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寝室六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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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三十章 是你爹的儿子
「阻止霍老四和十三狼继续盗版,你能做到吗?」杨锐一点都没有官商勾结的罪恶感。
他是准备做生物公司和医药公司的人,官商勾结比缴税还平常,眼前的状况,只能说是一次微训练。
段航看看被捆起来的花豹,先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人先扣着,免得别人有样学样,让盗版猖獗起来。」杨锐其实还有更大的担心。他怕别的学校的老师或学生,偷偷的组织油印试卷并销售。
现在的门坎其实只有两道,其一是大量的油印需要较多的人手和材料准备,其二是分销的渠道。
以杨锐后世的思维来看,第一道门坎是依托第二道门坎的,只要卖的出去,找人印刷和准备材料又能拦得住几个人。霍老四等人胁迫学生刻蜡纸,半偷半买的准备材料,虽然降低了前期的成本,但根本依旧是分销能力。
花豹这里只是尝试,或者说是学习,最多一两天,等他们摸清了销售试卷的方式方法,借助自己在汽车站的势力,立刻就能把试卷卖到很远的地方。如果再熟练一点,确定能赚回印刷厂开机的成本,一次几万份的全省铺开,不知道要赚多少钱。
杨锐私下里分析,霍老四一伙人做试卷,其实考虑的比自己周全,他们首先是观察到了锐学组的试卷好卖,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卖,或怎么样卖的好,于是有样学样的让花豹出来卖以积累经验。同时,他们又找到了合适的印刷厂,随时准备扩大印刷。
如果今天没有挡住花豹,而他们又赚到了不错的利润的话,那最多几天功夫,估计就会扩大油印,接着就是铅印铺开。
扪心自问,人家的活动能力,可是比杨锐小打小闹厉害多了。无论是找印刷厂开机,还是占据汽车站,那都不是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能做到的。
或许,是因为杨锐把试卷当作短期行为,而霍老四等人是认真的在找摇钱树?
他们有多个兄弟要养,花销委实不小,又都是坐过牢的人,有种光棍气质,不像是杨锐如此的谨慎。
得出这种结论,杨锐也颇为无奈。
80年代早期的商业行为,国内根本就没有一个说法,只能说还在观察。换言之,就是做的好的默认,觉得不好的打倒。
由此衍生的危险性,实在让拥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踌躇不前。
像是杨锐这种未来有无数机会的人,又怎舍得下身段,扑入这条试验河,做摸石头的小白鼠?
同时代的成年人,估计比杨锐的畏惧感更甚,除了一无所有无路可走的人,82年的中国,还真难找到有魄力的商业人。
段航更了解市面,沉吟片刻道:「这个扣下来可以,他们要是再派人呢?」
「不能再扣下来了?」杨锐是根据段航的语气问的。他还不太熟悉官二代或官三代的能力,以前的杨锐也是个死读书的料子,哪有做过这种社会实践。
段航摇头,解释说:「你最多扣两三个人,他们就不会派自己人了,到时候,随便在街面上找个人就能过来卖试卷,甚至可以找在校的初中生来卖,到时候你怎么办?继续扣人的话,家长可要找上门来了。就是这只花豹,也不能扣的久了,免得有什么亲戚朋友的闹起来。」
本乡本土有好处也有坏处,很多事儿是藏不住的。
杨锐摸摸下巴,道:「他们盗版我的试卷,不算是犯罪吗?」
「你这个试卷也不是正规出版社出的,要证明盗版就很难,要判刑就更难了。」段航说着顿了一下,拉着杨锐出门,低声道:「霍老四认识城关所的所长,关系还处的挺不错。城关所是咱溪县的第一大所,人多,任务多,权力也大,所长彭祥是三十多年的老公安了,资格老,很受局长赏识,你要搞霍老四,光靠我一个人不行。」
这也就是亲戚关系好,段航才会给杨锐仔细分析,否则的话,他做完面子上的功夫,转身就走,杨锐照样得感谢他。
略作思忖,杨锐还是问道:「那我该找谁?」
「你要是想让霍老四服软,起码得请政法委的陶**说句话。你要搞霍老四,那必须得县委马**才行。」段航说的马**就是正牌的县委**。
杨锐眼皮一跳:「霍老四认识他们吗?」
「他倒是想。」段航呲了声,道:「霍老四就彭祥这么一个关系,还是被他抓多了,抓出感情来了。不过,彭祥是局长的铁杆,局长也知道霍老四这号人。你要动霍老四,就得局长点头。咱们县能有这个本事的,只能是县委**和政法委**,其他人都不好使。」
段航说的再清楚不过了,杨锐不由沉思起来。
公安是强力部门,哪怕是一个县里的公安局长,那也是极有权力的,别的不说,光是农转非的户口,每年就可以换来无数的人情。即使是副县长副**,要帮老家人办户口,也得给公安局长说好话。
所以,除了直属上级,县公安局局长可以谁都不在乎。
要说县里或市里的关系,杨家其实也有。杨锐的爷爷杨山是抗日干部,解放以后全体专业,整个部队下到了地方,他的老战友老部下不知有多少在河东省范围内任职,随便找找,总能拉得上关系。
唯一的问题,还是杨锐的年纪太小,亲自出马名不正而言不顺……
段航看他为难,低声道:「霍老四这两年占了汽车站,就不爱在街面上混了,我估摸着,他听说我出面了,就会找人来说和。实在不行,你和他合作干这个?」
杨锐苦笑:「他是溪县的大混混,我还是学校的学生,地位不平等,这种没契约的合作,很难进行的。」
「有我在,还能让你吃了亏?他要是不地道,彭祥的脸上也不好看。」段航不以为然。县刑警队的大队长职位不高,但也是局内的实权人物,再加上杨家和段家的能量,比一个大混混那是强的太多。
杨锐还是不同意,道:「他有人有车,现在还弄了印刷厂,要是合作的话,我连三分都占不到。再一个,这种生意账目不清,最后等于是他想给我多少给多少,还要说咱白拿钱,不做事。」
段航不由点头,心下暗暗吃惊,自己表弟想的竟是比自己还深。
「其实,现在和这些黑道人物扯上关系很危险,万一再来一场运动,谁离的近谁倒霉。」杨锐忍不住暗示了一句。
明年就是严打年了,接踵而来的攻势,别说是霍老四此等有名有姓的混混儿,就是从监狱里释放的普通人都会被戴上有色眼镜仔细观察,和他们合作,无异于自掘坟墓。
不过,杨锐对这些家伙们的资源,还是颇为眼馋的。
「我回去找老爹帮忙。」杨锐一跺脚,做出了决定。
段航对杨锐如此自如的做出「叫家长」的举动,倍感佩服,道:「你就不怕姑父收拾你?先前社改乡,他可是生了一肚子的气。」
「不怕。我出的是卷子,又不是黄色小报。另外,卷子里赚的钱,我一分都没拿,全部用来补贴学校经费,还有减轻同学负担了。这么社会主义的事,老爹怎么可能不支持。」
段航大惊失色:「每天50块,你一毛钱都没拿?」
他先前问了无数的细节,唯独没问钱进了谁的口袋。这原本也是用不着问的,既然是杨锐的生意,那钱当然是归了杨锐。
段航当时还暗自羡慕了一下。
杨锐却是斩钉截铁的道:「我不仅一分钱都没拿过,开始还垫了不少。所有的账目都清清楚楚的,赵校长也是检查的过。」
「你们赵校长?赵丹年?」
「是。」
段航一下子就信了。人的影树的名,赵丹年在溪县也是一面大红旗。
他上下打量着杨锐,砸吧砸吧嘴:「你还真是你爹的儿子。」
