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蓬头稚子学垂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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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许是这个身体到底太小了,那一番折腾下来,白天还不见什么,晚上竟是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生病第三天夏儿便哭哭闹闹地奔了过来。
许是那几天憔悴得太吓人,她愣愣瞧了我半天。
眼底泪意越聚越多,下巴因为咬牙太用劲显出清晰的小突起。
半天,她竟是凄凄大叫了一声“姐姐!”,不管不顾地扑到我怀里扑,抱着我痛哭了起来。
我被她这么一叫,不免想起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黏人的,赌气的……
心里压抑许久的委屈也一下爆发了出来,狠狠锤了她两下,自己也留下泪来。
嘴里却只是反复骂着:“臭丫头!臭丫头!”
姐妹俩抱在一起狠狠哭了一会子,倒是将个把月来的冷战给化解开了。
她软软的小身子忽然从我怀里挣了出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怒气冲冲道:
“姐姐你等着,夏儿这就找涛哥哥讲理去,非叫他把姐姐还给夏儿!”
我忙拉了她的衣袖,把右手的伤药给她看。
“你涛儿哥哥才不坏呢,你看,这是他帮姐姐敷的药。他对姐姐很好的,这几天的药可都是他亲手敷的。”
莫夏到没什么反应,旁边一直笑着的林姑姑却是忽然变了颜色。
她莫名慌张地问我:“少爷真是每天帮你敷药?”
我点点头不解的说“是”,她便苍白了脸不再说话。
生病期间,已经步入“武痴”行列的石拓野有空没空就和莫夏一齐来看我。
他似乎在王府私军里混得不错,月钱也涨了不少,几次来都不是空手。
这小黑子憨憨笑着,挠挠头道:
“三妹你是知道的,俺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听人说姑娘家吃些瓜果什么的,总是好的。”
我感激地道了谢,啃了两口雪梨,不经意地问他:“宋大哥呢?怎么不见他来?”
宋道玉总是神神秘秘的,我生这么大的病,他也只来看过我一次,还是十分诡异的出场方式。
那天我做了噩梦,满头大汗地惊吓醒来。
一睁眼,却见床头一张阴郁的脸正直直盯着我看。
我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伸手喊了半天“你!你!”,这才凭着他脸上那几粒色泽红润的麻子认出是我那结拜大哥宋道玉。
他却一点私闯民宅的觉悟都没有,挑眉道了句“看来你也没什么事嘛”,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正想着牙痒痒,一边石拓野也露出不满的神情。
“俺想他大概是没脸来见三妹你了。”
石拓野一向是最敬重宋道玉的,如今说出这话却是有些奇怪了。
我忙坐直了身子,好奇道:“怎么?他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的我事情?”
石拓野挠挠头,似乎是第一次说老大坏话,显得有些心虚。
“俺说了,三妹你可别生气啊!其实,那天你前脚刚走后脚大宋子就来了。俺们还一道路过你们打架的那条廊子,也听到了动静。可大哥却拦了俺说‘屈家的事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曾想,这竟是三妹你在那里。若是早知道,二哥便是拼着那些月钱不要了,也是要好好护着三妹你的!”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不住地往前倾,黑洞般的鼻孔一张一张,仿佛那鼻孔里有可以将证明他所言非虚的证据。
我看着他一双“凶悍”却十分憨实的眼睛,不觉一阵莫名感动。
“三妹今生能有你这样的二哥,也算是够了。”
他听我这么说立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一双三角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如雷般的声音如释重负。
“那行,那二哥去练功了,改明儿再来看你。”
我后来才知道这屈家下人又分内府、外府两种。
像石拓野在的私军便是属于内府,在王府里的身份自然是比较高的。
而这个本该一心往上爬的宋道玉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竟是接了份府外的杂务,是故并不常在府里。
却说这一天我身上好了个大概,迫不及待地想到后湖长廊去。
那水仙却是一脸看好戏地来找我,说是“王妃有请”。
她的神情又变成第一次见面时的跋扈,仿佛那天跪在地上抱着主子的脚,哭喊着求助的可怜人并不是她一般。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能有这样截然相反的两面。
