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玉殒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黑云压城，白茫雪色，冬日未来人先去。

    玉笙歌，莫凄凉。

    刘子辰不知道他是如何到的玉生宫，他只知道，当他听到李偲那断断续续的诉说时他感到自己的心瞬时被冻结而又砸下，发出沉闷到痛彻心扉的轰响。

    却在这一刻，心啪地碎裂了，一丝一丝，渗出血来，将他的呼吸压磨到消散至尽。谁曾想，谁曾想——昨日仍端庄地冷静地对他谆谆教导的静美佳人，竟会如此憔悴如此虚弱如此……如此喝人地躺在床上——唇乌，面青，奄奄一息，是若冤魂！

    “……御医！这是怎么回事！”突地他竟大喝出声，衣袖狂舞间桌椅倾翻，声震天地、势摇烛影！本就心惊胆战的御医竟扑地一下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惊诧与惧怕！“陛、陛下……臣、臣也不知道啊！娘娘的毒虽出自羹汤，然、然这种毒厉害古怪之至，老臣、老臣也未曾见过……”

    “废物！废物！”刘子辰一把揪起颤颤抖抖的老御医，曾经淡美如星辰的眼此时竟只余火光四射，极度的愤怒与悲恻将他的脸扭曲得仿若厉鬼，青一色、紫一色，叫人魂飞魄散！“朝廷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你们观遍天下奇花异草，娘娘的毒你们怎么可能没见过！我警告你们——”

    “子、子辰……”

    那狂风暴雨般的吼，在这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之后，忽而，云消雨歇。

    显然地，败不过，这一声轻抚。

    为了她，他竟然，忘却了尊称。

    焚火的双眼顷刻间沉寂下来，一丝晶莹雾气，刹那间将他的双瞳团团围住……

    “姐姐，玉妍姐，玉妍姐……”他顿时放开了心惊胆战的御医，战抖着、瑟缩着，缓缓地跌跌撞撞地走向她的床榻，“玉妍姐你告诉子辰这是怎么了……告诉子辰，玉妍姐你快告诉子辰啊……”

    “子辰，子辰……听、听话……”床榻上面色铁青的女子艰涩地睁开双眼，那一瞬，刘子辰竟感觉自己的身体瞬时没了力气，只由得那“怦”地一声，跪倒在地！——这哪是眼啊！血丝遍布，喑哑无光，干干涩涩，哑光轻浮……这分明、分明便是濒死边缘的挣扎啊！然而，然而她竟还微微地睁眼笑着，笑得那样若无其事，那样轻轻浅浅！

    “要、要听话，要好好，好好肩负起……肩负起，刘楚的江山……”她艰难地伸出手，本是纤纤青葱十指，却因为极度的颤抖和虚弱而变得那样瘦弱而无力！“不、不要为、为姐姐……为姐姐、难过……”

    “姐姐，姐姐你不要这么说……相信子辰，撑下去姐姐相信子辰……姐姐……”刘子辰艰难地抬起手来，他想过去，想过去握住陈玉妍纤细却无力的手——他感觉自己的心刹那间被紧紧地攥住了，痛得窒息，痛得无力——然他真的没有力气啊！那么沉重的悲凉，击溃了他一切的气力，他只得，只得慢慢地如蛆虫般挪动着向那床褥爬去，那么凄凉的背影，那么单薄的肩膀，却肩负着未来刘楚的江山——何其悲惨，何其悲惨！

    眼前，模糊的眼前，陈玉妍那纤细的五指，凋敝，零落，仿佛随时，都会衰落至无！

    “保住……保重……江、江……”

    那断断续续的呻吟，还未升至半空，便都已经被磨灭殆尽！轻薄如浮云的笑，艰涩且打颤的手，在刘子辰战抖的手指刚刚艰难地触及的刹那，猝然垂下！

    香魂一缕丝飞散，盈盈兮、秋入冬时！

    “姐姐——姐姐！”刘子辰的手木然悬在半空，僵硬，木然，错愕，落寞！床褥上的女子，曾经的浅橘色的唇，一朝或温和或犀利或冷静或淡然的言语，竟都如空气一般，在这一瞬间无情地无形地飞散——他抓不来、摸不到，也留不住！

    他听到一阵天崩地裂的轰响，在耳边，在眼前，在心底——在心底！他看到一层层的血浪夹杂着被撕裂的肌体从他轰然破碎的心脏和冷静里一泻而出——痛，痛不欲生，天地顷刻间退却了颜色，他只看到眼前不断放大的她的微笑，和她断断续续的仍在他耳边萦绕着的弥留之语——

    “保住……保重……江、江……”

    玉妍姐，玉妍姐！你致死，都还惦念着刘楚的江山，惦念着刘子辰！

    “……”

    他瑟缩着，瑟缩着，巍峨的身躯如将近崩溃的大山。

    李偲诧然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也不敢言语；御医仍怔怔地趴在地上，被凝重而悲涩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宫女、侍人，皆泪流满脸，却也不敢出声！

    呜咽兮，呜咽兮，曾时欢欣相伴，今朝依然绝途！

    久久，久久，满室无声人径否。

    刹，不及防地，那伟岸却瑟瑟缩缩的身躯，倚着瘦弱的支架，站起来。

    “陛……”一句话便要从李偲的喉中滑出，他却突然地将这话埂在喉头。说亦何用？做亦何用？人已奈何，心也奈何。

    一步，一步。他远目望着刘子辰颤巍巍的身影强撑着走出玉生宫。

    朝阳，初升，洒落刘子辰一袭悲恻衣抉，颜色刺眼得，血色四溅。

    *****

    贤妃玉殒，骇动京都。

    名冠天下的丞相府大小姐遭人毒害而死，一条惊闻，足以让天下骇然三日。陈玉妍素来便以贤良淑德、才貌双全之名寓于臣民，刘子辰登基那日，更有百姓想来为何不奉其为后。她这一走，朝阳过后，全城，披白缟素。

    一片乌压压的白，沉得叫人喘不过气。

    陈玉妍，死了。

    然，死得太突然。突然到——没有理由。

    抬手关上窗，再不去看城外白浪一片、哭声一隅。狭窄的眼不禁疑惑地眯起：怎么可能？陈玉妍素来小心谨慎，且城府颇深，更手掌些许功夫，怎么还会有人能毒害得了她？再言之，即使要毒害她，那人，会是谁？虽说她死了，刘子辰便很可能一蹶不振，然而那人难道不知上腾莲碧就是刘子辰的软肋，陈玉妍不过是调解慕容翎和刘子辰的中介么？莫非……

    不，没有莫非。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手下的人！然而今日，今日刘子辰早宣布了推迟早朝，而且似还提前召见了慕容番……

    还有若玲说的那个左臂绑了绸带的侍卫，陈玉妍为何有这样一位侍卫？……

    “大人！大人！”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声音焦躁急切至极。心中顿然升起一阵暴动：“闹个什么！本王不是下令了不允许打扰的吗！”

    来人气喘吁吁，还未站定，便已急匆匆地禀道：“大、大人……不、不好了！小姐她……啊不不，淑妃娘娘……被、被打入冷宫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