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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秦淮河上一段小小的不愉快插曲并未影响游兴，笙歌曼舞直至三更才散。元旭在船上虽然推三阻四，但也被灌下不少酒，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司徒豫命人抬来轿子，元旭发怒道：“我堂堂男儿岂是坐轿子的！”侍从只得牵来一匹马，元旭勉强爬上马背。

    有人趁此奚落道：“素来听闻北方人善饮，今日见世子却不胜酒力，看来百闻不如一见啊。”

    明远不悦而斥道：“世子落水后身体未愈，所以才不胜酒力，尔等休要胡言乱语。”

    司徒豫骑马护送元旭回鸿胪寺，明昭顺路经过，再由司徒豫送至宫里。一群人就此分别道过。

    三人骑马缓缓前行，卫队远远跟在后面。寂静的夜晚有点冷清，三人都未说话，得得马蹄声轻扬划破夜空。

    太安静了，元旭的神情安静得有点诡异。从下午到鸿胪寺去看他，明昭就觉得他变了，就像是小时看的神魔书钞：明明皮像还是一样，但内里不一样了。从前和他打交道，他的气质是温和的、文雅的谦谦君子。但现在他周身散发出隐忍咄咄之势，如山中猛虎发现猎物时的气势。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子呢？

    明昭看看司徒豫，眼神向他提出了问题。司徒豫无辜的皱皱眉，他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寻常，在皇家围场时就感觉不对劲了。男人之间看出来了是与情有关的因素，那么这个罪魁祸首是谁呢？

    现在罪魁祸首居然问他，司徒豫无语望向苍天。

    明昭对元旭在湖底被卡住脚一直不明白，前面不好意思问，怕有揭伤疤看笑话之嫌。好歹世子武功不弱，就算不会水，在水中闭气跃出上岸即可。毕竟只是在岸边落水啊，爬也爬上来了啊。

    明昭望望天，故作风轻云淡地问：“世子那日落水，怎么被巨石压住了呢？”

    元旭脸上起了红晕，又想起水下的那一幕。幸亏天色昏暗，两人都没觉察。淡淡道：“落水后稍一惊慌，呛了一口水才镇定，准备抱着一块石头走上来。不料跑下来几只獐鹿折腾，那块巨石就翻过来了。”水下惊险万分的景象被他轻描淡写带过了。

    “在围场里这明枪暗箭的让世子见笑了。”明昭坦言道。

    元旭不料她坦然不隐晦天家的争权夺利，笑道：“大抵天家都是这般无情吧。”只是为何矛头对着司徒豫呢。想我朝皇伯父与皇后结发夫妻都还相互猜忌呢。

    明昭无奈的笑笑对司徒豫道；“豫哥哥，很抱歉把你拖进这漩涡里来了。”

    司徒豫柔声道：“你我夫妻名分已定，俱是一体，以后多加防范就是了。”

    元旭听得刺耳，又呐呐不得出言反驳，只黯然沉默。望向司徒豫心道：能成夫妻么，明日上殿向皇帝提亲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涛。到那时你司徒豫还能这般温雅淡定？觉得心情一松，忽然很期望明天的早朝，明天过后，司徒豫，我不会再是你的朋友了，虽然与你这谪仙般的人为敌让我很难过。

    司徒豫哪理会到他心中所想，笑道：“世子明日上殿辞行后，我和公主在十里亭备下薄酒为你饯行。自此一别，天高地远不知再见又是何时。”

    “多谢司徒兄的盛情，此番南来旭多有叨扰，他日司徒兄能北地一游，旭当尽地主之谊。”明日的酒只怕会变成鸿门宴。

    鸿胪寺官员等在门口候驾，见三骑轻骑已来，上前施礼。北朝属官给公主行礼，明昭在马上略一欠身道：“夜已深了，世子晚安罢。”

    明昭回到飞霞殿，薇姨还在灯下作针线活。软红绿娥从围场回来后并没有大肆渲染围场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只轻描带过说是出了些意外。梁薇久处宫闱，焉知皇家意外不是人为祸害？

    “薇姨，还不休息等我呢，又不是不知道我玩乐起来是没个日夜的。”明昭坐到身旁，拉着她手道。

    梁薇轻叹道：“桢儿……”欲语还休，眼眶却红了。从萌姐姐仙逝明昭一岁时，抚养至今，就是自己的女儿啊！现在宫廷局势波诡云异，明枪倒还好，她相信昊天门的实力。但暗箭呢，防不胜防啊！这十几年在宫里照看她，睡觉时都不敢闭上两眼，事事不敢假手他人，生怕给人可乘之机。现在长大了，即将要展翅高飞，外面的天空又会是一番怎样的风雨呢？

