是弹弹珠赢了他们。毕竟对这个逼仄的地方并不熟悉,绕了几圈就拐进了死角。被一阵踢打过后身上的弹珠也被抢光,包括妈妈给他新买的玩具枪。
正在可恶的男孩们准备转身扬长而去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喝住他们。“站住。你们怎么又欺负人了。”
七岁的薛若曦挥手让身后的比较大个的男生给他要回了所有的弹珠和玩具枪,在疼得瑟瑟发抖却不哭不流泪的萧伦面前蹲下来,说:“给你!你不要难过。”
萧伦才抬起头,干干净净的小女孩笑脸,像是盛开在秋季沉重天空下的向日葵。心里瞬间升起了温暖。
从那以后,每天跟着薛若曦骄傲的上学下学,在学校里打抱不平,帮助着更多被欺负的小朋友。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不会的作业薛若曦会给他们提点。每天喜滋滋地跟在被老师当成宠儿的薛若曦后面屁颠屁颠的耀武扬威,惹了事由薛若曦在老师面前美言。然后学着薛若曦一些动作语言之类的东西,引以为荣。一同跟在后面的还有他的表哥夏默,那个打架时输了不会逃赢了还会哭的鼻涕。
这样的日子在他妈夏小兰当着夏默一家人的面剪断那根鲜红的线,并且立下毒誓以后不再与夏家有任何来往时画上了一个黑暗的句号。从那以后他和薛若曦还有夏默被隔离起来,然后相互逐渐疏远。再然后萧伦就被带离了凉城。
离开凉城那晚也是大年初一,他看到母亲哭得很伤心很伤心,那时候他觉得那漫天的烟火像是母亲整颗心被揉碎了洒在夜空里。同样的最欢腾的日子上演的最悲痛的故事。
122
萧伦将薛若曦扶进她家别墅的时候她依然是一身僵硬,脸上不见有任何表情。
“怎么黑漆漆的。”萧伦在墙上找开关,“你家人还没回来吗?”
“我家就我一个人。一直是。”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场景,曾经那个向日葵的一样的人。多少有点相似于现在的自己了吗?是什么样一种感觉?所有的触觉神经碰到一起,电极短路般。摸到开关的手僵在那里,对着她家黑暗冷清的客厅,心里瞬间汹涌的澎湃就翻过眼皮滚下脸颊来。
123
青颜坐在书桌前,一边写习题一边摸了摸右手肘上的红线。
二十分钟前,夏默站在甬道口冲着走进里面的青颜呼喊:“梨花姑娘,你一定要每天都很快乐哦!”
青颜转过身,倒退着往里走,也冲着他喊:“聪明的虫,你也是要越来越聪明,并且快乐哦!”
“我会的。前提是你也要快乐!”
“我会的,只要你快乐!”
喊完俩人远远地面对面笑起来。开心地,不含任何杂质的笑。
快要到转角处时,夏默又说:“梨花姑娘,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夏默,请问有什么好消息?”
“下学期我就转回来川颜三中。这算是好消息吗?”夏默说。
“算呀!可是你能回来吗?”
“一定能。”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青颜问。
“元宵节可以吗?”
“可以。”青颜已经绕过转角,夏默就消失在视线里。
不知道什么东西从窗外狭窄的巷道里跑过去,碰撞的声响吓了青颜一跳,打断了她的思绪。电灯闪了两下,突然熄灭。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火车嘶鸣着呼啸而过的声音,太阳穴突然跳了两下。刚刚欣然愉悦的心情像突然被砂子梗住。
第九章,夏默之死,B
124
对面沙发上母亲的脸砂子一样梗在心口。似乎可以听到那些在身体里摩挲着的沙沙声。
这样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快一小时。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非要转回川颜三中?”秦勇强制压抑的愤怒在语气里冒着黑烟,客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不为什么。我不习惯省城。”
“那我再问你,今天你去哪儿了?”秦勇问。
“找老同学去了。”
“是这个人吗?”秦勇说着从茶几的杂志里抽出几张照片来。
夏默耳朵像被烙铁烫出个大大的疤,“是。”
“真的只是老同学?”
