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碧桃花落乱浮杯（1）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眼看那凶猛的野狼一把朝黑子扑去，我竟是一时忘了敌我，出声惊叫：“黑子！小心！”

    话罢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低头捂面，满脑都是那野狼扑咬的血腥场面。

    不想黑子揶揄的笑声又一次响起：“莫丫头这会子还担心黑子呢，看来黑子我果然很招娘们喜欢。是吧，小黑！”

    “呜呜——”一声撒娇似的狼嚎声响起，我愣了愣，眨眨眼睛看去。却见那巨狼正仰着脑袋舒服地低呜着，而黑子一手帮它挠着下巴，一手宠溺地抹着它的脑壳。

    我正看得一愣一愣，那头，狼群径直让开一条道来，一只白狼排众走出，在叶梓面前停下。

    这白狼并不是十分庞大，至少和黑子口中的“小黑”相比算得上是十分精致了。但是这白狼的气势却和群狼截然不同，狼的本性是孤高冷僻的，黑子那只傻大个“小黑”是个明显的例外，而这只狼王则也在冷僻之中又多出一丝高贵。

    这种高贵不是金玉为堂、车马环绕的王者尊荣，而是一种青山碧水、我自逍遥的天然优越。无需簇拥，无须声明，它自是这群狼里的王者。

    狼王在叶梓身前蹲下，叶梓笑笑翻身骑上，又回头看看我：“莫姑娘如果害怕，可以和我共乘一骑。”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回过神来，感情这狼群是他们的坐骑？看看四周慢慢退下的蛇群，我心中惊叹之余也有了一丝了然。再看几人都已经上马，正一脸好戏地看着我，心中一横：“有什么好怕的！叶世子应该不会让人质成为口粮吧！”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那黑子更是不厚道，故意挑唆那匹载我的狼做各种危险动作，气得我心里直骂：长得黑就算了，怎么心还这么黑呢！

    还好一路有惊无险，在狼群飞一般的速度下，我们很快抵达了南诏军队的“营地”。

    这“营地”实在和我想象的大不相同，竟然是一个个筑凿在崖壁上的洞穴！所谓的“士兵”并没有批甲着盔，反而一个个粗布草鞋，看起来都只是山野村夫而已！

    “在沸城时，莫姑娘曾说有了机会定要来我南诏看看。如今看了，感觉如何？”叶世子一边做着导游，一边笑笑问着我。

    我砸了咂舌，老实道：“出乎意料，这里仿佛是另一片天地一般，实在让人惊讶。”

    四周绿树新藤，就算是岩石上也是盖着一层绿色，叶梓一身红衣走在这里倒是十分醒目。他笑着随手摘了一片不知名藤蔓植物的叶子，放在崖壁上一个钟乳石般的滴水处接了水递给我。

    “这叶片是牵手藤的叶片，寓意所有的人手牵手载歌载舞不相离。我们南诏没有州县，也没有城府，却有一个个的聚落。如果外聚落的人来到村里，人们就会用这种树叶承接崖壁甘泉来欢迎客人。”

    我听着他的讲解，看着满山生机勃勃的花草人物，心中只觉亲近欢喜，举起手中树叶做的杯子，清泉入口竟是甘冽非常。

    赞叹地看向叶梓，由衷道：“南诏民风奔放淳朴，在这里生活一定会很快乐吧！”

    “是呀，这片土地是天地造化赐予我南诏子民的恩泽呢！”叶梓说着又示意我继续前进，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只是，九黎国连年来变本加厉，要求上缴的岁贡成倍增加。我南诏子弟从来慷慨，乐于与人分享，只是如此盘剥，不仅叫人民劳苦不堪，也深深地伤害了这片山林呀！”

    我听着，话总算说道正题上了，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大好的心情也是萎了下来。静静跟在他身边踩着卵石小径向上攀登，继续听他说着。

    叶梓叹了口气，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显得十分沉稳宽和：“我尝听渔夫说不可涸辙而鱼，也曾闻砍柴者训诫不可废林而薪。不是我南诏男儿爱征伐，实在是九黎君子欺人太甚了！”

    “叶世子的苦衷莫雪也能理解一二，只是战事一起，苦的是两国百姓呀！”我想到南郡十城那一片灰败破落，定定看着他道：“叶世子一举烧十城，固然是让九黎大军进退为难，可叶世子有没有为那十城的百姓想过？为政者陋，百姓何过？”

    叶梓看向我逼视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愧色，却还是坚定道：“莫姑娘想得太天真了。两国交战，哪里还能讲什么仁慈？你说那十城都是百姓？可九黎大军不就是从百姓里征召而来的吗？萧逸尘沸城一计使我南诏五千精锐深陷险境，可莫姑娘刚刚也看到，我南诏人丁稀少，本就是全民皆兵。”