    “薇姨，”明昭轻拍拍她手，坚定的道：“你放心！”

    承诺如千钧！梁薇知道。及笄礼过后，明昭恍若突然间就长大了。不再多发一言只道：“一身酒气脂粉味，还不去沐浴。”

    明昭却道：“肚子有些饿了，我先去御膳房瞧瞧。在画舫上不对胃口只饮了些酒。”

    梁薇怜爱地道：“我给你备有白玉莲羹，睡前喝上一碗就好了。这个时候到御膳房去又会闹得人仰马翻。”

    明昭撒娇道：“薇姨想的周到，可那些御膳房的奴才天天闲着也是些闲着，父皇的饮食清减，我这飞霞殿又被你一手揽了。他们成天没事作，只会到处嚼舌根，再不去闹闹，那刀就要生锈了。”

    梁薇听她一说，知道有事要做不再阻难，示意小宫女端上一碗莲羹，看着喝下了才放她去。看来今晚又要天明了才得歇息。

    明昭走到御膳房，四个值夜的太监正坐着打盹，晄见有人影走近茫茫的站起来，待看清楚了是明昭公主，慌张的又跪下请礼。明昭摆摆手道：“都免礼吧，今天的晚膳是谁值更？父皇进了些什么？可香？”

    其中一人答道：“是丁公公侍奉的，送去的膳食没动多少。”

    “晚上的夜宵准备的什么？”

    “碧糯粳米粥、卤鸽子、鹿血黄芪鸭、银针菇拌韭黄……。”未等说完，明昭不耐道：“只准备一碗碧糯粳米粥，一碟鹿血黄芪鸭就行了，我端去给父皇。”

    到了承乾殿，刘启守在宫门口，见到她托着盘子来了，迎了上来道：“公主还未歇息？”明昭笑道：“刚从秦淮河回来，给父皇请安来着。”

    往盘子上看看，两样东西一荤一素清淡宜人笑了道：“皇上晚膳未用多少，正好着呢。”明昭正经对他说道：“父皇这一年多来，饮食愈发清减，神思且却过虑，该找个好厨子来换换口味了。以后我出去了，还有谁会来哄父皇进食？”

    想想父皇才到知天命之年，为朝政夙夜劳神神消骨立，后宫之人里陈贵妃只醉心权力，陆妃清心自省，李贵仪倒有心但被陈贵妃压制着，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余的那些女人们因父皇淡漠宫闱而心有怨恙。

    “是桢儿在外面？”萧烈听到声音问道。

    明昭推门进来笑嘻嘻道：“给父皇请安。”曲曲膝，把盘子放到御桌上，“顺便来蹭蹭食。”

    萧烈斜睨她一眼道：“在画舫里还没吃饱喝足？”

    “光顾看美人去了。”

    萧烈一笑，递给她一张笺，上面写着：陛下是汉武，臣为卫霍……。

    明昭看罢，手指弹弹薄笺笑道：“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宇大定，海县清一。”此等志向不小，但也包藏不小祸心。

    “父皇，先吃点东西。”明昭放下纸笺，把粥碗推了过去。萧烈知道她的孝心，深夜巴巴的送夜宵来只因自己这一向进食甚少，赶来监督的。

    端起碗喝了一口，满口氤氲糯香，不觉有些胃口了，又拿了一块黄芪鸭肉放进嘴里。明昭见父皇吃得香甜，也拈了一块吃着。

    一会儿吃完了，刘启进来收拾碗碟。笑着说道：“公主要是能天天陪皇上吃，皇上胃口就会大开了。”

    明昭对萧烈正言道：“父皇夙夜操劳，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有些事在缓而患急，父皇睿智之人有本末倒置之嫌。”

    萧烈轻叩她额头道：“小丫头诤言劝谏了，父皇从善如流，以后多注意就是了，只是从祖宗处得来这半壁江山，顾及北地心有不甘呐。”

    “父皇勤勉是我大齐之幸，而不知养身却是社稷之祸。”

    “好，好，父皇记住了，小丫头要不依不饶起来还真让人头疼。”

    明昭转变话题道：“父皇准备召临川王叔回京？”

