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笙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马车又行了半月有余，一行人终于到了赤剑门所在之地——

    歌舞升平鼎盛繁华的洛阳城。

    最兴奋的就要数霍小筏了，他们戌时方到，街上已经华灯初上，路边小摊小贩已经打了灯笼高高挂起，茶楼酒楼也越加热闹喧嚣。

    彩灯繁花堪比天上星子，灿烂耀眼。映在洛河里头，一波一波的流光熏染，如诗如画。

    不过这当中最热闹的还要数洛阳城赫赫有名的国色天香楼了。

    无数曼妙女子持着一娟鲜艳手帕，在一片胭脂水粉的香气里，娇笑连连对着楼下过客媚声道：“哎哟，客官哪，上来这国色天香楼里一坐，包准我们姐妹伺候得您舒舒服服的。”

    “李公子啊，还记得小莲吗，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和小莲一叙旧情哪？”

    “哎哟，王公子，您来啦”

    阵阵娇媚笑声从楼上传来，霍小筏好奇地把脑袋探出去半个，兴高采烈地指着灯红酒绿的国色天香楼，咧着嘴道：“这就是妓院啊，果然是美女如云。哎哎哎，那个女的长得好漂亮啊，你们看你们看”

    景如影横了一眼，不感兴趣地咂咂嘴：“我对青楼什么的没研究，不过要我说，那人姿色还不如伴月呢。”

    霍小筏反驳：“不对！伴月怎么能和她比呢。”

    反应了一下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错了，是她怎么能和伴月比？！”

    慕容伴月在一旁扑哧一笑，半掩着嘴好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轻声说：“那人是国色天香楼九尾阁的玉小楼，据说是令一干美人哑然失色的绝妙女子，对自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最为自信。若是让她听见你们这样说，还不得活生生气死不可。”

    霍小筏摸着下巴，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慕容家的行业遍布黑白两道，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听雨居的情报，堪比江湖百晓书生柳一雾。”景如影依旧漫不经心：“她可是听雨居掌门，你说她怎么知道的？”

    霍小筏打量着众人，神色郁闷，这一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什么玉面神医，梅花三弄，听雨居掌门，剩下那一个还不知得有多大名堂呢。

    景络见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四下打量着他们，觉得有些好笑，温声道：“瞧什么呢。马上就要到赤剑门了，怕那赤剑门门主定不会轻易放我们去歇息的。必定有些什么设宴歌舞云云，你还是先歇息一会儿罢，这洛阳城日后有的是时间来逛。”

    霍小筏应一声，心道还是师父最贴心，再看一眼依旧面无表情闭目养神的慕容胤阳，赌气地哼一声，就伏在座上打着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被一阵喧嚣吵闹声吵醒，约莫着已经亥时。捞开帘子往外一看，府邸大门边一座五尺高的巨石，上头鲜红三个大字“赤剑门”，显得好不威风凛凛。

    府邸大门前站了一干众人，领头的是已到不惑之年的健硕男子，眉目硬朗，年轻时想必也是一潇洒侠客。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在其中，他身后分别站了一男一女，男的潇洒非凡，一派悠闲自若。女的一脸欲诉还休，一双眼左顾右盼竟然羞得不知该放哪才好。霍小筏这才发现慕容胤阳已经款步走了下去，那健硕男子见到他，连忙半弓了腰恭敬地道：“慕容大公子。”

    慕容伴月在一旁为她解释：“那个最前头的是赤剑门门主，叫洛华天。他身后那名男子是赤剑门二少爷，叫洛飞炎。那名女子是最小的妹妹，唤名洛清荷。先前死的那个是他们大哥，叫洛飞塘。”

    霍小筏好奇的倒不是这个：“那个什么洛华天的看起来比大冰块老了不知道多少年去了，怎么对大冰块这么毕恭毕敬的？”

    景如影一脸你白痴的表情看着她：“你不知道吗？慕容胤阳可是下一届武林盟主，除了现任武林盟主之外，江湖上下没有哪一个不对他这么恭敬有加的。”

    “他？！”乖乖，亏得自己还一心想要出去闯荡江湖呢，身边窝了一个下任武林盟主她都不知道。霍小筏吐吐舌头，果然名堂够大，这一个一个都不能小觑。若是以后他们发现自己不是真的慕容云星，任她逃到天涯海角恐怕都躲不过。她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脑袋还能在这呆到几时呢。

    哎

    再看他们已经悠然下车了，自己也有模有样地跟了下去。不管了，怎么说现在她还是慕容三小姐，先顶着这个头衔好好享受一把再说。何况自己怎么说在山洞时也舍命救过他嘛，虽然事后被景如影连骂了好几天的笨。而且如今景络还收了自己做徒弟，伴月又喜欢景络得紧，说不准未来还可以做她的师母，应该也不会太赶尽杀绝的吧。