但这似乎又是人的本性,只是在有些人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而已。
北苑很大,亭阁院宇,也不知到底住着几房侧妃。
路上也的确遇到了一两个打扮华贵荣美的妇人。
那种极尽的美丽与奢华的确是会叫一切雌性生物都感到妒忌的。
然则,我却感到她们的美丽仿佛金蝉褪去的空壳,外边金丝银缕,内里却满是空虚。
记得宋道玉说过,屈、薛两大王府所有的妾室都没有生育的权利。
她们在一入门的时候就会喝下一种绝育的药草,因为两大王族的子嗣只能是正室所生。
而这个正室只能是屈、薛两家的女子。
因此,屈家的世子一生出来便注定要娶薛家的小姐,薛家世子的原配也必定是屈家小姐。
这些规矩听起来十分残酷,而且实现起来其实并不容易,但这里头却藏着一些无奈的政治原因。
两王府子嗣每代不得多于一男一女,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为的是限制王族的人口,以免他们尾大不掉,揽权自重,威胁到皇族。
而两府几乎是严格之至的联姻惯例,则是出于两王族的联合。
以免被皇族挑拨,慢慢互损内耗而终于被皇室灭门。
可以说,九黎王朝九世以来就是以萧、屈、薛三家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在支撑着和平安定的局面。
而在这种和平背后的无数代价中,那些女人们失去生育权利的伤痛,或许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我如此想着,似乎也就能够理解王妃为什么会派人到牡丹城抓我们。
她一定是痛恨莫夏的,因为据说,莫夏的母亲是屈王最宠爱的女人。
而王爷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无视法规,让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我不知道为此屈王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政治代价。
但是我想,无论出于女人的妒忌还是出于王妃的考量,屈王妃都有充分的理由憎恶莫夏。
那她找我做什么?
是为屈颍的事情找我报仇?
还是收买我或者逼迫我,让我去害夏儿?
我这样忐忑不安地想着,规规矩矩地委身作福。
“奴婢给王妃请安。”
头顶上,屈王妃的声音不冷不热。
“抬起头,让我看看。”
我抬头,却见主座左座上正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凤仪如仙,冠发金钗,比之一般女人的娇媚柔美,竟是生出几分别致的霸气威严来。
她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我,那带着冷意的眉眼同屈颍十分相似。
屈王妃落在我脸上的眼神变得持久漫长,眼神无来由越来越冰冷。
她用一种憎恶作呕的神情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命人用刀挖去一般!
她恨的是我?
但她为什么恨我?
我正惊恐不解,她却忽然温和地笑了起来,走过来亲切地拉起我的手。
“你是叫莫雪吧?”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她身上的香味浓得叫人晕眩。
“真像啊!这眉眼,这模样,还有……这种眼神……”
她阴晴不定地说道,然后伸出略显丰腴的玉手缓缓摸上我的小脸。
她的手温润柔滑,我却止不住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旁,屈颍不快地看着自己母亲的动作。
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拉了拉屈王妃的长袖。
“母妃,您在说什么呢?”
屈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戾气,正要说话,门外却急急跑进来一个下人。
这下人的装束和府里的张管家极为相似,我仔细瞧去,却见他衣服上绣着一个“薛”字。
那人急急进来,眼底满是泪意,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三,你不好好照料王兄,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屈王妃愣愣看着他,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她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那李三低低呜咽着抬头,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淌,嘴唇因为抿得太紧而不住地颤抖起来。
“薛王爷他,薛王爷他,他,他薨了——!”
屈王妃尚怀一丝希冀的脸忽然僵住了,美目圆瞪,竟是娇躯一晃,晕了过去!
“母妃——!”