    “他在此时给朕上了这道折子，就遂他心愿让他回京，临川地区在他的治理下井然有序、百姓安居。”后面的话萧烈不再说了，明昭也明白，围场遇险大概就是他的手笔吧，只是为何要对付司徒豫呢？

    明昭百思不得其解，萧烈见了只戏道：“既然不明白，看到人后你问问。”明昭很严肃道：“正如我想。”又轻笑道：“父皇也应已知晓临川世子萧杞早就到了京城吧。”

    “哦？”萧烈望着她，刘启没有报告这件事。

    “出了围场那件事后才查到的，只是奇怪他为何不隐蔽起来。祖宗明训：藩王宗亲非召不得入京。他倒大刺刺的就来了。”

    萧烈在早年见过那孩子，小小年纪心思沉稳，做事狠厉，七岁时不肯跪拜明德曾扬言：“都是高武子孙，何来高低贵贱。”

    明昭还欲说说话，见父皇面呈疲色，道：“父皇歇息吧，明日早朝元世子辞行后，豫哥哥约我去十里亭饯行。”

    萧烈凝视她，心忖道，明日早朝只怕不安静啊。北朝使臣在呈上粮食换盐铁信函时附带了一张洵帝的密函：若你生子，吾女嫁之。若你生女，吾子娶之。二十年了，梁萌在寿阳对元洵说的话言犹在耳。只是槿儿早夭，诺言已破，洵帝为何又要提起，在打桢儿的心思？

    刘启进来服侍，道；“陛下该歇歇了，再过个时辰要早朝。”

    萧烈进入内室时对明昭说道：“早朝时你上殿来。”

    有点突兀，明昭平时也只在御书房厮混。萧烈见她一脸不解，笑道：“有好戏看。”

    明昭回到飞霞殿，梁薇果然还没睡，嗔道：“薇姨！你再不体恤自己，我就叫沈二叔来。”

    梁薇晕红了脸道：“该打嘴，自己做起事来没个日夜，在皇上那儿吃了些什么？”

    “没呢，尝了一块鸭肉。父皇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一顿进了多少食也没人督着。刘启有心而不敢，那些嫔妃也没个上心的。”

    “大概是因为皇帝天纵英明，以为这些小事自己能照顾好。”梁薇在宫中十几年，见到皇帝是萧索落寞的，后宫这许多的女人那个能走进他的心？萌姐姐的早逝生生撕裂了他的心，情爱也许已随萌姐姐逝去了吧。

    “父皇有事瞒我。”明昭又道；“去早朝时给我准备蟒袍金冠，我要一身皇子服饰去见朝臣。”

    梁薇虽有疑虑，平日只会待在御书房呀，怎么会去上朝？却不究问，去准备东西了。

    三声蟒鞭脆脆响起，群臣鱼贯而入，左武右文，分别由司徒谦、陈天鹏领队。在恭候皇帝驾临时赫然发现明昭公主殿下一身皇子装束立在殿前。

    有同僚对着司徒豫点头歪笑：“夫妻上殿互为同僚啊!还不去见过礼。”司徒豫充耳不闻，只笑看明昭：玉带蟒袍身飒爽，头顶金冠俏娇颜。

    三呼万岁后群臣执芴跪倒，萧烈立在御前，大袖一挥：“众卿平身！”

    群臣谢恩后两行罗列，静候皇帝口谕。却听到：“桢儿，到朕御前来。”内心一片唏嘘，看来陛下要明昭公主学习朝纲啊。御史谏议大夫正要出列谏言，萧烈摆手道：“今日只议朕的家事，谏议大夫稍后再言。”

    “天家的无家事，只有天下事。”谏议大夫不惧跪下奏道。“陛下偏疼公主在后宫即可，朝堂上岂可有妇人之言。”

    萧烈平时甚喜他的直言犯禁今日也嫌他的不知进退，喝然道；“尔道朕是昏君！”赐明昭‘日月昭明’印玺时，就是他上了一道洋洋洒洒的谏文，什么牡鸡司晨，国将不国。乾坤倒置，社稷倾覆。

    谏议大夫丝毫不畏还欲说道，明昭施施然上前道：“宋大人稍安勿躁，桢此次上殿是有事关几，只是旁听，不会参与国事争论。”

    执事太监启奏道：“北朝元世子上殿觐见。”一时大殿安静了下来。

    “宣。”

    世子及属官一行昂首阔步而来，元旭见到明昭也在大殿上，微微一愣旋即恢复常态，单膝跪下道：“我朝上下感念皇帝陛下仁义借粮救民于水火。”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