杨锐呵呵一笑,说:「这个忙,我爹得帮吧?」
「那肯定的。」段航说着幸灾乐祸道:「霍老四这家伙在汽车站霸地抽水,人都打残了三四个了,没想到要因为这种小事栽了。」
杨锐反而冷静,道:「找我老爹,只能解决官面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霍老四把这盗版生意给做起来了,否则,他手里拿到了钱,更舍不得吐出来了。」
段航立刻道:「我回去就让人查他的汽车站。」
「刑警队都是本县人,好防不好攻。查霍老四不必,你把我护住就行了。」
「你要做什么?」段航吓了一跳。
杨锐指指里面的雪糕房,道:「你说,这些街面上的混混,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段航想了想,眼珠子一转,道:「丢脸。」
「没错。混混们混的就是脸面,我有办法让霍老四丢个大脸,到时候,他就得先找我麻烦,肯定顾不上做生意了。」杨锐接着一顿,又道:「生意上也不能让他轻松,我们这次大换代,再出两套新卷子,让他不敢立刻铺货。」
段航不认识似的看着杨锐,神色凝重的道:「你这么搞,可是断霍老四的后路。这家伙,手里说不定就捏着人命,他要是报复起来,你怎么办?」
「他报复了更好,我立刻报警,你来抓人。」
「不行,我怕我人没抓到,你先出事了。」段航强烈摇头。
杨锐连说「没事」,又道:「我今天就回家找老爹,明天回学校以后,就不出来了。我学校里的同学多的很,霍老四来了也讨不到好。」
他呶呶嘴,给段航指了一下曹宝明等人,继而道:「从做生意的方式看,霍老四肯定不是个傻大胆,他肯定是先观望,再动手的。你派两个人跟着史贵,就是帮我卖试卷的人,霍老四要动手,估计会先动他。」
「我两边各派一个人盯着。史贵这边没事,你要小心。」段航犹豫着说。
杨锐轻笑:「我肯定会小心,不过,史贵这边也不能没事。」
「嗯?」
「有事也没关系,霍老四总不能当街把人打残吧。他要是动手了,你稍等一下再抓人,记得带目击证人录证词,然后带史贵验伤。」杨锐默念一声:让你不早点拍电报。
杨锐说的轻描淡写,段航听的目瞪口呆。
良久,段航再道:「你还真是你爹的儿子。」
这次轮到杨锐目瞪口呆了。看来,杨**的赫赫威名,也不是做老好人做出来的。
第三十一章 我爱霍四哥
霍老四派来讲和的人,来的比段航预料的还要早。
正在给花豹化妆的杨锐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工作,出来面见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
「我是霍四爷派来的,兄弟们都叫我老狼,不给面子的话,叫狼娃也行。」来的人也就20岁,剃平头,穿绿色军裤和布鞋。
故老相传,混混里穿布鞋的都是最能打的,若是打**架的时候看到此类人,对方心惊胆战之余,都会选择集火秒人,同时也起到了杀灭盗版的作用。
换言之,这位老狼十有八九是个战斗力爆表的家伙。
段航手指儿转着手铐,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逮人的威慑态度。
杨锐没有强出头的意思,就站在大表哥身后,木着脸问:「有什么事直说吧。」
老狼瞄了段航一眼,道:「霍四爷说了,你把花豹放回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要不然……哼哼。」
「你得把话说清楚,光是哼哼,我不懂。」杨锐一副很实在的模样。
他要是普通学生,自然要好好考虑对方的话。但他如今是官三代了,再要是被占着一个汽车站的混混头儿吓住,那就太浪费资源了。
在他的记忆里,溪县曾经满是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再早一些,更是黑帮横流。但所有这些,和人民民主专政一比,全都是渣渣。80年代混街面的人是不少,可要说实力,别说与解放初的土匪比了,相较90年代以后的黑社会,也要松散弱小的多。
最主要的一点,他们还没找到厉害的保护伞呢。
霍老四不知道杨锐的底细,派老狼来讲和,只是因为段航这个县刑警队的大队长罢了。其出发点,也不过是民不与官斗。
老狼却不管这些,他看到杨锐年纪小,首先就起了轻视之心,不屑的道:「不懂就照做,放了花豹,以后咱们分片。」
「怎么分?」
「一中归我们,胜利中学归你们,其他各凭本事。」
「那我的卷子就给你们白抄了?」
「白不白抄我不懂,你把卷子卖了,难道还不让人抄?」
杨锐被他说笑了,挥挥手,道:「你走吧。」
这样的对手,你和他谈版权都是浪费口水。
老狼「哼」的一声,左右看看,道:「我要把花豹带回去。」
杨锐轻轻摇头。
段航一抖手铐,像是古代的皂隶似的,道:「你要再不走,就留下来陪花豹吧。」
老狼低头用布鞋蹭了蹭地面,嘿嘿一笑,道:「你要不穿那身皮,我一个打你这样的八个。」
「激将呢,甭理他。」杨锐拦住了生气的段航。
「四爷可不是好惹的。」老狼仰天大笑,在路人「敬佩」的眼神下踏歌而走。
杨锐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的背影,在段航耳边道:「你要是不爽,完了抓起来,像我料理花豹一样料理他。」
段航迟疑了一下,不忍道:「太狠了吧。」
「这算什么,以后的小孩子才残忍呢。」杨锐叹口气,回雪糕店继续料理花豹去了。
半个小时后,县城最繁华的,也是唯一的十字路口处,一只花豹顺着副食品商店的楼顶旗杆,冉冉升起。
只见他被麻绳捆绑,浑身涂满了属性不明的屎黄色染料,双手张开做成十字架,左右手分别挂着对联: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裆下还挂着竖批:我爱霍四哥。
不到五分钟,十字路口就被围观**众堵的水泄不通。
如今的娱乐节目少啊,围观这种活动比跳舞还受欢迎,因为不用自己进舞池。
无数人指点着对联和花豹,给周围人讲解着自己所知的花豹、霍四哥以及南山敬老院不得不说的故事。
曹宝明攀着绳子,从副食品商店的三楼缒到二楼,然后被苏毅一把抱了进来。接下来,两人一个剪断绳子,一个用大铁链锁住通向楼顶的大门。
段航也混在人**里,叹谓道:「这样的话,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组织黑社会性质的团伙,欺行霸市人尽皆知,他就算能活过今年,也别想休息。」杨锐说着段航完全不懂的话。
后者摇头:「你从哪学来的这种……怪招……」
「跟中学生学的。」
「中学生?」
「嗯,天底下最坏的就是中学生了,你看美国和日本,嗯……看电影就知道了,欺凌什么的,绝对是让人想自杀的战术。当然,咱们中国的学生也不差,用不了多久,也都能学会。」杨锐想的是自己以前补习班时的学生,甭管外表多纯良的孩子,欺负人的时候,各种招数能让大人们瞠目结舌,喝马桶水,关换衣间等等只是初级技巧,其推陈出新的速度,比学生的更新换代还快。
比起挨打,欺凌造成的心理阴影显然更大。
霍老四等人或许可以把遍体鳞伤当作男人的勋章,但浑身是屎是什么勋章,就很难说了。
段航更加疑惑,问:「真的有这种电影?」
「录像带里有。」杨锐只能这样解释。
段航露出会心一笑。
不一会儿,一大**人疯了似的冲上副食品商店,接着又有人狂奔下楼,找了斧子和钳子,再狂奔上楼。
接着,楼顶传来撞门和喝骂的声音,更引的围观**众各种猜测。