“是。”夏默低下头。
“好,希望你们只是老同学。十七八岁不学好。”秦勇说,“你还要转回川颜三中吗?”
“转什么转。就算我们不过去了,有小语陪着你,在省城不是好好的。”对面的母亲终于开口说。
“以后不许你再见她。”
青春被割出一条伤口,里面源源不断地流淌出记忆混杂的不明物体,然后时间冲回了那个夏季。
夏默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悠然又有些隐隐的燥热。
“就走破这双鞋,我陪你走一夜,直到心不再滴血——”广播电台放着最近特别流行的音乐。想到母亲刚刚调到这个台的时候那种欣喜的表情,母亲看向他,他惯性似的笑了笑。
凉城的夏天就像个热情的女人,在令人反感的同时,总是不失明媚与温柔。
一个笑容的干净的女孩,搀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步履蹒跚的穿过斑马线。因为速度缓慢,红灯亮了还没有穿出斑马线,隔线的车辆都已经启动了,很快驶过斑马线。而这一道却是一大堆车辆就这样拥堵在十字路口。
夏默是在母亲不耐烦的抱怨声中看到的。他看到的时候,是一个笑容纯净有着无比干净的神情的女孩,穿着宽大校服,鼓鼓的校服将她的身体衬得很小。女孩似乎歉意地对车里的司机点点头,侧过身子来挡在老人靠车的这一边。
继续向前走。
所有的身体和影子在夏天早晨的光线里格外清晰,每一个细节,如同电影里放慢的镜头,一点一点的剖析,然后车子启动,那个表情就那样笼罩在了光芒里。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夏默小声嘀咕道,“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然后耳朵里想起来七岁时那个声音:“你真像只倔强的猫。”
车子开出了老远,他还听见母亲继续埋怨的声音。夏默没去理会,也没接话。心里升起了一面太阳,属于青春的光线终于变得温暖了起来,回头过来,女生身影渐渐的变小,模糊,然后消失。
如此灿烂纯净的面孔,夏默突然说,“真的见过呢。”
“什么见过什么?瞎嘀咕什么?”母亲探索的眼睛盯着他问。
“哦,没。”
或许也是这样的吧?命运的轮盘总在它的轨道上不停的运转,轮回,向着相反的方向。然后就演绎着生命的喜怒哀乐,捉弄着这些哀怨情仇。
没有任何媒体报道处那晚燃情酒吧事件,也没有任何人再提及过。因此夏默并不知道薛若曦的事,他只是以为薛若曦去了省城。
夏默站在窗前,对面房子一直黑暗着,“怎么去得这么早。一点光也没有,更个幽灵古堡似的。”
“这灯也是,守灵一样。”夏默说。
“青颜,无论如何,我一定转回川颜三中。”
125
元宵节那天青颜在甬道口等了一整天都不见夏默的影子。黄昏的时候她跑去荷城花园去找,刚走进园门就下去大雨来,她冒着雨绕了一圈,然后拖着失落的脚步走回家。
半夜杜梅起来时看到客厅里青颜衣服上滴下来的积水,冲着青颜的房里大叫怎么回事。
“梁青颜。梁青颜。”杜梅又唤了两声,还是不见青颜答应。气冲冲的走过去,用力推开青颜的房门。
正要扯开嗓门叫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轻轻地打开灯。青颜横趴在床上正在熟睡着,头发散下来覆盖了整个头,脸埋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或许被灯光刺激的缘故,想伸手去揉眼睛,但似乎因为太困了,又继续睡了过去。
杜梅在门口站了许久,正要打算退回去。
伸手去要关灯时再次瞥到了青颜的脸颊,有些微微的发红,她顿了顿,这才注意青颜的呼吸,明显的沉了许多。心里不禁颤了下,想着这是不是生病了。上前去伸手一探,‘嗖’的缩了回来,额头像烧开水的壶般。
“发高烧了。”杜梅说,“怎么会发高烧呢!”不等她迟疑,青颜又翻了个身,杜梅这回看清晰了许多,脸红扑扑的,鼻息长而且沉重。
杜梅慌慌张张的跑回房间去,换下那件陈旧的睡衣,披上外套来,用力将青颜背起来就朝门跑去。
“要命了你这是,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整人也不是这样的整法,我这是哪门子作的孽了。老的老的要死,小的小的要病。”
杜梅一边抱怨着一边奋力的往外跑。但她始终是个身单体薄的弱女人,跑不了两步又被迫歇下来喘气。碰上了邻居也来不及打招呼,只顾着往前赶。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将青颜尽快送去看医生。
一路用不停的唠叨来麻痹自己的情绪,边走边环视街边的门面,她希望还有哪家夜营的诊所还开着门。
她停在一家诊所门口,用力拍着诊所的大门,没人回应,又换到下一家。但最终没能如愿。没办法,她将青颜放在路边,此时的青颜已经处于完全晕厥的状态,越是焦急越是没底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前面,司机探出头来喊道,“要去哪?需要车吗?”
