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缘感君一回顾（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红棉曾说，于潄玉宫另设静室，备思亲之用。

    有些时候，形式并不重要，关键是自己的心意。譬如心中有佛，处处即是南海，何须千里迢迢南下普陀？

    空灵的琴音响起，成曦帝默默问道：“棉儿，朕是否太过自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红棉的声音比琴音还要淡。

    生在帝王家，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过去的，都让它们过去吧。如果可能，只将眼光放向未来，一生的日子还长着呢。

    夕阳渐渐没入云海，天边红霞绚烂，如同一幅深深渲染过的水彩画，层叠轮廓，向四周渐渐晕淡。

    这一夜，潄玉宫琴音直响到三更。成曦帝终于渐渐平静，在空灵的琴音中慢慢闭上双眼，坠入梦乡，梦里也似乎仍有琴音悠扬。

    望着成曦帝睡梦中仍旧微微皱起的眉头，红棉静静收住琴，缓缓伸过手去，将有些麻木的手覆上他的眉心。说过了，不想看你皱眉，为何总是有舒展不开的心事？

    找一个最适合他的姿势，将他的头轻枕在自己膝上。随手取过旁边的夹纱背，极缓极缓盖在他的身上。就这样静静的凝望，静静地偎依，不愿出一丝声响，怕惊醒他的好眠。唯愿梦中，他能够展颜。

    秋夜萧瑟，似有虫声唧唧。疏落的轩窗上，是两人静静偎依的剪影，仿佛从地老直至天荒。不知过了多久，挪动一下酸麻的双腿，望着窗外晨雾初晓，朝阳初升，又是早朝的时辰到，泛起深深的心痛。

    窗外，端木公公的击掌声轻轻响起，划破静谧的清晨，怀中的人缓缓张开了双眼，四支手交合握在一起。

    倏忽几日，潄玉宫中，早又花香阵阵。

    后殿那棵丹桂盛开，十里飘香。

    成曦帝又赐了名菊数盆，姹紫嫣红，各具风姿，将潄玉宫装扮得花团锦簇。

    红棉披了一件茜罗纱的夹衣，远远地望着，看茯苓等人在地上铺下干净的白纱，摇落新鲜的桂花。众人合力，宛如落了一场花雨，甜香扑鼻，不多时，白纱里面就积了厚厚一层。

    瞧得有趣，反正闲来无事，就净了手，跟她们一起做桂花糕，将花一点一点捣碎了，掺入莲藕粉跟红豆，掺了米浆，倒入银模，拿到蒸笼去蒸。不多时就有阵阵的香气扑鼻，尝了一块，果然鲜美。

    先盛了一碟命茯苓收起，留着给成曦帝。

    闲闲地捧着本书，对着那碟雪白莹亮的桂花糕打发时光，有小丫头挑起帘子，进来回道，长宁宫泒了人来请娘娘过去。

    又是长宁宫，记起沉香拿的那块牌子，红棉皱了皱眉头，还是吩咐传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年纪略长的宫女，一袭暗紫色宫衣，挽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笑眯眯走进前来，恭敬地福下身去，“奴婢给谊妃娘娘请安。”

    见是年长的宫女，知是跟了多年，红棉微笑着欠身让座，又命小丫头沏茶。

    那宫女大方地谢了座，在下首坐下，笑道：“奴婢刚进来就闻到娘娘这里好一股桂花香，后殿那棵桂树想是开得极好。”

    红棉笑道：“丫头们淘气，才刚摇落了桂花，制糕点吃呢，姑姑也来尝尝。”说着把自己身旁的碟子推过去。

    那宫女连称不敢，笑道：“只顾着闻香，倒忘了正事。太妃娘娘命奴婢过来问问，谊妃娘娘是否得闲？前日的衣服按娘娘说的花样绣好了，太妃娘娘十分喜欢，说娘娘眼力果然不错。想请娘娘过去再帮着配配太后生辰那天的穿戴。”

    红棉含笑道：“都是太妃娘娘厚爱，请姑姑先行，本宫更了衣即来。”那姑姑答应着，先回去复命。

    命茯苓去盛了一碟桂花糕装入漆盒，自己换过绣米白玉兰花的宫衣，又挑了一件米色提花束裙，披件银红的暗纹披风准备出门。想了一想，开了妆匣取一朵精致的银色堆纱牡丹插花，也用小匣盛了，命茯苓一并装入盒中，往长宁宫走去。

    临走时，嘱咐青黛，将桂花糕分送玉辰宫跟淑房殿，虽然不常走动，既然送了太妃，自然不能落下这两处。

    青黛答应了，亲手盛了糕点，送至两处不提。

    长宁宫中，又是上次的春华姑姑打起帘子，请红棉入内。

    恭太妃正拿着那件绛色银线团花牡丹图案的宫衣爱不释手，瞧见她进来，连连招手让她来看，“谊妃的眼力果然好，还是银线出挑。”

    红棉走过去看，见那银线描绣十分精致，为求显眼，俱用了双线。疏疏落落几支牡丹，既显富贵，又不张扬，很衬恭太妃的年纪。知道尚宫局费了功夫，乃笑言：“娘娘谬赞，还是尚宫局的宫人手巧才是。”