    说话间，他已经超过我几步，因为年龄而有些消瘦的身影此刻竟显得那般坚毅。

    他猛地回过头，一张惊艳卓绝的面庞在鲜红的衣袍中衬得叫人移不开眼。

    “两族交战，兵与民本就没有太大的区别。真正让叶梓心痛的是，我南诏乡亲从来热情好客，你九黎百姓却自视甚高，将我南诏视为蛮夷之国，将我南诏人民视作猪狗奴役！”

    “叶梓生而尊荣，受乡亲厚爱，得人民信赖。只要我一日活着，就定要为我南诏讨回公道！”

    他说得激动，我第一次从这个美丽惊人的少年身上看到这般铿锵昂扬的气势。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为何那漫山粗豪的大汉会对这么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少年俯首称臣。

    心中敬佩之余，我却也只能苦涩一笑：“叶世子对莫雪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莫雪不过是你手中的人质罢了，叶世子或许不知道，我不过是屈王的养女，根本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

    叶梓定定看着我：“莫姑娘，为何你非要将自己说成人质呢？叶梓能用你要挟九黎大军撤退吗？能用你要挟九黎朝廷既往不咎吗？你用你要挟九黎贵族减免岁贡吗？明知不能，叶梓要这样的人质做什么呢？”

    我被他问得一阵脸红，疑惑道：“既如此，叶世子为何千方百计将我诱来？”

    叶梓闻言默不作声，又继续埋头走着路。南诏的山并不巍峨高大，只是十步一山，显得连绵机巧、变幻万千。

    他带着我又走了一段路，路上他偶尔会给我讲讲植物树木，有时一些不怕生的小动物探头探脑，他也会乐呵呵地帮我介绍。

    不一会儿我们便抵达山顶，举目看去，山涧河谷幽深僻静，可安静里又满是绿意和生机，靡靡山雾里撒着几点稀松村落，正是晚饭的时间，炊烟袅袅，叫人心中满是平静的喜悦。

    “莫姑娘觉得南诏如何呢？”叶梓又一次开口问我同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抬眼看向他：“平静喜乐，民风淳朴。”

    “如此南诏，莫姑娘觉得对九黎会有威胁吗？”叶梓表情严肃。

    虽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南诏的百姓依恋故土，个性又平和好客，恐怕就是九黎将疆土拱手相让，你南诏百姓也懒得走上一趟吧！”

    “正是这个道理！”叶梓听我如此说欢快地笑了起来，又肃了肃表情：“我南诏百姓平和好客，不喜争斗，但并不表示我南诏男儿无勇力！我想问问莫姑娘，对九黎而言，是保持一个自得其乐的南诏藩国更有利，还是逼着南诏誓死相抗更有利？”

    “自然是前者。”我叹着气摇了摇头：“皇上喜爱奢华，权贵之间也热衷攀比，这几年对南诏国的确是盘剥太过。但南诏也不必如此反应，为何不试着上书商议？难道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只有战争吗？”

    “南诏的使臣不是没有提出过藩国的难处，我父王也几次派遣使者递上亲笔的书信。可九黎皇帝刚愎傲慢、不近人情，竟是几次羞辱使臣，回信辱骂我父王！”叶梓脸上浮现出一丝忧心：“如今父王卧病不起，叶梓必须为南诏百姓争一个明日！”

    他说罢一扫脸上的感慨唏嘘，转过身来直直看着我：“叶某千方百计将姑娘接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叶某希望，姑娘能帮叶某做一次说客！”

    “说客？你要我说服谁？”我话一出口，心中已是猜到半分。

    果然，叶梓红衣潋滟，直直逼视着我，一字一顿道：“二皇子萧逸尘！”

    “呵——”我轻笑出声：“只怕叶世子太过抬举我了！萧逸尘明明看透了你的身份，早已对众人部署却偏偏瞒着我。他对我的信任只怕连小秃子都赶不上！”

    “莫姑娘这是身在其中不自知，二皇子对姑娘的感情就连叶梓这个外人也看得出来。”叶梓不以为意地笑笑：“他不让你知道，只是知道你生性善良，做不来假。若是他将计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只怕沸城的情形早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我闻言一愣，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爽道：“叶世子言下之意，是我莫雪太笨了？”

    叶梓自然不会和我纠缠，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回归正题：“其实叶某要莫姑娘做的很简单，只要莫姑娘回去以后将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二皇子，并让他单独与我会面，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将见闻如实相告倒是不难，但单独会面两军交战，萧逸尘又本是多疑谨慎的性格，只怕不会轻易涉险。”我见叶梓有了商谈的意思，心中早已赞成了大半，于是也开始从可行性上帮他考虑。

    叶梓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函：“你将这封信交给他，他自会答应。”

    他说得笃定从容的，倒是叫我不好多言。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