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六）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二皇子如此待你，你何苦这般辜负他呢？”

    黑暗里，来人一脸温文儒雅，只是他身边侍从的鬼面具在火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这人正是屈王，他此刻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尚有余力的猫看着他的猎物。

    我立刻瞪大眼睛，不自觉惊恐出声，讷讷道：“屈、屈王……”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伸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一副弓箭，对着林清所在的那片水牢，拉弓，上箭！

    “咻——！”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竹箭已经带着漂亮的箭羽划破寂静。

    “啊——！”林清的惨呼随之声响起。

    “林清！林清！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我紧张地紧紧抓着水牢的木栏，流泪跪在地上慌张问他。

    后头，屈王却已经架起另一支箭。

    一边对着黑暗瞄准一边淡淡道：“你既是那么厌恶二皇子，又何必顾惜他的细作？”

    “不——！”我见状大喊一声，扑跪在他身前，死死抱住屈王的腿。

    “王爷！王爷！林清虽然是细作，但他好歹是林姑姑的唯一的子嗣。就是看在林姑姑死得不明不白的分子上，也请王爷放过林清这一回吧！”

    “你不想他死？”

    头顶，屈王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错愕抬头，他竟是淡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伸手温和地扶起我，一副慈父模样……

    “王爷肯放过林清？”

    我讷讷看着他，心里一阵激动，仿佛黑暗里看到了黎明的亮光。

    他却笑着扶我起来，道：“如果你嫁给二皇子，那你就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在你身边留一个奴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怎么会是细作呢？你说是不是？”

    我闻言呆在那里，一时忘了回答。

    他却露出一脸慈父的担忧，道：“你和二皇子的婚事是早晚的，但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让你去慢慢接受。你难道就不能相信为父一次？”

    我此刻已经从忽然的变局中回过神来，心里苦笑，不想绕了一圈，竟还是这么个结局，便涩声道：“莫雪不敢不信。”

    “你……”

    见我一连悲戚嘲讽地看他，屈王脸上的神情滞了滞。

    他眼中难得地泛起一丝温情，低声道：“你心里可是怪我？”

    我却不知哪来的胆子，无视他的问题，道：“莫雪已经答应王爷的要求，现在王爷能把林清放了吧？”

    他并没有责怪我的越礼，只是摇了摇头。

    “只要你一天没有怀上二皇子的子嗣，林清就一天不能得见天日。”

    “你！”

    我心里仅存的一点带人私逃的希望也被他这话彻底粉碎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拥挤而来。

    反正我也只剩下五六年的时间了，嫁给谁不是一样……

    心里一阵苦笑，我终于妥协地叹了口气。

    “那至少，让我见他一面吧。”

    屈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他身边的鬼面人道：“把乙十七带过来。”

    乙十七？

    我正疑惑不解，却见那鬼面人命另外两个带着鬼面具的人将一个浑身血淋淋湿漉漉的人拉了过来！

    那人浑身湿漉漉，身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被炭火烤后长久浸泡在水中的死白色！

    带着某种莫名的恶臭，那人挣扎着，不肯靠近。

    慌乱间，他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一双曾经熟悉的眼睛惊恐地看向我，又慌张别开。

    他别过脸不让我看到那一脸可怕的血肉蝤蛴，哽咽着想要逃走。

    我流了泪，难以置信地蹲下来看他：“林清？你，你真的是林清？”

    “我不是！不是！我不是林清！不是！”

    他的声音显得嘶哑慌乱，完全没有了刚才隐在黑暗里时的淡静。

    “傻瓜——！”

    我忍不住流了泪，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是我害你变成这样，是我害你变成这样……”

    那一年，还是个少年的林清被折磨得不人不鬼。

    他在我怀里微微抽搐，像破土的种子，从此改变了生命的形态。

    编号乙十七。从此，再没有林清这个人。

    ……

    那天，我神情恍惚地离开水牢。

    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后湖长廊。

    姬紫辰远远看到我，又继续埋了头描画。

    “林清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你帮忙了。但还是谢谢你。”

    我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心里有些乱。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我：“屈王的条件是什么？”

    我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张了张口，却没有敢说出来。

    他却冷笑着停下手中的笔。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骗我！你还是骗我！你最后还是要嫁给萧逸尘！”

    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六岁的年纪。

    他带着坏脾气地笑容对我说：

    “你长得这么丑，除了我还能嫁给谁。”

    他的极尽华美的面容在这一刻撕破淡静乖僻的伪装。

    那样气喘吁吁地对我发怒，问我为什么要骗他。

    我流了泪，哽着声音蹙眉看他：“紫辰，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我每天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开紫云山庄，我多想每天陪着你在湖心亭泼墨挥毫，这八年我真的很累，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可是……”

    “可是？没有可是。”

    他的怒意慢慢消减，此刻已经变回那个让人猜不出心思的大衍圣子。

    “本侯明日就要启程离开，莫姑娘请便吧。”

    他说着甩袖离开，徒留我一个人心中有苦难言。

    ……

    “姐姐，姐姐！”

    凌波阁，莫夏带着哭腔敲着门。

    我愣愣坐在屋里，表情有些麻木。

    “姐姐，你就真这么狠心，连夏儿的面也不想见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姐姐……咱们姐妹十几年的情分，姐姐难道都忘记了吗？在夏儿心里，姐姐永远是对夏儿最好的一个，如今为了一个细作，姐姐竟是不管夏儿了吗？”

    “夏儿此刻真的好恨那林清……姐姐同他天天待在一块儿，竟是疼他多过了夏儿！姐姐……若是夏儿此刻死了，姐姐可会这般心疼夏儿？还是要夏儿一头撞死在姐姐门口，姐姐才肯见夏儿一面吗？”

    她说到这里又忽然沉默下来。

    我以为她放弃离开了，却不想屋外，她忽然凄凄问了句“姐姐当真如此狠心？”便真的一头朝我那紧闭着的门 扉撞了上去！

    “夏儿——！”

    我立刻惊呼一声，冲了过去。

    开门，见夏儿瘫倒在地上，额头上一块红紫，泛着微微血丝。

    泪水顿时淌了下来，我心乱如麻，慌乱俯身扶起她，让她半躺半坐地倚在我怀里。

    “傻夏儿！傻夏儿！你怎么这么傻！”

    怀里，娇俏的脸上两扇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她抬眼，一双泪眸含笑看着我，然后努力伸出右手抚上我脸上的泪珠。

    “姐姐，好姐姐，你总算肯见夏儿了……”

    “傻夏儿！傻夏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流了泪，哽咽着问她。

    她却那样弱弱地笑了起来。

    “夏儿这是给姐姐赔不是，夏儿不懂事，没有考虑姐姐对林清的感情，是夏儿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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