    又命茯苓取过那小匣，拿出那支银色牡丹堆花，“太妃娘娘莫嫌简薄，此花臣妾从未戴过，想送与娘娘，不知能否配得这条宫裙？”

    春华走上前来，拿在手中，见那堆花绢边缀了一圈细小的珠子，十分华丽。花蕊乃是一颗拇指肚大的夜明珠，更增贵气。配那条银线描绣的裙子显然十分合适，珠花大气，又不失恭太妃的身份，乃拍手笑道：“谊妃娘娘这礼真是锦上添花。”

    两人请恭太妃试妆，恭太妃也不推辞，任由两人侍侯着换了宫裙，红棉为她梳了一只飞凤发髻，用几根银钗固定，发中又簪上那朵堆花，果然雍容华贵，恭太妃从铜镜中望见，心内喜欢。笑道：“如此，谊妃这礼物，哀家就却之不恭了。”

    红棉温婉地笑道：“娘娘不嫌弃就好。”

    记起那盘桂花糕，请恭太妃品尝。恭太妃命人换了茶，又取几色糕点，闲闲坐着聊天。

    恭太妃言谈间有几分寂寥：“桂花飘香，又是一年，一转眼，又是八月节了。人老了，更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红棉赶紧应道：“娘娘春秋正盛，何来老字之说？”

    恭太妃轻轻叹口气，“唉，谊妃不必来为哀家排解，只是这节过了又是那节，到生出些感慨来，譬如天下哪有不散之宴席，就是此故。”

    又望向红棉，“谊妃想必心里奇怪哀家三番四次把你来，你很沉得住气，比哀家这个岁数时稳重多了。”

    红棉低头轻笑，“娘娘言重了，这是臣妾的福气。”

    恭太妃将她的手收入自己手中，轻轻抚摸着，“哀家没有女儿，觉得与你投缘，日后要有什么难事儿，这长宁宫虽旧，也能多个说话的人。

    红棉点头称谢，笑道：“蒙娘娘厚爱，臣妾年轻，日后仰仗娘娘的地方还多。如一时不慎，惹娘娘生气，娘娘也莫往心里去。

    两人都将意思表达得十分明白，恭太妃希望缩进与谊妃的距离。后宫之争，很少有人能够独善其身，她希望谊妃是站在她这边的人。而红棉的意思显然并未应允，却将话说得圆满，留了后路。恭太妃知道来日方长，也就一笑收住。

    两人正在闲聊，忽听得宫人来报：“恭贵嫔跟雅淑媛来拜见太妃娘娘。”恭太妃轻轻哼了一声，命传进来。

    红棉知那是她娘家的侄女甥女，又不好立刻告辞，只好略略应酬。

    自雅淑媛小产之后，红棉约了安妃等去探过一次，见脸色雪白如纸，兔死狐悲，也不免伤心，却终归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恭太妃心里恨她自作主张，祸害了好好的皇嗣，回京后也无传召，连句安慰的话也未泒人去说。到底是雅淑媛惴惴不安，拉了恭贵嫔一起前来。

    两人见红棉在座，不由楞了一下，雅淑媛乖巧，立刻福下身去：“臣妾拜见谊妃娘娘。”红棉连忙扶起，十分客气：“淑媛身子还未大好，快快请坐。”

    恭贵嫔心内再三再四不愿，目光也有几分轻慢，却只能恭敬地行礼：“臣妾给谊妃娘娘请安。”

    红棉一律和颜悦色，请二人平身。

    略略应酬了几句，乃向太妃请辞。恭太妃略摆摆手，请她稍待，对着春华道：“去取我旧日那只妆匣过来。”

    春华依言，片刻捧出一支沉香木描双凤朝阳图案的妆匣，递到恭太妃手中。恭太妃打开匣子，招手让红棉过来：“谊妃这次帮了哀家的忙，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都是我年轻时候的首饰，样子是不新鲜，东西都是好的。就挑一件去，也算我的谢意。”

    红棉摆手推辞：“娘娘这话，臣妾怎么敢当，臣妾孝顺娘娘是应该的，怎敢求娘娘的赏赐。”

    “不是这般说”，恭太妃轻抚着自己的袍袖：“放着也可惜，还不如给个喜欢的人戴去，哀家不喜欢矫情，让你挑你就随意去挑，才是对我的孝顺。”

    红棉推辞不过，只好说道：“既如此，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走至匣前，见满满一匣，非富即贵，每一样都价值千金，可见太妃娘娘当日圣宠之浓。只随意取一只朴素的青玉竹节簪子。那簪通体洁白，朴实无华，只簪首一朵精致的玉兰花栩栩如生。

    恭太妃笑道：“谊妃好眼力，此簪乃先帝赐给哀家的定情之物，一晃几十年，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

    红棉委实不知，请太妃收回，容她再挑。恭太妃摆摆手，“你既选中，就是你的缘分，拿去吧，我留着这些也没有用。”亲手执起簪子，插入红棉的发髻。

    红棉谢了太妃，告辞出来，春华姑姑打起帘子，送她出门。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