花豹挽救计划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楼顶的大门被曹宝明用重物封死了,即使剪断了铁链子也撞不开,霍老四最后只能派人从外墙爬上去,清理了门后再开门,过程狼狈不说,更让大家的高氵朝久久不息。
最终,霍老四等人只能用狂吼释放心里的郁闷。
穿布鞋的老狼望着泣不成声的花豹心有余悸,当时要是一个不对留下来了,以后真是见不得人了。
霍老四派人把花豹送了回去,继而发动了所有人手,在道上放话,疯狂的寻找杨锐。
却不知道,杨锐早在花豹落地以前,就骑上自行车,返回了西寨子乡。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把事情给说明了一遍。
绕是杨老爹镇定非常,也在每日50元的利润,以及「我爱霍老四」的对联处呆住了。
良久,杨**才找到了一个切入点,问:「试卷赚到的钱,你真的一分都没拿?」
「一分钱都没拿,校长可以作证。」听老爹的问题,杨锐暗赞自己有眼光,在本地的商业环境不明的时候,这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策略。
「钱是怎么分配的?」
「学校一部分,经济困难的学生一部分,成本开支一部分。」
「参与油印的学生,工资是怎么分配的?」
「按小时算,比印刷厂的临时工少一点,但他们的工作时间少,而且也享受到了最终利润所产生的福利,工作岗位是轮换制的。」
杨**又问了几个问题,均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深深的看了杨锐一眼,又打电话给学校,亲自问了赵丹年,方才思考了起来。
作为曾经的公社**,坚信社会主义的好党员,杨锐的做法显然挠到了杨老爹的痒处。
共同工作,集体经营,同享利润,西寨子乡最早的公社工厂就是在这种理念下经营的。
虽然说,公社的工厂最终失败了,但杨峰还是对这种理念抱着深沉的好感。
杨锐能用这种方式来操作试卷印刷,不禁让杨**有种子继父业的快乐。
「你去把小焦叫进来,在外面等一会。」杨老爹表情丝毫不变,再次拿起了电话。
杨锐依言出门,喊了一声外面的老爹秘书,自己坐着喝茶。
两杯茶喝过,一名穿军装,无肩章的年轻人来到了杨锐面前,立正敬礼,大声道:「民兵连魏林向您报道。」
「民兵连?」杨锐站了起来。
「杨**命令西寨子乡民兵连全体集合,保护西堡中学的集体财产。我是队长魏林,听您指挥。」魏林站的笔直,一副军人姿态。
杨锐的眼都直了,身为21世纪人,他早就忘记了民兵组织这种东西。
看着魏林认真的模样,杨锐轻声问:「你这个民兵连,有多少人?有啥装备?」
魏林高声回答:「西寨子乡民兵连共计158人,计有12。7毫米高射机枪两部,五三式轻机枪四支,六三式自动步**,五三式步骑**,五四**三支……」
第三十二章 民兵团
杨锐是坐着大卡车回西堡中学的。
大卡车上架着和人一样长的高射机枪,幽蓝的枪管威慑力十足,长长的单链就挂在机枪脖子上,垂向车厢,随着车辆的颠簸,一抖一抖。
「要是有人冲击车队,你们难不成真开枪?」杨锐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枪呢,他那学校军训的时候都不打靶,澄黄的子弹和乌黑的枪口不免令人紧张。
魏林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摸着枪管,说:「等他们冲击了车队,就知道了。」
「唔……其实我觉得,咱们带点警棍就行了。一百多号人呢,一人一棍,霍老四都成肉酱了。」
「棍子我们带着呢。」魏林停顿了一下,呲出白牙,又道:「枪比棍子有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锐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心想:我真不想知道。
然而,同车的民兵却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显然,他们是真的用过这些枪的。
浩浩荡荡的车队抵达西堡中学以后,魏林向校长说明了一声,就在校外垒起了工事,一板一眼的与军队无异。
实际上,现在的民兵原本就有相当充足的训练,虽然不能和后世的正规野战军相提并论,但比一些老爷兵又要强些。
魏林本人就是转业的尉官,四分之一时间是乡党委综合办的科员,四分之三时间是民兵连的连长,后者比前者更重要,差不多是他的主要工作。
普通民兵也做的很认真,他们平时训练都有补助,时不时的还能在食堂内混饭,前出任务更有奖金能拿,自然都积极万分。
在杨锐看来,老爹多少是有些私事公办的嫌疑,魏林想来也是明白,反而做的更认真。
就连古板执拗的赵丹年校长,都不觉得杨峰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在他们眼里,杨峰同志从来都不能用好人来形容,如果要描述的话,至少应该用「人民斗士」之类的字眼。
杨峰在前半生的工作中,秉承的是对人民如春风般温暖,对敌人如严冬一般冷酷的信条。阶级敌人当然也是敌人,杨峰同志在处理阶级敌人的问题上,手段也是相当灵活和多变的。
但不管怎么变,那都和善良无关。
西寨子乡的铁桶,也不是靠善良祈祷建出来。
动用民兵连,既不是杨峰想出来的招数,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
毫无疑问,这也不是魏林第一次出任务。
他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西堡中学的外围做成了堡垒,学生们出入都得用口令。
十三狼带着人到了西堡镇,转了一圈,欣赏了国产武器把守的上山路口,就乖乖的回溪县了。
民兵连的堡垒自然不是无迹可寻,可十三狼的混混兄弟素质更差,他勉强吆喝起来的十几人,实在难以鼓起勇气,去挑战百多人的民兵连。
到了第三天,霍老四才见到无功而返的十三狼,他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遍,然后取消了找杨锐的命令。
在街面传话是很帅的事,没做成,自己又把人收回来,这就有点尴尬了。更糟糕的是,尴尬之事接踵而来。
因为四处翻找杨锐以捞回面子,加上花豹躲起来修养,霍老四的试卷生意整整停顿了三天。
等他了解到杨锐的背景,知道直接暴力不顶用,想再入场的时候,新的《锐学组秘卷》已然杀入了市场。
更令霍老四想不到的是,新的《锐学组秘卷》还用了一种全新的促销方式。
只要拿出前三套锐学组秘卷的任何一套的第一张试卷,盖一个章,就可以在购买新试卷的时候,节省两分钱。
即是打九折优惠。
在国营商店从不讲价的时代,九折优惠就很诱人了。买全前三套试卷的人,再买新出的三套试卷,立刻能够省下6分钱,在许多人眼里,这属于是白得的一笔钱。
除此以外,一次拿出前三套试卷的人,还能加盖一个章,免费得到一张《解题秘籍》,里面是对前三套卷子,某些题目的另类解法。
学生们一向是相信这种东西的,为了换秘籍,许多没有买全前三套试卷的人,还会想办法与人联合,以换取免费的答案。
唯一感觉麻烦的是史贵,他要分辨学生们拿来的试卷究竟是锐学组的正版,还是霍老四的盗版。
好在油印的痕迹很重,双方用的纸张也有不同,史贵锻炼了半天时间,就能达到明辨真假的水平。
