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平林漠漠，寒烟如织，两队人马背道而驰。

    陆锦之回头再看，已不见那抹银色的倩影。

    有人欢喜，有人难过，世事两难全。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旧历三月中旬，离皇宫愈来愈近。近一个月的车程，最初的难过、忐忑不安、焦虑担心，甚至是仅有的一丝期待都几乎消磨殆尽。

    红棉不似寻常的十五岁女子，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除了那些日日相伴的人，别人不会读出这位温婉可亲的佳人脸上那盈盈笑意之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所以，随行的人都对这位凤仪公主表现出赞赏，没有一般公主的娇气和飞扬跋扈，她的脸上从来没有不耐，说话的语气从来都是温婉如水。这样的公主，天生尊贵，只用一个温柔的眼神，就值得别人为她出生入死。

    幸好齐王也是位极佳的旅伴，这十几天朝行暮宿，难免碰面，红棉心里也拉近了开始的那种距离。偶尔行至一些景色秀丽的地方，齐王也会请红棉下去散心，讲些当地的典故给她听。齐王排行是五，这让红棉觉得一阵温暖，她的五哥也是这样温润的男子，只不过五哥看像自己的是宠溺的目光，而齐王却是同情中夹杂着一丝怜惜，或许齐王心里同情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去国怀乡，有着怎样大的勇气。

    其实红棉不需要这样的眼光，她深深懂得，在深宫之中，怜惜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她更明白，未来的路要靠她自己好好走下去。有时候她也放纵自己透过齐王的眼睛，依稀望见五哥宁王的影子，甚至望见陆锦之的影子，望见过去那些单纯随意的日子，但她从不会放纵自己沉溺其中。

    这日又近黄昏，行至城郊，红棉从车窗望出去，忽见前面隐隐一带青山环绕，数亩桃花林，依山而植，落英缤纷，灿如天边晚霞。林边有溪，潺潺而过，清澈见底。但见重山掩映之中，一片飞檐重叠，到似有极大的殿堂，正疑惑间，齐王使人来报，此乃城郊行宫，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即可进宫。

    众人在行宫门口下了马车，早有行宫的郭总管笑哈哈地迎上前来，见了齐王，欲行大礼，齐王微微摆了摆手。郭总管满面春风，还是拜了下去：“王爷虽体恤奴才，这礼不可废，奴才在此恭候王爷跟凤仪公主大驾多时啦。”

    郭总管撩起前襟，刚好有风吹过，露出里面青色的中衣，那上面赫然一只极小的绿色苍鹰，一闪而逝。红棉目力极好，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不及细想。

    郭总管说毕，在前头引路，齐王笑道：“几日没见郭公公，这嘴又甜了，不知公主下榻之处可安排好了？”

    郭公公弯着腰，咪着眼笑：“看王爷说的，公主就请下榻菡萏阁，王爷您意下如何？”

    齐王微微点头，赞道：“郭公公真是心思缜密，菡萏阁幽静，公主长途劳累，正该好好歇息。”

    又转向红棉：“公主意下如何？”

    红棉含笑道：“有劳王爷，本宫确实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郭公公挥挥手，立时有几个身着淡蓝宫衣的宫女走近，为红棉引路。

    当先一为首的蓝衣宫女模样上乘，态度可亲，过来行了礼，恭敬地问道：“此去菡萏阁约有一箭之地，不知公主可要乘坐步辇还是走几步路呢？”

    红棉坐了一天的车，想走几步松动松动，就推说不必坐车。那蓝衣宫女在前引路，茯苓等人搀着红棉，转过一座正殿，眼前一亮，只见小小一湾湖水，晶莹澄澈，两旁繁花修木，数不胜数。中间一条鹅卵石小石，曲径通幽。

    这蓝衣宫女领了众人从小路上穿过，一边回头搀扶红棉：“公主好走，这边干净敞亮，比走大路还近些。”

    红棉轻轻点头，看这宫女通身的气派风度，不似平常宫女，随口一问，果然是个执事，已在这行宫三年有余。

    正行走间，忽见前面亭中转出一宫装丽人，身后跟着宫女丫头无数。只见那丽人上身着象牙白襦衣，上面几朵淡紫蔷薇，下身一条深紫襦裙，镶一条淡淡银边，容貌清丽，气度雍容。

    那蓝衣宫女见了，先恭恭敬敬立在原地，及至走近，方轻轻跪倒，曲身行了一礼：“紫苏给贵嫔娘娘请安。”

    那紫裙女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因着红棉随行人众，占了道路的一侧，就有身边的宫女叱道：“让开，莫要冲撞了娘娘。”

    红棉心下不爽，往旁稍稍避让，不欲与人起冲突。茯苓等人知道主子心思，也俱各避让。

    那女子对身边宫女出口略有不虞，眉头一皱，那宫女立时退了回去。她向前轻轻走了两步，用手挑起臂端的轻纱，漠然问道：“紫苏这是要去哪里？”那语气清雅棉软，如山间清泉。

    蓝衣宫女跪在地上，又是恭恭敬敬却极婉转地说道：“启禀贵嫔娘娘，这位是岫云国凤仪公主，奉了皇命，由五王爷护送进京，这才来到。奴婢是奉郭公公之命，为凤仪公主带路去菡萏阁的。”

    红棉只微微颔首。那蓝衣宫女机灵，身子跪在地下轻轻一转，转而望向红棉：“公主，这位是如贵嫔娘娘。”

    “原来这位就是凤仪公主，果然是国色天香，观之可亲。”如贵嫔手上帕子轻轻一甩，清丽的脸上映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姐姐谬赞了，妹妹正不知如何称呼，多有得罪。”红棉轻轻一福。

    十五年的宫廷生涯里她如鱼得水，自然知道在什么时刻做出什么样的笑容。既是贵嫔，日后同为帝妃，称呼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这却不敢”，如贵嫔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本宫不敢受公主的礼，也不敢当公主一声姐姐，怕是日后见了，到要向公主下拜。”那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枯萎，像花朵失了水分，再转眼，又是波光潋滟。

    “姐姐怎如此说，“红棉脸上一片诚恳：“妹妹今日遇到姐姐就是有缘。何况妹妹年幼，不知事体，日后同在宫中，还要姐姐多多照应。”

    如贵嫔还了一福，双眸轻轻拂过红棉的全身：“岂敢，妹妹客气了。”

    红棉面上略显疲态，拢了一下被风吹过的长发，转而抱歉道：“请姐姐容妹妹先辞，今日实是乏了，改日定亲去拜访。”

    如贵嫔含笑一让，看红棉从她身侧经过，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气，想到对方只是刚刚及茾，竟然如此仪态万方，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却不知自己是笑还是难过。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