    四人被大家簇拥着往正厅走，霍小筏看着最前头的慕容胤阳，才发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王者气势牢牢地压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眸间冷光一闪，几乎让对视的人呼吸不过来。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气势，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再看四周那些人，不论是从一见到他就娇羞万分的洛清荷，还是那些个丫鬟侍婢们，都不时朝他投去倾慕的眼光。

    霍小筏气得直哼哼，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这些在场的小姐丫鬟们只怕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一群庸脂俗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什么古代女子矜持保守，全是屁话！

    景如影看她那样，偏偏还来火上浇油道：“你知道吗？那个洛清荷啊，想嫁给慕容胤阳想得快疯了。她好歹也算是洛阳几大美人之一，来求亲的人也是踏破了这赤剑门的门槛。可她全都不留余地的统统拒绝了，一心一意地等那慕容胤阳，甚至曾放言只做妾都可以。啧啧说不准她未来还有可能成为你大嫂呢。”

    “笑话！那等姿色就算洛阳几大美人了，这洛阳城的男人眼睛都长到头顶了不成？”霍小筏大怒，朝洛清荷身上投去的眼神越发歹毒，恨不得剜出几个洞来才甘心。

    景如影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霍小筏正在气头上，连她都敢瞪：“有什么好笑的？！”

    她这才恢复梅花三弄的本性，投去惬意的一眼，幽幽道：“你说呢？”

    霍小筏立刻变得狗腿：“没没，您老接着笑，笑可以让青春永驻，对身体有大益处。”

    斗嘴间，人已经行至大厅。只见满厅奢华灯饰，地上铺满了兽皮的龙凤地毯，两排宴桌榻相呼相应。洛华天首先请了慕容胤阳上座，再依次将他们请到座位上，期间对着她谄媚的笑道：“这位想必就位是大名鼎鼎的慕容三小姐吧，果真是仙风傲骨气质不凡。云星小姐初来洛阳，赤剑门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霍小筏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还大名鼎鼎呢，我看是大名鼎鼎的慕容胤阳的三妹才对吧。但总归还在别人地盘上，总不好拂别人的面子，只得点点头，学着慕容伴月的样子说：“洛门主真是客气，高抬云星了。”

    再听那洛华天恭维了慕容胤阳几句，吩咐婢女给每张桌上端来了各色山珍海味。一招手，一群衣着艳丽的歌妓鱼贯而入，各个身姿曼妙，丝竹声管乐声婉转不绝，配上女子轻盈水袖，越发迷幻若梦。

    霍小筏半倚在桌榻上，懒洋洋地瞧着一群歌妓在面前扭来扭去。一双眼睛都可以磕着了，待到听见丝竹鼓乐募然拔高音色，吓得她一个激灵，瞌睡全跑了。

    只见不知何时出来一个穿着百合轻纱绣云裙的女子，香肩半露，一把纤腰盈盈可握，婀娜多姿地倚在一榻辇上，由众歌妓抬着。

    看来是个精彩的角色。

    哪知那女子扭了半天就是迟迟不动，霍小筏奇怪地看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那女子开了口，却是依依呀呀惆怅百回。霍小筏听惯了现代的歌曲，哪怕是古风歌曲也不是这样的，再看她一双眼千娇百媚地盯着慕容胤阳。也不知是嘲是讽，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那辇上女子心高气傲到了极致，见霍小筏在翩翩公子哥面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当下脸一凛，停了歌声，怒气冲冲地朝着霍小筏道：“不知是不是无双哪里唱的不好，惹姑娘生笑？亦或者说姑娘有一把天籁般的嗓子，才可这等瞧不起无双来。”

    这话十足的挑衅意味在里头，洛华天刚想发作，就见霍小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竟一脸欣许道：“好啊，不过那边可不可以借一把琵琶给我。”

    洛华天一听，连忙对着琴师道：“去给云星小姐拿一把琵琶来。”

    待那琵琶取来了，霍小筏才暗恼自己方才冲动，自己这么些天都没有摸过琵琶了，若是手生了还不得给那什么叫无双的笑话去。而且古人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惯现代的歌，她一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半是期许半是看戏的眼神，静静等待着。

    她骑虎难下，只得接过琵琶，慢条斯理地戴上指甲套，缓缓试了几个音。十指微微一动，行云流水般就开始奏起了曲子。

    只听几番多情又曲调悠扬的琵琶声缓缓响起，这曲调稍稍走得有些急，片刻后突然缓下来，再配上她低低婉转的声音募然出声唱道——

    “夜风轻轻吹散烛烟

    飞花乱愁肠

    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

    旧时桃花映红的脸

    今日泪偷藏

    独坐窗台对镜容颜沧桑”