种种做法,总算让市场明白,锐学组试卷有真假,真假亦有别。
尽管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门坎,可对于霍老四这样的混混头目,已经足够麻烦了。
尤其是他那并不严密的组织内部,也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
霸着汽车站抽水很赚钱,也很舒服,大家都觉得挺好,可做试卷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霍老四以前提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无所谓,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
然而,由于杨锐激烈的反应,他们不仅没赚到钱,还丢了大脸。
许多人自然就不乐意了。
这其中,又以合伙的十三狼最为激烈,直言要结束这门生意。
霍老四犹豫不决。
他用了不少力气,才找到印刷厂的门路,还提买了大量的印刷纸,若是就此结束,前期投入就全丢了。
另一方面,他本来是想借此办厂的。作为50年代生人,工人绝对是令人羡慕的名词。
霍老四因为进过监狱的缘故,找不到正式工作,如今有了机会,他无论如何都想有一间自己的工厂。染指日落西山的红星印刷厂,是他找到的一条快捷方式,用现代思维去分析,霍老四就是改革开放以后先混起来的人,赚了钱以后,发觉街面上的竞争日渐激烈,于是开始想要洗白了。
他从70年代中期开始混街面,混够了实惠,不想再混,十三狼却是带着一**穷兄弟的赤脚汉子,远没有金盆洗手的意识,两派就此争执不下。
若是没有外力影响的话,这个组合或者火并,或者分手,已在所难免。
周末,一条新消息,打破了霍老四和十三狼的僵持:汽车站来了一**民兵,把咱们的地盘给占了,咱们放在车里的货,也都被扔了出来,而且要补了运费,才让拿回来。
报信的兄弟军裤破了,的确凉衬衫也撕开了口子,脸颊更有青肿,显是遭了一番罪的。
霍老四和十三狼互看一眼,愤怒的火焰瞬间弥补了间隙。
「有什么话,咱们回来再说。」霍老四伸出了友谊之手。
十三狼略作迟疑,握住了那双大手,点头道:「一致对外。」
「一致对外!」
两队人马三十多人吼了口号,浩浩荡荡的走出院子,前往前面不远处的汽车站。
没多远,一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红旗,迟滞了他们的脚步。
「溪县第二民兵团」几个大字,让霍老四嘴苦的发干。
他身后那**意气风发的兄弟,也蒙住了。
咱再能打,也不能和人家一个团干架吧。
第三十三章 全家覆灭
中国的民兵组织,是由赤卫队,工人纠察队等组织发展起来的。电影里的洪湖赤卫队,电视里的县大队区小队,以及淮海战役中多达五百万人的支前队,都是民兵武装。
到了建国以后,更是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1959年的国庆节,毛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看着浩浩荡荡通过广场的首都民兵师,对赫鲁晓夫意味深长的说:我们有一亿民兵。
赫鲁晓夫震惊不已。
实际上,何止1亿,中国当时有2。5亿的民兵。
有5000多个民兵师,有4万多个民兵团。
首钢民兵组建的「钢铁工人民兵师」,下辖13个团,总兵力4万余人,不知吓尿了多少军事观察家。
他们还分别在60年,84年和99年单独组成方队,参与了国庆阅兵。
而在82年,民兵工作的指导方向,来自于**同志「民兵就要提到战略位置」的论断。全国民兵组织因此进行了精简强化的大调整,人数减少了60%。
这一次,全国民兵总数,真的变成了1亿人。
在民兵工作调整以前,溪县有一个民兵师,下辖三个民兵团。
调整以后,民兵师被简化了层次,不复存在,由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组建的溪县第一明兵团也被取消了。
最终,溪县就剩下了两个民兵团。
一个是厂矿企业组织的溪县第二民兵团,一个是公社或乡镇组织的溪县第三民兵团,各自独立,常年训练,并配备了齐整的武器。
所谓的齐整,对处于「战略地位「的民兵团来说,就不止是轻武器了,1954式的76。2毫米加农炮,55式的57毫米反坦克炮,56式的75毫米无后坐力炮,以及56式和69式的40火箭弹都属于标配,最多的还是57毫米高射炮,有整整8门炮,是溪南钢铁厂炫耀的资本,每年都要安排民兵去邻省玩户外。
西堡肉联厂的民兵营属于溪县第二民兵团,西寨子乡民兵连属于溪县第三民兵团。
西寨子乡党委**杨峰同志调不动县委县政府,调动本乡本土的民兵团却是轻而易举,一个拉练的理由,不仅把人送到了汽车站,还在溪县通往外地的各条交通要道上设了卡,凡是从溪县出去的车辆,没有汽车站的检查章子,根本就出不去。
霍老四的人更不用说,在车上的就拉下来,胁迫司机运送的商品也通通卸车,连个理由都不用找。
这个年代的国企之所以够牛,就是因为它啥都不缺,要钱有钱,要物资有物资,要政策有政策,就连派出所和军队都自备了。像霍老四这样的混混头子,虽然有钱有人,但只要是有组织的人,说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他。
霍老四瞅着满街的民兵,一点办法都没有。
报信的兄弟哆哆嗦嗦的道:「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竖旗子呢。」
十三狼总算找到了发泄点,一巴掌打过去,道:「没竖旗子,还看不出人多人少?」
「他们当时看见咱这样的就抓,我腿脚快,才能回去报信,晚一步,咱就被人一锅端了。」挨了巴掌的兄弟很委屈。
十三狼瞪了他一眼,道:「四哥,你说怎么办?」
他前面还恨的要和四哥火并,如今有了外地,又想起霍老四的灵活了。
霍老四来不及感慨,叹了口气,道:「这是要断咱们的后路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没有了汽车站,咱们拿啥养活兄弟?」
「还有那些货。」十三狼恨声道:「咱们的家底都在这里了,有的还欠着货款呢,现在都被没收了,货主听说以后,怕就要找上门来了,谁这么狠?」
霍老四猜测是西寨子乡的杨峰,所谓人不在江湖,江湖流传着你的传说,指的就是杨峰这样的人。
在刚刚过去的运动年代,全国都在大串联,溪县有什么厉害的人物,省里都能传起来,何况是本县人士。
霍老四前些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也是机缘巧合的占了汽车站,一下子赚到了钱,才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霍老四肯定会谨慎再谨慎。
然而,猜测的话说来无益,要是十三狼知道,丢了汽车站是因为他想做试卷生意,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所以,霍老四摇摇头,道:「不管是哪里神仙,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走吧,回去再商量,人多扎眼。」
他说的还是晚了。
一**人才离开大路,就被小巷子里出来的西寨子乡民兵连给堵住了。