屈颍惊叫一声扶住她母妃,一副惊慌不知所措的样子。一边的李三则是哭得越发的悲恸了。
丧亲之痛,无论是对于温良之辈,还是对于残暴之徒,都是一样难以承受的吧。
我心里不无感触地想着,咬咬牙上前道:“按她的人中穴。”
“人中穴?那是什么?”屈颍慌张地问道,看起来完全是个无措的小女孩。
我叹了口气,在她不信任的目光中伸手朝屈王妃的人中按去。
屈王妃的眼睑很快便颤了颤,微微睁开凤目。
然而,她原本只是凄迷悲恸的眼神遇见我的脸却是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二话不说,直接反手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啊——!屈王妃你……”
我想问问她这是干什么,我虽然在刚刚救她的时候故意下手重了一点,你也不必这样玩命吧?
只是话却被她生生掐死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感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脑袋越来越晕,眼前是屈王妃晃动重叠的狰狞脸庞。
我隐约间似乎听到她哭喊的声音 ,她说,都是那个贱人,都是那个贱人……
意识越来越迷糊,于是我便不晓得自己到底是被掐晕了还是被掐死了。
……
“你醒了?”
睁眼,却是屈王很有味道却显得太过冷峻沉重的脸。
他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喜色,看着我的眼神也比往日温和了许多。
“我没有死?”
确认自己没有死,我竟是不死心地问了句。
心想,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好,省得整天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虐待。
“你好像很遗憾?”
屈王听了我的话,脸上神色又冷了下来。
我心里哀叹一声,却只得装出一副担惊受怕地样子,起身在床上跪着。
“奴婢不敢,奴婢谢谢屈王救命之恩,奴婢当牛做马一定报答王爷!”
头顶,他的怒气却仿佛比原先更浓烈了几分。
当空气里的压抑攀升到最高点后,他忽然又叹了口气,仿佛刚刚压抑的气氛只是我的错觉般。
温颜道:“王妃的兄长薨了,一时太过悲伤才会如此。”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和蔼地和我一个下人解释这些,只是心中忍不住地冷笑。
她的兄长死了,一时太过悲伤?所以就可以掐死我?
这个解释看起来合情合理,细想开却是这般残忍。
我心中冷笑,嘴上不无讽刺道:“王妃家中出事,奴婢感同身受,如丧考妣……”
“你!”
他闻言暴喝了一声,但我这话虽然绵里藏针,可却也是挑不出刺的。
见我抬眼不解地看着他,屈王眼底的光华转了又转,然后终于化成了一声叹息。
“林椿,带她回去吧。晚后告诉府里的人,这丫头是涛儿身边的,别人都没有权利使唤她。王妃也是一样的。”
林姑姑似乎一直站在屏风后,闻言进来走到床前。
温柔小心地把我抱下床,林姑姑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屈王。
她欲言又止,却又到底止住,应了诺便要带我离开。
“等等!”
屈王却又忽然叫住我们,眼睛在我一头银发上阴晴不定地看了半天。
就在我以为他一怒之下打算让我削发为尼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
“回去把她一头头发染染,小小年纪,太惹眼。”
林姑姑拉着我往西苑走,她一路沉默着,我却看得出她眼里写满了自责。
踏入西苑,我煞有介事地长舒了一口气,回身看了看北苑的方向,故作恍然。
“林姑姑,我终于知道你的好脾气是怎么来的了。”
她被我说得一愣,讷讷道:“怎么;来?”
“哎——”我长叹一声,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只要天天服饰在屈王大人身边,老虎都能变hello kitty。”
林姑姑自然听不懂我的话,却是拉住我,定定看着我的眼睛。
“雪儿,你恨王爷吗?”
我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却还是摇摇头。
“雪儿一个下人,王爷如此待我已是难得了。我和夏儿这样忽然出现,王妃和大小姐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合理的。等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吧。”
林姑姑闻言一愣,然后眼底又是一阵母爱泛滥,怜惜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嘴里喃喃。
“可怜了你,可怜了尹儿妹子……”
苏尹儿,我记得这个名字,莫夏的母亲,屈王最爱的女人。
但是,她却和我的父亲一起死在了火灾里。
而我的母亲,我记得夏儿称呼她“云姨”。
我觉得这些简单的事实里似乎潜藏着一个明显的秘密。
但当时的我,却仿佛鸵鸟一般,只想埋着脑袋,置身事外。
因为我总是告诉自己,你不过是个看客,十四年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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