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出塞行围，声势浩大，一行人浩浩荡荡行了一阵子，总算是到了塞外。

    康熙把太后送至避暑山庄便要启程去木兰围场狩猎，临行前，康熙跟太后两个人关在屋子里谈了许久，最后竟把我也顺道捎带去了木兰围场。

    满人是马背上得天下，骑射功夫自然是没话说。这次随驾出行的有三阿哥、八阿哥、胤禟、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一到围场，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看着那些在马背上飒爽英姿的热血男儿，他们心里其实也装着一份狂放不羁的吧，只是平时锁在规矩繁多的紫禁城里面，这份不羁被他们收敛了起来而已。

    我套上一身骑装倚在围栏边上看得起劲，书砚过来伏在我耳边低声说：“格格，九爷说他在前边儿那片草地等你。”我再转眼看马场，果真已经搜寻不到那抹淡蓝色身影了。

    瞥一眼康熙，他正坐在阴凉处被人前呼后拥伺候着，倒是没注意到我，便悄悄朝书砚指的前边那片草地跑了去。

    六月的草原天高云淡、绿草茸茸，一眼望去，没有尽头。我四处都找不到胤禟的影子，正暗自着急间，背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身体突然一轻，下一瞬，空阔的原野上便响起了我的尖叫声。

    “是我。”他笑着在我耳边低语，然后打鞭催马儿前进。

    待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已经被他带着跑出了老远。

    背后的怀抱坚硬中透着不可忽略的热度，放在我腰间的手臂坚定且有力。我放任自己伸出双手向后倒，知道有他在，不会让我出事的。

    跑了许久，他终于肯让马儿停下来。抱着我下马，然后手牵着手在一片绿海中漫步。

    他弯下身从一丛野花里摘了一朵别到我的发上，轻声呢喃：“丽影缤纷迎暖日，红妆窈窕绽芳丛。”

    我打趣着望着他接了下一句：“劝君惜取三春色，莫负东风万点红。”

    他眸色深了深，揽着我在一处草地上坐下，开口问：“小东西，你想我去惜取那万点红吗？”

    我当即摇头，然后反应过来，大声道：“我十九岁了。”

    他笑，拿手点我额头：“你就是二十九岁在我眼里面还是个小东西。”

    我扑上去挠他痒痒，边挠边恨恨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吗？”我说的是刚才他戴在我发上的小花，实则暗指他的花心。

    “你承认你吃醋了？”他不顾形象地躺倒在地上，展颜任我在他身上的绫罗绸缎上面蹂躏。

    “我什么时候为你吃醋了？”我白他。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捏我鼻子，笑得得意：“你就是在吃醋。”

    我想到他家里外面的那些个如花美眷、红粉知己，心情有点低落，亦带点委屈，于是黯然伤神道：“要是真资格吃起醋来，只怕是早掉进醋海里淹……”我话未说完，他已经用手覆住了我的嘴唇，沉着嗓子道：“不准在我面前提及那个字。”

    我心道又犯了他的忌讳，于是马上改口：“好了，好了，我承认自己妒忌她们，妒忌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守着你，不像我，见一面都只能偷偷摸摸……”这次他不是用手，而是直接用那两片性感的嘴唇堵住了我接着要说下去的话。

    我不闪不避，极力迎合他。从他的吻里面，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种种凄凉，种种压抑。

    古往今来，爱情从不讲究公平，讲的出公平的，绝不会是真正的爱情。你可以甘愿为别人付出一切，却不能要求别人为你奉献任何，你可以不愿抛弃别人，可当你被抛弃时，却不能责怪爱情的无情。

    或许，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有了爱情，可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去填补他心口上的那一道深深的伤痕。我们彼此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放下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放不下内心深处的那个人。如今经历种种后而柳暗花明，我觉得，为了这个，我们都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蒙古各王公差不多也该到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到了又怎样？”我不明所以地盯着他问。

    他抱着我望天叹息：“到时侯你就知道了，皇阿玛只怕是早就有安排了。”

    回到营地，各处都已经燃起了篝火。我看到多了许多车马行礼，便知道是蒙古王公们到了。望一眼胤禟，他给了我一个无碍的眼神。

    刚站了一会儿，八阿哥来了，他对胤禟说：“九弟，蒙古各王公已经到了，皇阿玛正传召我们。”

    草原上的晚上还是有点冷的，胤禟替我紧了紧衣衫，嘱咐了两句便跟着八阿哥朝那一处灯火通明、鼓乐齐鸣的热闹之地去了。

    走了两步，胤禟停下步子回头看我，眼神里面透着坚决。不知怎的，我心里生出些许不安，联想到他下午说的话，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回到自己的帐子，书砚和雪砚已经备好了晚饭，三菜一汤，都是我平时爱吃的。坐着随意扒了两口便没了胃口，刚打算早点上榻睡觉，李德全就来了，说是康熙吩咐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书砚和雪砚相互看了一眼，便悄悄出了帐子。

    离开之前，我自然而然地朝那远处最热闹的地方望了一眼，只一眼，便有一种沧海变桑田的感觉。

    跟着李德全上了一辆马车，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是李德全亲自给我当车夫。我坐在车内的软垫子上面如坐针毡，也不知道书砚和雪砚找到胤禟了没有。

    待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看一下四周，都是帐篷，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早起的穿着蒙古袍子的人，这里大概是某个蒙古部落。