魏林端着一杆五六半自动,挡在了路中间,后面一**民兵,或拿枪或拿棒,一个个笑嘻嘻的围了个圈。
「你们是做什么的?把武器都丢地上,动作快点。」魏林挥舞着手里打开了保险的**。
「缴枪不杀!」民兵们齐刷刷的喊了一声,把杨锐逗乐了。
可惜没人笑,他只能又把嘴给绷回去。
「你不是那个在西堡中学的民兵吗?」十三狼瞇着眼认了半天,叫了出来。
魏林不屑的道:「声东击西都不懂,乌合之众。」
杨锐不好意思的捂脸,心想:「你们是民兵啊,骂人家是乌合之众,真的没问题吗?」
霍老四坦然受之,问:「这是什么意思?」
「霍老四,你的事犯了。」段航身着精干的警服,腰胯54**,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手铐,威武雄壮的出现在正前方。
霍老四默然不语。
十三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想着脱身的主意。
「把他们的武器卸了。」魏林命令了一声,眼神死死的盯着霍老四,彷佛他一动,就会看枪似的。
杨锐比霍老四还紧张,在他的概念里,凡是涉枪的事儿,都是大事。
可身为警察的段航却是神色安然,周围的民兵也该笑的笑,该骂的骂。按照现在民兵训练模式,轻武器都是可以拿回家里去的,抱着配弹的**睡觉,属于家庭时髦活动,帅一点的把枪丢到床底下,或者拿到外面去打猎,都是很平常的事儿。
所以,要说中国是一个禁枪国家,那实际上是从80年代末才开始的,在此之前,凡是体制内的人,摸枪打枪都是极容易的。
在凝重的气氛下,霍老四一伙人的武器都被收走了。
段航看看框子里的东西,狞笑一声:「行啊,三棱刺都有了,你们想做什么?」
杨锐瞄了一眼他腰间的硕大五四,又看看魏林手中的五六式,觉得有点怪怪的。
霍老四「哼」了一声,道:「你找民兵过来,你们局长不知道吧?」
「你是想问彭祥知不知道吧?」段航笑了一声,瞥了杨锐一眼,道:「他现在肯定知道了,用不了多久,他还会知道你们欺行霸市,伤人致残,抢劫**的犯罪事实,你有什么话,进去了慢慢说,现在都给我跪下,搜身。」
霍老四勃然:「杀人不过头点地……」
「去你娘的。」一民兵冲上来就是一枪托,道:「你上次要我多交两毛钱车费的时候,你就不知道点一下地的?」
随着这位的动作,民兵们争先恐后的拥了上来,或者用枪托,或者用棍棒,将霍老四和十三狼一**人打的满地翻滚。
杨锐惊到了,低声问段航:「这样也没事?」
「取到口供就没事,得先让他们知道,霍老四和十三狼的团伙完蛋了。到时候,互相攀咬,全得给我蹲着去。」段航说着一笑,也放低了声音,道:「这是你爸的主意,他昨天就到县里去了……杨**是老江湖了,我爸都让我听他的。你们乡的民兵队长肯定也知道,要不这么卖力?」
杨锐还真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杨锐和他老爹杨峰的区别了。
杨锐虽然因为读了生物研究生,跟着导师被药厂那起子人给教坏了,但总的来说,他多少有点法制思维,计划的是刺激霍老四动手,打的是后发制人,证据确凿的念头。
他老爹杨峰根本不在乎证据,他整过的人多了,从来不是靠证据整的。他要动霍老四这种没组织没单位又不是党员的混混,根本不会像杨锐被动等待,他直接就主动出击了。
民兵围了汽车站,既能拿到司机的证词,还能拿到霍老四等人违法运输物资的物证,更有随车的算是人赃并获。再抓到霍老四和十三狼,这就属于圆满达成任务。
段航等民兵们打累了,再让霍老四等人跪好,再一一踢翻,再跪好,再一一踢翻,两趟杀威跪下来,所有混混都服气了。
这个动作也让他们明白,霍老四和十三狼彻底完了,十有八九要出不来了,否则,人家不能这么整。
霍老四和十三狼也习惯的跪地上了,几年老大生涯积累的威势,全从膝盖下流了出去。他们心里明白,弟兄们不怕他们了,只要有人开口,那就是全军覆没。
此时,段航方才气喘吁吁的听了下来,呵呵一笑道:「得了,这么着押回局里去,就是铁案。连投机倒把的罪名都用不着。」
杨锐望着鼻青脸肿,服服气气的霍老四团伙,心里竟有点凄然。
在强权面前,普通人的抵抗力太弱了。
段航拍了拍身上的灰,上了来压人的卡车,然后趴着车厢道:「我爸也来了,说要和你谈点技术什么的,你去问一下。」
「哦,在哪呢?」
「你到民兵团的旗子下面问一下,他亲自带队来了。」
杨锐眨眨眼:「你爸也是民兵?」
「多稀罕吶,我妈和我姐都是民兵。」
「你们全家都是民兵?」
「对,我们全家都是民兵。」
第三十四章 求补习
溪县第二民兵团的旗帜下面,段华嘴里叼了一只烟,腰里挂着四个手榴弹,坐在绿色弹药箱上面,正在神侃当中。
杨锐看看弹药箱,看看手榴弹,再看看他嘴前一明一暗的香烟,很不情愿的挪了过去,远远的喊了一声:「大舅。」
旗帜下的物品组合让他觉得危险,杨锐现在非常确定,现场所有的武器弹药,都是真货,手榴弹是真的,弹药箱是真的,点燃的香烟自然也是真的。
民兵是真勇敢啊。
杨锐感慨的站到了沙袋后面。
段华使劲挥手,拍着身边的弹药箱,高喊:「过来坐。」
杨锐万分无奈的继续向前,坐在了大舅指定的,用白色字体写着40火箭弹的箱子上。
虽然是老版的火箭弹,但40火箭弹的外型和作战机制,与后世名声响亮的rpg别无二致。
换言之,杨锐屁股底下的箱子里的东西,搞七八次袭击美帝的活动,剩下的还能拍三五部好莱坞大片。
什么坐在火药箱上,火箭弹比火药还厉害吧。
段华「呲」的大吸了一口烟,红彤彤的烟头亮了许久……等他舒爽的吐出灰色的烟圈的时候,没有过滤嘴的宝成烟只剩下一个烟屁股。
只见段华食指轻弹,还闪着火光的烟蒂先打在机枪单链上,接着才弹落在地,被神色不变的大舅用脚捻灭。
「大舅,你叫我?」杨锐赶紧问候了一声,免得他再点起一根烟。
「给你们介绍一下。」段华手叉在腰间的手榴弹上,先给对面一个正在玩弄**的男人介绍道:「邵工,这就是我外甥杨锐,精神吧。换立式杀菌缸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转过头来,段华又给杨锐介绍道:「邵工是咱们西堡肉联厂的第一能人,技术处的主任,高级工程师,也是咱们民兵营的副营长,这一次,他是专门要看看你,才随队伍过来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杨锐装作懵懂的样子,又道:「高级工程师就是高工吧。」
「没错,就是高工。」段华暗地里翘大拇指。在工厂里,高工即是技术权威的代表,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誉,尤其是邵工这种刚过40岁的人,能评高工颇为不易,可被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也是颇为得意。
后者不由的露出丝丝笑容,「卡嚓」一声拉开枪机,像是一名专业军人似的调着标尺,道:「别高工高工的,叫一声邵工就是给面子了。」
「邵工也对,高工也对。」段华挺配合的。他是分厂主管生产的副厂长,邵工是总厂技术处的主任,双方打交道的时候很多。
「段厂长就爱客气。」邵工哈哈的笑了两声,在杨锐紧张的眼神里,掏出烟盒,拍了两根烟出来,分别递给段华和杨锐,接着刷的一声,点燃了火柴,给俩人把烟点燃,方才轻飘飘的一甩,任其落在……沙袋上。
杨锐松了一大口气,赶紧深吸一嘴烟,以舒缓心情。
等这口烟吐干净了,他才咳嗽两声,道:「多谢邵工紧急来援啊。要不是你们民兵团过来,这么大个汽车站,我们还真没办法。」