杜梅这才回神过来,忙将青颜抱上车,往市医院开去。坐到车上后,或许是终于感觉可以休憩片刻了,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然而这一松弛,让她一连起了好几个黑影,连忙用力晃着脑袋,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让自己清醒。
126
夏天来得很快,就像夏默消失得很快一样,似乎在一眨眼间,所有欢声笑语弦一样绷断。烫伤的青春里那些流淌的年岁,想找出一块的伤痕,却不知道遗落在了哪里。
停在记忆里那些欢呼卷走了心底的吱吱声,快要麻木了,快要不知去向了。每天早上看着甬道出口的光线微笑,没有炽热的笑容。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因为你快乐所以我开心了吧?可是你快乐吗?猛然回头,视线里是对面牌坊上坐着的男生,有着修长的剪影,一边蹲着他的大黄。
“王聪哥,你每天在这里看什么?”青颜爬到牌坊上坐下,与他中间隔着那只狗。
“不知道,就是想看看,看看这世间,那最远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憨厚而隐隐失落的语气。他指着前方说:“严伯伯家在那个方向,那里有很红的夕阳,有很干净的溪水,有很淳朴村民。前面是一片油菜花,大黄就是我在油菜地里捡回来的。”
青颜顺手摸了摸大黄,羽毛光滑,已经不似冬季那么粗糙,它精神抖擞底舔了舔青颜的手。“大黄真幸运,遇到你。”
“是吗?”王聪说,“是我真幸运,可以遇到它。”一向憨厚的语气转变成苦涩和无奈。
青颜像被吓着似的看向他,二十几岁男人的轮廓,找不到哪一点像是痴呆的痕迹。夕阳在他脸上照出的沧桑,掩盖着他逃避的目光。
“他们都叫我王痴呆,就你还记得我是王聪哥。”王聪说完,对着大黄无奈地笑了笑,“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一个怎样残酷黑暗的社会。你知道吗?其实小雪没有去国外,在三年前那个夜晚,她割断了自己手腕的血脉。”
他的话说得青颜一阵冰凉,惊讶之余偏过头去,正好看到那两行浑浊的泪光,似乎要把映红的夕阳浇熄。青颜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跳下牌坊,牵着大黄穿过马路,走进甬道深处。
青颜揉着酸涩的眼睛走进院子,抬头便看到屋后的商贸大厦。低矮的平房在边脚只见得一线的黑。平房区鸡犬升天的生活节奏流窜在每一个旮旯角落,越来越矮小的世界。居的女人板着脸在屋檐下忙活着。
开门进屋。
看见母亲用筷子在锅里捣了几下,她说:“硬硬的,还没熟呢。”
“妈你在煮什么?”青颜问。母亲的性情已经改变了许多,对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尖酸刻薄,使得青颜回来也多一两句问候。
“芋头。”母亲说,“普通锅和高压锅的区别就是大,这要用高压锅,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
青颜答应着走进房间,突然这句话再次在心里回放了一遍。
普通锅和高压锅的区别就是大。
城市的生活节奏不就正如高压锅那般,而穷人始终就是这个普通锅,一顿豆皮要炖上很长的时间。像是一条狭长的夹缝,等得不耐烦了还是没有到尽头。
突然让青颜身上有种黏腻的感觉。不是讨厌这个地方,也不是想逃离这个地方,而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就像是一直装傻的王痴呆,其实他一直是王聪。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最新网址:www.xiaoshuoge.info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