    早上的空气清爽无比，更何况现在还是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一下马车，我就有一种想要大声喊叫的冲动，可就在我把这股冲动付诸行动之前李德全把一个蓝色包袱递到了我手里面。

    我看着包袱不明所以，李德全叫我打开看看，结果我打开那包袱上结的结，里面装的竟是一身素白色的衣裳。

    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呆愣两秒一下子把那包袱扔出老远，自己还连带着退后了两步。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衣裳应该是孝服！

    “格格还是先回马车把衣服换上吧。”李德全把包袱捡起来放到我手里。

    我拒绝着把包袱推回给李德全，这个笙歌格格不是孤儿吗？为什么李德全要让我穿孝服？这身孝服又究竟是为谁穿的？

    “格格，这是皇上交代的。皇上还说，如果格格还想活着见到九爷，务必照他说的去做。”

    李德全一句话，吓得我冷汗直冒，不过也还是强壮镇静地站在那里。

    也不知道康熙究竟在宫里宫外安插了多少眼线，我和胤禟在一起才多久，他竟然就知道了。

    好吧，好吧，算他狠，抓到了我的软肋。穿就穿吧，谁叫我林沛珊一向都是爱情至上那类人呢。就当自己是那古墓派的小龙女了，穿上这身衣服指不定还能清尘脱俗、美胜天仙呢。

    穿好孝服，李德全带着我弃马车换步行，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来到一个比其他地方帐篷都要豪华很多的帐篷边上。那帐子门帘大开，里面的东西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白，正中央供着一块排位，还燃着香蜡钱纸。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此行的目的了。

    拉了拉身上那身让人极度不舒服的衣服，我问李德全：“李公公，现在可否告知笙歌了吗？你究竟为什么要带我来此处？还让我打扮得如此……奇奇怪怪？”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词来形容此刻自己的扮相。

    李德全抿嘴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道：“格格，这是德妃娘娘托老奴交给你的，格格看了这个自然会明白一切。”

    我胡乱撕开信封，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内容，顿时如被雷击中，手中的信纸连带着信封一起落到地上。

    原来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本不姓乌雅，也不是什么德妃哥哥的女儿，这身子真实的名字竟是博尔济吉特笙歌，那个我听过也怀疑过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啊？

    德妃只在信里说博尔济吉特笙歌是蒙古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的大女儿，而灵堂里供着的排位便是这博尔济吉特笙歌的额吉。

    来不及震惊，我便被拥进一个散发着热度的怀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惊得傻掉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防备。

    “孩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来人在我耳边叹息，透着淡淡的悲愁。

    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竟被这个男人的一句话引出了眼泪。心里明明是没有感觉的，可这眼泪就是奔流了出来。

    那人放开我，对站在旁边的李德全微施了一礼，然后道：“劳烦公公送笙歌回来，和塔因家事不能亲自前往迎接圣驾，还请公公向圣上代传和塔的歉意。”

    李德全也回了那和塔一礼，略带恭敬道：“王爷不必歉意，王妃意外辞世还望王爷节哀。老奴皇命在身，就不再多做停留了。”李德全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接着道：“皇上还交代，笙歌格格这次可以不用跟着一道回宫了。”

    这下子我更加震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李德全走远，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眼泪。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我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蒙古人？

    换作蒙古打扮，天天跟着那和塔在灵位前上香烧纸。那个和塔倒是个和蔼可亲的好父亲，想必他是知道我“失忆”的事情的，平时聊天关心我起居的同时还会主动交代几句这里的事情。

    博尔济吉特笙歌的额吉其实早在一个半月前就已经去逝了，那时候我在干什么？享受爱情？和心爱的人浓情蜜意？

    联想起那日胤禟回头凝望我时的那个眼神和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暗自嗤笑，只怕我是最晚一个知道这身体真实身世的人了。

    或许是我的适应能力超级强，也或许是这身体原本就在这大草原上生活了十四个年头，反正草原上的生活，我适应得出奇的好。

    爱情是张牙舞爪的魔鬼，思念是长了利爪的怪兽。我每天都朝着木兰围场的方向翘首企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白日梦，希望某一天我的白马王子会策马朝我奔来，然后带着我去浪迹天涯。

    和塔见我这样也不管我，只是叫那个我还不甚熟悉的妹妹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我想，和塔应该是知道我在皇宫里面的那些事情，所以他才不管我的。

    八月的时候，我在某一天午饭的时候突然捂着嘴吐了。和塔叫了郎中来给我瞧病，那蒙古大夫把完脉后带给我以及我们全家一个震惊的消息。

    我竟然怀孕了，两个月。是听雨轩的那一晚。

    我不知道是应该大笑一场还是大哭一场。这段日子自己总是过得迷迷糊糊，竟然连经期未至这种大事情都给忽略了。

    可笑，竟然是在这种时候，竟然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小妹宁宣看着我手里的药碗睁着大眼睛问我：“姐姐，这是什么啊？”我笑着摇头，难不成要告诉她这是堕胎药？

    端着药碗喂到嘴边我却犹豫了，想起那次胤禟喂我喝药时候的情景，以往的一幕幕甜蜜心酸顺带着都被扯了出来，揪得我的心生生疼痛。

    手轻轻抚上小腹，里面住着一个小生命，和我血脉相连，是我在这个时空里真正唯一的亲人。他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长大了会不会很好看？是长得像妈妈还是像爸爸？

    堕胎药终究是没有进我的肚子，母爱最终战胜了一切。

    罢了，既然是命，那就应该学会认命。

    从今后，再不做梦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