溪县离省城不远,离地区所在地更近,陆上交通较为频繁,汽车站内常年都有几十辆车,上百名司机,指着汽车站吃饭的人**更多,还有来来往往的乘客,都不是一个民兵连能堵住的。
这时候的人可不是那么温顺的,一言不合就开仗的事儿很多,只有像是这种绝对占优的情况下,自觉被耽误了行程的司机和乘客才会冷静下来,愿意配合。
邵工不在意的摇摇头,道:「你能想到卧式杀菌缸的主意,给我们西堡肉联厂赚到了多少利润呀,也解决了我们技术处的大难题,别说让民兵团过来走走样子,真打一架都没问题。想当年,我们和七星派在关帝庙开打,我拎着一把机关鎗,顶着手榴弹就冲了上去……」
「邵工,别给年轻人说这些。」大舅拦住了谈性正浓的工程师男。
邵工呵呵一笑,摆摆手说「好」,然后换过话题,问道:「罐头厂这个月的良品率,提高了不少吧?」
「从75%到了85%,多的时候到90%了。」提起良品率,段华忍不住的笑,道:「邵工你是没看到韩森当时的脸色,拍着桌子说我们数据作假,我让人卸了两车罐头到总厂的院子里,问他,我老段又不是孙悟空,还能变出一等品出来?韩小子那张猪肝脸啊,像是放臭了一样。」
邵工会心的笑了:「我看你是个唐僧,小杨是孙悟空,拔根汗毛下来,咱们多少不良品变成了一等品,你们这个月的奖金都加了吧?」
「一人多了15块,奶奶的,自从弄了那条排骨罐头的生产线,总厂积压的排骨没有了,全成我们罐头厂的不良品了,快有半年没发钱了。」段华对此早就不爽了。
邵工略有点尴尬,颔首道:「韩森邀名买直,确实做的有点过了。」
总厂的排骨卖给分厂,那就产生了利润,总厂就会发奖金。分厂的资金被挤占,生产和销售任务双不达标,自然就没有奖金可拿。因为韩森是总厂的党委**,他要讨好的也就是总厂上下一干人等,到时候接替厂长的机会出现,党内的民主考核与询问,也是只针对总厂的,可不管你分厂人等怎么想。
邵工是总厂技术处的,也属于拿到了奖金的人,他作为技术处的主任,对罐头厂的工艺问题还是负有一定的责任。又拿钱又没做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就觉得脸红。
段华聪明的很,呵呵一笑,道:「邵工你面子太薄,韩森要发钱,你难道还不收了?那不就得罪人了?这事儿,是韩森做的不地道,和其他人没关系。」
邵工有了台阶下,立刻道:「韩森丢了大面子,你得多加小心。」
「不怕他。得,咱不说那流氓了,晦气。」段华说话间,又拿出了自己的烟盒,递给邵工一根,继续在弹药箱中间吞云吐雾。
杨锐晕乎乎的问:「这个,要没我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有事,找你有事。」邵工刷的一下,把香烟在机枪管上给捻灭了,道:「我这次来,有一项最主要的任务,是向你们学校,赠送一批物资。因为对西堡中学不熟悉,我决定把这批物资的分配权,交给你。」
看杨锐没理解,段华弹着烟灰,道:「这是厂里,还有邵工他们谢谢你的,你给厂里解决了技术问题,大家都很高兴。不过,你不是咱们厂里的人,现在又没有工作,那东西就只能先送到你们学校。邵工已经给你们赵校长说明了,他也同意,西堡肉联厂送你的东西,全部由你支配,这是带着帽子过来的,别人都不许动。」
河东省不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为官者多谨慎,按照正常的流程,是不好给个人发钱的,哪怕只是一两百块钱,没有名义,也不能支出,否则就是腐败。
所以,西堡肉联厂采用的是集体对集体,公对公的方式,带帽子给一批东西到西堡中学,全归杨锐去分配,他想给谁就给谁,揽一个好人缘不说,自己还可以多弄些回去。
当然,能拿给自己的数量总不会多,西堡肉联厂绕了一个大圈,多了十几倍倍的支出,最后能给杨锐的实惠,极限也不超过一两百块,但这就是目前的分配体系的运行方式。
杨锐惊讶混杂着疑惑的客气了一番,将邵工交给他的公函收到了怀里。
要说起来,他虽然只是提点了大舅两句,但给西堡肉联厂的好处,却不是两句话所能涵盖的。
没有他的说明,西堡罐头厂哪怕找得到合适的专家,进行了高水平的研究,也得一段时间和上万元的经费,才能总结出他说的那几句话。由此节省的费用何止万元。因此,就算受赠几万块,杨锐也觉得理所应当。
不过,82年的国情却非如此。西堡肉联厂费了这么大事,就为了给他个人以回报?这可不符合国企的风格。
但不管怎么说,杨锐还是高兴的道了谢。
如今是拿钱都买不到好东西的年月,送东西比送钱还有用。
邵工这时候爽气的一笑,对杨锐道:「我和你大舅可是老关系了,这点事是应该的。对了,霍老四盗版的试卷,我听说,是你编的?」
他从后面的布袋里,拿出了一个硬纸壳的试卷,正是引起了此次民兵大出动的锐学组秘卷。
杨锐点头:「是我编的。」
「没人帮忙?你是从哪里找到了数据,还是……」
「大部分是我自己想的,省内应该没有类似的试卷。京城有什么研究,我不是特别清楚。」
「哦……那这个锐学组,就是你组建的?」
「没错。」杨锐将锐学组的故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东西本来就不是赚钱用的,是赚名望用的。藏起来可就亏了。
在80年代,名望绝对是比钱重要的东西,在过去的和未来的十年里,会有无数的著名人物潮起潮落,当他们有名声的时候,愿意拿出数千万元,乃至数亿元求合作的地方政府,比比皆是。
在这个年代,资本的计价方式并不是纯粹的金钱。
邵工听的很认真,罢了又问:「你大舅说,你数理化三科能考满分,也和这个锐学组有关系?」
这是杨锐「喊家长」的时候,向父母说明的副产品。杨**估计是心里爽一下就算了,锐妈绝对是当谈资聊遍乡里了。
杨锐只道:「锐学组的学习方式绝对是有效的,以后,考满分会变的很普遍。」
「我儿子说,他们学校的老师许多题都不会做呢。」邵工用热情的目光望着杨锐,手指头攥着枪管。
他儿子在西堡肉联厂的厂办中学读书,师资力量比乡中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中考失败的厂内子弟去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杨锐就彻底明白了,他瞬间激活补习老师的基因,道:「高中范围的数理化三科,我没有不会做的题。我们锐学组的组员的成绩,也在节节提高,这个邵工可能也了解过,你儿子要是有什么题目有疑问,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了。」
杨锐用不着拿捏,补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高考更是80年代人最重要不过的事,别看邵工是总厂的技术处主任,他只要没升到省部级,儿子高考都得求人。
和现代人幻想的各种高考改革相比,纯以分数论的高考,是中国社会最大的公平,被它改变了命运的人,因为它而获得了上升机会的人,比任何时候都多,创造的价值比任何时候都大,不亚于战争所产生的影响。
邵工确实了解过锐学组。
因为西堡肉联厂的厂办中学,本身就是锐学组秘卷的销售地点之一,他见儿子用过这套试卷,又因为民兵团出动的事,了解了相关信息。
作为厂里少有的60年代大专生,邵工比谁都清楚编写试卷需要多么深厚的积累,锐学组几个字,没少在他眼前晃悠。