    这曲调仿若声声有情，和他们平素里听惯了的小曲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觉得仿佛坠入一个从未去过的世界，梦里有浅笑安然的妙龄少女，有坐在窗边等人归来的单薄女子，亦有潇洒骑马过市的蹁跹公子，那里的一切皆如诗如梦。

    只见她一个回转间落座，袍底散落铺开一地，眼底眉梢不自觉淌出来的风情，竟让人觉得有些移不开目光。

    “人扶醉

    月依墙

    事难忘

    谁敢痴狂

    把闲言语花房夜久

    一个人

    独自思量”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定格了一般锁在她身上，看她玉手低垂，朱唇轻启，比那辇上妆容妩媚的盛衣女子不知道风情万种多少倍。

    “世人角色真是为谎言而上

    她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

    发带雪

    秋夜已凉

    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一曲终了，琵琶声戛然而止，霍小筏悠然站起身来，把琵琶递给还在发愣的琴师。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颔首道了句：“云星献丑了。”众人方才从刚才那一曲令人惊艳的歌声中回过神来。不，准确的说，是霍小筏刚才流露出来的那一抹风姿婉转中回过神来，她眸底散发着千转百回的寂寥光芒，好比外头漫天灿烂落寞的繁绕星辰，又更甚星辰。

    满堂大殿仿佛都还余音绕梁，再看她只是随意勾出一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微笑，就足以够霎时将厅内一干舞姬花魁给比下去。

    霍小筏隔着老长的榻桌距离只不发一言地静静凝望着慕容胤阳，目若悬珠，一抹太浓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掺杂在其中。慕容胤阳也只是目光深邃地回望着她，那总是冷冷清清的眸子里仿佛有光，仿佛是要引着她堕入那墨黑寂凉的深渊里去。

    慕容伴月在一旁由衷地叹道：“别说这辇上的绕梁阁的品无双了，就真是玉小楼亲自来比，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小筏。”

    那一头的慕容胤阳已经看向别处，霍小筏才霍然收回目光，有点不自在地半低了眸，像是要找话题般问道：“绕梁阁是什么？”

    “这国色天香楼下有四大阁，分别是玉小楼掌管的九尾阁，品无双掌管的绕梁阁，乐莺莺的飞燕阁，还有苏琳琅手下的引香阁。其中又以玉小楼的九尾阁最甚，她自己亦是国色天香楼的花魁。”慕容伴月解释道。

    这厢话音方落，台上女子已经施施然朝霍小筏行了个礼，言语间也变得恭敬起来：“此等天籁之声，真是令无双折服。今无双如此有幸与姑娘一见，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霍小筏虽然先前瞧她老大不爽，但这会看她这么坦荡的样子，也不由暗叹一句是个人物，便笑声朗朗道：“慕容云星。”

    那品无双微微一作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就一扫衣袍出了厅。

    厅内种种恭维之话此起彼伏，霍小筏觉得烦，目光只是毫不自觉地盯着那个冰冷得目空一切的人身上。景如影突然用手肘捅了捅她，低声道：“你看那个二少爷洛飞炎，自你唱完后就一直没把那探究的目光从你身上收回过，你好歹也表示一个什么啊。”

    霍小筏知道她是拿她寻开心来着，又见慕容胤阳目光再没放在她这里过，撒气地瞪了那洛飞炎一眼，就伏在桌上，也不理那些恭维的话语。

    洛华天见她无精打采地伏着，只当她是累了。那品无双出场本来就是做为压轴用的，如此一来就撤了席，亲自领着慕容胤阳等人去了他为他们悉心准备的院落。

    他知道慕容胤阳素来喜欢梅花，虽说这会儿已经过了满园梅花开放之际，但是梅树傲然挺立着也是别样一番风景。慕容胤阳见到满院的梅树后果然目光稍稍缓和，洛华天便知道自己投其所好了。

    他亦听闻慕容胤阳最讨厌人啰嗦话长，当下派了好些个手脚伶俐的丫鬟来，做足了恭敬的样子方才离开。

    霍小筏心不在焉地由着丫鬟带回房，目光还恋恋不舍地留在那个人身上。

    难得她都露出了她最引以为傲的一手了，怎么说他也有点表示不是。连师父刚才都夸她唱得好了，景如影虽然嘴上没明说，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也都是赞赏。怎么到他这里，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怎么说慕容云星还是他的妹妹，这点夸奖都没有怎么成。

    不成，这么想着她晚上都要被气得睡不好觉，夜里来个偷袭怎样，要不给自己制造点和他单独共处的机会也好。

    这样一想，她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眼里还透着兴奋的光芒，如狼似虎般，看得一旁的小丫鬟背脊不住地发凉，心里还默默腹诽道。

    真是好可怕的三小姐。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