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发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夜半珊澜，灯火尤在，映得四下愈暗，光明愈来。

    陈玉妍小心翼翼地推开龙阳殿寝宫的门——登基后的刘子辰，已不需住在专为太子提供的景龙殿。重重帘锦下，刘子辰身披一件金丝勾暗花龙纹狐袄，内着一件单薄的寝衣，正在批阅奏章。高高的奏章，几乎漫过了他的头。

    “姐姐来了？”

    忽而一声低唤，仿佛早知确有其人一般。陈玉妍一惊，便就笑笑，道：“看你是背后长眼了，怎么知道就是我。”

    “姐姐身上那种特别的味道，子辰都闻了好多年了。”他突然搁下笔，转回头来淡淡地对她笑。他的眼底仍有一层朦胧的星光，仿佛九天上灿烂的尘雨，然，却盖不住其中沉沉的深邃与黑暗。她一愣：子辰，真的变了。

    变得深沉，变得冷静，变得独立。

    心却不禁一绞，她在心痛什么呢？

    “怎么称呼自己呢？都是一国之君了，若叫人听见，可要说姐姐的闲话。”陈玉妍板着脸训斥道。刘子辰却仍是笑：“你都将自己称作‘姐姐’而非‘臣妾’，又如何来要求弟弟我自称为‘朕’？”

    陈玉妍脸上突然一热，素来严谨的自己，竟会犯这种错误，反叫子辰抓了把柄。刘子辰呵呵地笑，竟出了声，那样的欢愉与快乐，与今日朝堂上严肃威凛的国君全然不同。他推了椅子站起来，走到陈玉妍身边：“好姐姐，不要这么刻板。私底下你我仍是姐弟相称，下面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我是皇帝，你是贤妃，他们还能饶舌？”

    说罢，也不等陈玉妍答话，他便拉着她来到案前，将一份奏折递到她走上：“姐姐看看，这个决定如何。今日在朝堂上做的已是雷厉风行，故子辰也就不顾忌其他的了。”

    陈玉妍接了奏折一看，却见那上书的是一位主和派的大臣，奏折中提出保留派遣出去的主和派官员的官职且保留不调动，原因是他们熟悉了边疆地形与逆党情况，若突然调动，士兵们和他们不习惯不说，逆党还会误以为刘楚朝政有变，从而加快江山动摇，再者来说，主战派官员多时不务边疆，也会影响边疆的管理。

    刘子辰的回奏中，遣是答应不遣了，却给调出的所有主和派人员换了职，然都和云荣海一样，是有名无实的闲官。对于第二个问题，刘子辰干脆避而不答。

    “姐姐若认为第二个问题忽略了不妥，子辰便补上。子辰自认为，不解释也罢，都是自己整出来的把戏。”刘子辰道。

    陈玉妍却一直不说话，看着奏折，久久，久久。

    一种她也不知如何表达的情感，在心底蔓延，让她心酸，让她无奈，更让她崩溃。她有种濒临尽头不走不行的感觉，却怕这一走带来的不是改变而是毁灭，而毁灭的几率，确实远大于改变。

    然不走，却又不行。她有另一个使命要执行，若她一直身在宫闱，便不可能行动。可是子辰，他又是如此依赖她……

    “你认为不必，那就不必了吧。”陈玉妍将奏折抵回给他，温声含笑。

    刘子辰一惊：“姐姐，子辰这是在问你的看法呀。”

    “子辰是皇帝了，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虽说我身为贤妃，理应帮助皇上，然而皇上毕竟是要一人当家作主的呀。”陈玉妍浅然一笑，这一瞬，她也看到了刘子辰眼底一丝不易觉察的淡淡落寞。

    “姐姐相信你。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说这句话，或许只是因为刘子辰眼中的落寞，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刘子辰闻言，却也笑了：“能得姐姐一句信任，子辰三生有幸。”

    诚然，陈玉妍的冷满朝皆知，朝臣公子能得她一句赞，皆欣喜若狂。陈玉妍笑过，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早朝。一些小的折子，可以叫文侯阁代批，不是很重要却紧急的折子，可以让丞相和丞辅们代劳。”

    “是了，谨遵姐姐教诲。”刘子辰调皮一笑，“噢，对了，不知姐姐对今晨子辰的决断有何看法？”

    又来了。

    他还是依赖着她。

    只把她当做一个姐姐来询问也好，总之，他还是依赖她，希望她为自己做一些事情，抑或是帮助自己找到一些他本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怎么可以？日后的路，他是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啊。

    她的本心就是磨砺他，让他的心坚硬，而不让他再被歹人用某些因素而影响。然她对他的帮助却让他原本对她的潜在依赖变得更加强烈。

    心里生生一抽，她淡淡点头：“给了云荣海当头棒喝。想必他这会儿是急坏了，正想着新招儿来对付你呢。”

    “让他来。我若怕他，便不是刘楚的皇帝。”

    皇帝。子辰，承认自己是皇帝了。

    她该欣慰。

    然，她的心沉沉。

    “好，不愧是我弟弟。”她强然一笑，却极力让浅橘色的唇看起来弯得灿烂，“我先回寝宫了，你也早些歇息，千万记得不要累着。”

    “好。姐姐也一样。”刘子辰笑得浅淡，却朝她挥了挥手。那样可爱而略带玩味的动作，好似幼时他与自己、如韵一同游戏时，胜利后的满意耍宝。

    多么美好的曾经，一切却都在改变。

    她转回身去，朝玉生宫的方向走。还是缓一缓吧，若突然离开子辰，只怕他又会陷入昏暗，而今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新王登基，朝政更替，最易暴乱。她想，只要慢慢地减少与子辰在一起的时间，让他慢慢接受一个人理朝务政，便可以了。

    帝王便是如此，无情却怀天下。

    玉生宫外，却站着一个侍卫，远远看来，臂上还带着一条浅橘色的带子，那是丞辅内侍前来寻她，且怀有要事的暗号。

    她的心猛地一沉，侍卫却将那带子取下来，递予了她，便匆匆离去。这深宫之中，若让人看见一位贤妃与别的男人独处，莫管是不是你府中内侍，都好叫人嚼舌的。

    陈玉妍望着手中的带子，突然地，双眼湿润。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一点时间都不给她。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