想到儿子的成绩和未来,邵工提前就做了准备,那些赠送给西堡中学的物资,也是他卖着老脸弄来的,就是以防血气方刚的杨锐断然拒绝。
得到了如此完美的响应,邵工真心实意的握住杨锐的手,道:「太谢谢你了,我这个儿子啊,我自己真的没法教,倒是你们锐学组的试卷,他做的好,他的老师也说好……」
「没事,你是我舅的朋友,我能帮的当然要帮。你儿子要是有时间,就请他到西堡中学来,周末也可以,我是住校的……不过,我们锐学组有明确的制度,新加入的成员,第一步先是后备组员,目前来说,除了名字的区别,没有多少实际区别,就是一个考察期的问题……」
「后备组员就便宜他了,你放心,来前我给他说好,他不听话,你就教训他,罚站挨揍都是应该的,你们锐学组怎么搞,就给他怎么搞。」邵工哈哈一笑,又降了一个声调,道:「我这个儿子,邵亮啊,在咱们西堡肉联厂的厂中读书,成绩不太好……」
「成绩好坏没关系,有教无类。」杨锐拿出了补习老师的架势,接着眼神一凝道:「您说可以罚站挨揍,我可真的会罚站打人的。我这边的情况您也了解,我能保证您儿子成绩提高,您就不能怪我让他吃苦……」
「那当然,那当然。」邵工连连点头,再看不到丝毫的高工架势,和杨锐握手以后,更是拉着段华的手臂直摇。
杨锐表情淡定,心里爽的不行。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他设计的锐学组,原本就不是为自己一个人,或者一个西堡中学服务的。大舅若是能因此多得两名同盟军,才是再好不过。
第三十五章 新闻稿
在民兵团的帮助下,段航带着刑警队,将霍老四的团伙人员抓了个一乾二净。他们原本就是本地团伙,许多人还有案底,通往外地的道路一被封上了,警察按照名字来逮人,想漏网都难。
这也是他们太嚣张,霸占汽车站的几年时间里得罪人太多,连个愿意包庇的人都没有。
当然,包庇的罪名亦很重,在运动刚刚过去几年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心有余悸的。
溪县当地的江湖人物同样倒了霉,不少人被段航搂草打兔子,送去了预审科,因为有民兵团配合,六名通缉许久的犯人也落了网,再加上争取减刑的家伙大肆告密,县城内外被梳了两遍,看守所都满员了。
听说有两个团伙,总计六名通缉犯落网,段航险些乐晕掉。
他这个刑警队的大队长,原本是不太好做的,上面每年都有名额和指标,虽然说总能完成,可完成起来也很费劲,而且,完成了也只是做到了本职工作罢了,称作功劳颇为勉强。
溪县只是一个县城,没什么大案要案,一年最多发生一半次恶性案,同样属于未破获挨骂,破获了应该的案子。
简而言之,段航做的就是没有功劳但有苦劳的工作,最近两年都处于痛苦的熬资历当中。
这一次,逮捕霍老四的团伙也算不得什么,可逮捕了六名省厅通缉的案犯,却是板上钉钉的功劳,是战斗力的证明。
原本不太支持段航工作的局长笑逐颜开,连着两天往地区跑,每次回来都是春风拂面,慈祥的好像圣诞老人似的。
段航的工作热情瞬间点燃,连送杨锐回校,都拖延了两日,附带取证方才成行,路上跟是言之凿凿的道:「到明年,最多到后年,我估计就能再往前窜一窜,到时候,你再找表哥我,就得问段局长的办公室在哪了。」
说着,段航哈哈大笑,屁股底下的自行车叮铃咣啷的响。
杨锐怜悯的看他一眼,道:「真要是明年或者后年才论功行赏,你现在高兴的是不是早了一点,万一中间别人也立功了,你这次的功劳不就被掩盖了?」
段航不在乎的道:「你以为立功是那么容易的?就咱们这个县,一年能有几个通缉犯路过?再还得落在你手上?立功有那么容易吗?」
杨锐很想说「有」。明年就是严打年了,普通刑事犯都会被重判,许多人发觉情况不妙,就会想办法跑路,于是变成了通缉犯,再被异地的警察抓到送进监狱。等翻过年去叙功,所有人的逮捕数量和质量都会提高几个层次,段航今年获得的一点成就,也就被稀释了。
杨锐又想到:霍老四今年栽了,对他说不定也是好事,少判好些年呢。等明年的时候,他会不会感谢我?
「对了,你怎么不开你们刑警队的边三轮?到了学校可是有一个大坡的。」路上无事,杨锐好奇的问了一声,身子前倾,使劲蹬着自行车,他们前后都有归心似箭的同学,一门心思的要回学校吹嘘自己见到的民兵团围城的故事。
段航则是满脑子的前程,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把车轮蹬的像是风火轮似的,和杨锐平行骑行,喘着气道:「边三轮得给办案的同事用,我们路近,骑自行车就行了。」
「你是想给同事留个好印象吧。」杨锐可见过不止一次段航骑着边三轮,戴着墨镜,帅气的穿行于县城街道。
边三轮就是右侧带一个车斗的摩托车,老电影里非常多,在80年代乃至90年代都是非常装13的工具,用来泡妞的话,效果和后世的敞篷车差不多,相对矜持的女孩子通常也更乐意接受坐边三轮的邀请。
刑警队的光棍们,常有借边三轮来创造机会的。而在平时,它又是段航的个人座驾,等闲不会给人用。
段航呵呵一笑,迎着风道:「局里准备换车了,报告都打上去了,我要是做了副局长,说不定能配吉普车,边三轮算什么啊。」
杨锐哑然:「你还真是个官迷。」
「这个叫进步。」段航脚下发力,座下的加重永久又快了两分,风吹起衣襟,如同抗日剧里的汉奸,脸上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杨锐也得全力蹬车,才跟得上段航的速度。
不过,段航毕竟是工作了的人,极速没持续多久,就喘着气慢了下来。
倒是杨锐每日练习不辍,尚有余力开口问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地区的领导注意到你。不过,也有可能留下后遗症,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啥主意?啥后遗症?」段航还是很相信杨锐的,他最近一段时间搞出来的事,明白无疑的证明了自己的头脑。
杨锐顶着风,一边骑车一边大声道:「把你抓了通缉犯的事,写成新闻,发表到报纸上……」
咕哧……
段航一把捏住了手剎,自行车几乎倒数起来。只见他灵活的将车倾斜的横过来,自己舒腰伸腿,撑住了车子,问:「你会写新闻?」
杨锐骑出去老远才停下来,无奈回转,道:「你不先听听后遗症?」
「只要是正面的新闻报道,能有什么后遗症?」80年代是文青的年代,也是崇拜文字的年代,名字变成报纸铅印,不管是作者还是人物,那都是大好事,无数政治偶像,都是如此诞生的,段航想到杨锐的文章上了《科学画报》,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杨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道:「看在你送我回学校的份上,这篇就让你自己署名了,主要内容,是强调警惕和严厉打击刑事犯罪,要出重拳,下大力,对辖区内的犯罪案件采取零容忍的态度,你先看看。」
比起严打的要求,杨锐撰写的新闻稿要温和一点。不过,现在是82年,提前一年略显温和才是正常的,而且算得上是有先见之明。
另一方面,这篇新闻稿还大量借用了一些后世的美国地方演讲,以及警界思维。克林顿时代以后,美国地方犯罪日益恶化,竞选市长和地方检察官的政客,通常都以严厉打击犯罪作为任内的重要许诺。在这个政治娱乐化的国家里,实情如何不必讨论,演讲和说话的方式是绝对值得学习的。
例如「零容忍」这样的词语,放到社会治安崩坏前夕,得到上级赞许和社会赞同,是极有可能的。
