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暗夜的哀嚎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花漾漾一手揉着几乎摔成两半的小屁屁，姿势不雅地跟着苍夜的轮椅进了屋子。

    “明明看见人家坐在那么高的地方，还神出鬼没似的吓唬人家……”她噘着嘴儿第十一次小声抱怨。

    苍夜丝毫不理会她的嘟囔，动作优雅地啜了一口清茶，眼一瞄：“这些日子总是见不着你的影儿，你都在忙些什么呢？”

    “我当然是……”刚利落地开了个头，她喉头一噎，连吞了三口口水，才陪着笑脸笑得十分讨好。“我当然是在帮你研究治你双腿的法子啊！”

    “是吗？”

    “是，是，是！”花漾漾不住地点头。

    苍夜也不继续“拷问”，只是淡淡笑着：“漾漾，千万不要触犯我的禁忌。知道吗？”

    花漾漾头皮一麻，这男人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一道黑色闪电急速俯冲而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苍夜轮椅的扶手上。

    苍夜笑容一沉，伸手取下了绑在鸽子腿脚上的纸条。

    “漾漾，推我去爷的院子。”

    “这么晚……”

    “快点儿！”

    漾漾身子一颤，撇撇嘴，磨磨蹭蹭地跑到他身后，听命地推起轮椅。

    明逸寒果然还没睡，一身飘逸的白衫，仿佛随时都会乘月而去。他就那么长身玉立在空空的院子里，苍茫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那是一种无所依归的寂寞！

    “爷。”

    明逸寒纹丝未动。“苍夜，近来我总是想，我到底为什么而活？可是……我想不明白……找不到答案……”

    苍夜放在扶手上的手慢慢地抓紧了轮椅，脸上却依旧神色淡然。“还记得十七年前，大哥是怎么死的吗？他换上了爷的将军铠甲，戴上了爷的头盔。他在带着将士们冲进敌军的陷进时，只说了一句……”

    ……九弟，大哥替你去死。从现在开始，你没有选择死的权利……

    明逸寒灰色瞳眸中一抹痛苦在摇曳。的确，他早已没了死的权利！即使活得很痛，他也只能这般活着！哪怕活着的世界对他来说形同地狱！

    “出了什么事？”

    苍夜看着他背影的眸光很复杂。他并不想总是逼着爷，但是他放不下沉淀了十七年的仇恨！那样铺天盖地的恨，每每袭来就像一场焚身的烈火，让他百倍煎熬！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恨到想要毁灭全世界！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苍夜的双眸已清明了许多。“刚刚收到暗报，姬晴莞被劫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明逸寒转过身来。然而，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震撼也仅仅是让他转过身来。没有惊慌，没有焦虑，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慢踱了几步，他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知道是被什么人劫走了吗？”

    “据潜伏在茶园的暗卫传来的消息，来人轻功了得，身形诡异得如同一抹飘忽不定的影子。”

    “影者？”

    “八、九不离十。”

    “查不出姬晴莞现今所在吗？”

    “景昊之所以选在这最后一刻动手，不就是防止我们在明天之前找到她吗？”苍夜眸中迸出一抹冷芒。“爷，看来景昊明天会有大动作。”

    “险中方能求胜。愈是凶险，往往愈能大获全胜。”

    苍夜若有所思地看着明逸寒波澜不兴的面孔，良久才低低说道：“爷，无论是已经死去的兄弟，还是我，一直都希望爷好好活着。”

    明逸寒抬起眸子，看着他。

    在看见他眸底的挣扎时，苍夜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爷想求死！他居然想在明天跟景昊同归于尽！十年前，遍体鳞伤的他心中有一个穆雪蓉，于是他强迫自己艰难地活下来了。可是如今穆雪蓉已死，他就再也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了！所以，他又开始徘徊在了生与死的分界线上……

    爷又在渐渐地将仇恨淡忘了……

    苍夜低下眸光，掩去眸底的复杂光芒。“爷，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许久，明逸寒才若有若无地颔了颔首。

    花漾漾推着苍夜往回走。

    “苍夜，你觉不觉得你的主子有些不想活了啊？”

    “连你都看出来了？”

    “你这样说该不会是……”那位主子不会是真的想找死吧？

    “自从十七年前那一场血战，爷就变得懦弱了。”他望月兴叹，继而又低声说道：“但是我不会允许他懦弱的。”如果他没有成为一个废人，也许爷可以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事与愿违，他成为废人已经整整十年了！

    明逸寒很晚才上榻睡觉。

    可是这一闭上眼，他就像掉进了血池地狱中似的。

    多年来的梦魇再现了！

    阜云谷最深处的山坳里，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的飞羽军，满山谷的伤患，鲜血汇集成河。三天三夜的坚守，盼来的不是援军，等来的却是数百具鲜血流尽而亡的尸首……

    ……九弟，你是飞羽军的统帅，有责任带着弟兄们杀出重围。只要你的兄弟还有一个没有倒下，你就没有死的权利……

    声犹在耳，刹那间鲜血已经喷了他一脸……

    血染沙场，遍地枕藉的尸骨，永不瞑目的瞠圆双眸，绿草如茵的山谷，顷刻间化作死气沉沉的炼狱……

    ……

    那一抹绝艳的红色倩影带着凄绝的笑，投身冰心湖。红袂飘摇，恰似鲜血在冰水中晕开一片烂漫……

    荆楚关外，三千辰国精兵追剿三十余个残兵。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直杀得他的眼底除了烂漫的鲜血再无一物，直杀得他的耳边除了他们最后留下的呐喊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将军，好好活着……

    ……将军，我不甘心啊……

    ……我死得不甘啊……

    ……将军，报仇……

    双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褥，血色双瞳猛然睁开，明逸寒绷紧了身子直直地坐起来。月光无意窥入，在窥见那杀气弥漫的血瞳时，一下子惨淡许多。

    没错！他只能求生，不能求死！大仇未报，兄弟们死不瞑目，他有什么资格就此撒手？

    报仇！

    对！报仇！

    姬卿云……

    景昊……

    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他慢慢地屈膝，孤独地用自己的双臂环住自己因煞气而隐隐发颤的身躯，将半张脸埋在膝上，只留一双血瞳和那小片银色面具，浸润在月光中……

    不远的长案上，香炉中香烟袅袅，丝丝蛊惑，弥漫了整个房间。就是在这样的魅香缭绕之中，若断若续的低嗷声在巨大的压抑下点点升起，仿若受伤的孤狼，在寂寞的深夜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