短短的千把字新闻稿,段航很快就看完了,激动的道:「说的太好了,比我想的还好。」
「后遗症。」杨锐再次提醒。
「对,后遗症,这能有什么后遗症?」
「这是个标签,发了这篇新闻稿,你以后就是零容忍的代表了。对刑事案件持有从重处理的态度,即使你升上高位,这种标签轻易也是摘不掉的,所以,如果国内政治气氛偏向宽松的时候,你的晋升就会受到影响……因为是你署名的新闻稿,你首先得认同它。」
「我认同,刑事案件当然要从重处理,我一向就是这个态度,局里的同事都知道。」段航满不在乎的道。
杨锐耐心的道:「标签不是开玩笑的,你以后要是发表相反的言论,会被看作不诚实和反复小人的。」
「我不开玩笑,你是没有接触过恶性犯罪,有的人,你就不能把他当人看。」
杨锐再三确认他的想法,这才骑上车子,又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让新闻稿变成新闻的东西。」
段航拆开一看,里面露出一迭大团结。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航当时就急了。
「又不是给你花差的。」杨锐压住他的手,道:「这里面一共是500块钱,是给你的活动基金。大舅和外公在国企多年,认识的人多,你找一个合适的记者,把这笔钱花出去,一定要抢在这边定案后不久,把新闻稿发出来,没定案不能放,拖的太久,效果就弱了,也不成新闻了,现在的新闻版面都紧张,不是容易的事。再一个,新闻稿尽量不要改,就是改也不能改变了主要意思,你不花钱,新闻稿就不一定能按你的意思发……」
「那也不能用你的钱。」
「你有500块吗?」
段航不由的脸红。500块可是他一年的工资,要攒起来的话,两三年都不可能,刑警队本来就没什么油水,段航身为县里的头面人物,花销又大,身上连100块的存款都没有。
杨锐声音放缓,道:「我的稿费用不完,这笔钱先借给你,到时候还就行了。你要觉得不安心,以后配了吉普车,借我开两天,就算是利息。」
段航苦笑:「这钱太多了。」
「是挺多的,但要是少了,你一个县里的警察故事,能上《南湖日报》吗?能排在二版前吗?」
南湖日报是溪县所在的地区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也是领导们必看的报纸,只有这份报纸,或者更有权威性的报纸,才有较高的宣传价值。
段航一惊:「要上《南湖日报》?」
「最好是头版,哪怕只给一条消息索引也值得,正文要醒目,不能搞成下转三版什么的。你只要能找到一个肯收钱能办事的,就偷着乐吧。」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事儿多了,也就是外公一家身在国企,门路广博,杨锐才出这个主意,否则,光是写一片新闻稿,根本就别想发出去。
要按自己的意图来发表,那要打通的关系就更多了。
当然,用时代委婉的说法,这是走后门,和读书人偷书的性质差不多的。
杨锐不给表哥拒绝的机会,骑上车子快速向前。
这时候,同行的学生都骑到前面去了,段航在后面空想片刻,一咬牙,把钱揣到怀里,也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西堡中学,都不再提新闻稿的事了。
杨锐是感情投资,给自己的大表哥,没什么舍不得的。他有2000多的稿费,也确实花不完,若有需要还能再做文抄公,钱来的容易,花的也痛快。
段航已经猜不透自家表弟的心思了,只能学着评书里的人物,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用「容后再报」或者「滴水涌泉」之类的话来让自己安心。
将自行车锁在车棚里,杨锐甩着胳膊往里走,刚到操场边缘,就听到热闹的人声。
「杨锐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有无数双眼睛看过来。
这里面,不仅有学生,更有不少是老师。
大致看看,西堡中学的老师,几乎都来了。
「干什么呢?」穿着警服的段航站到了前面,令周围安静不少。
「杨锐,西堡肉联厂赠送给咱们学校的东西,都放在体育室了,你点一点,这是清单。」卢老师声音有点怪。
杨锐展开清单,只看了一眼,眼神也变的古怪万分。
只见清单的第一栏,就赫然写着「肉罐头20箱计480罐」的字眼。
仅此一项,就是一千五百块以上的市场价。
钱还不是最重要的,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480瓶罐头的诱惑。
整齐码放在一起的肉罐头,堆的比人还高,除了肉联厂的工人,普通人估计只在谴责美军和国军奢靡的电影里看到过这种场面。县供销社一次都运不来如此多的存货。
别说是学生了,学校老师都来围观这西洋景,而且忍不住的低声讨论。
第三十六章 奖学金
西堡肉联厂送来的肉罐头共有三种,分别是排骨,红烧肉和梅菜扣肉,都是一斤左右的容量,480罐接近半吨,相当于5头净猪的量,也只有公对公的赠送,才不惹人闲话。
这么多罐头,杨锐足可以给自己留上二三十罐。以一名技术处的主任身份来说,这已经是大手笔了。
但是,清单里的物资远不止这些。
10小箱120听的水果罐头,400斤的新鲜橘子,20袋50斤装面粉,还有一大桶50斤的猪油,要么是肉联厂自己的产品,要么是对外交流换来的,全都是超规格的赠送。
杨锐不禁踌躇,邵工和大舅的面子,有点太大了吧。
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值个四千块呢,关键是有钱也买不到。
各个单位之间的赠送和交换虽然频繁,但纯粹的赠送还是比较少见的。当然,要是送给县一中,4000块的商品也算正常,但人家通常都会回报几个名额,或者降分录取几名西堡肉联厂的子弟学生。
西堡中学虽然距离肉联厂较近,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本来就是不用花钱就能读的中学,又何须赠送物资。
国企虽然都是大头,可冤大头还是比较少的。
杨锐想不明白关节,卢老师更是诧异万分,又问:「这些怎么分配?橘子怕是放不住几天。」
赵丹年不愿意出面处理这种事,就委托给了卢老师。卢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杨锐交流。这学生的表现太出人意料了,而且,校长还专门开了小会,说明物资的分配权归杨锐,是人家西堡肉联厂戴着帽子送来的东西。
既然没有分配权,那就只能配合工作,身为班主任的卢老师,多少是有些别扭的。
好在杨锐表情正常,既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多表示,公事公办的颠了颠橘子的份量,又翻看了几只,道:「橘子平均分配给各个班级吧。这里估计有上千只,保证每个学生能有一个,晚自习的时候按班级发下去。多出来的,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均分给各位老师,一部分均分给参与了试卷制作的同学。」
按他的分发,普通学生只能尝个味道,老师们倒是每人能得三四斤,和过年过节时的福利差不多。参与了试卷制作的学生人数不少,平分下来,每人能多得一斤不到,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处,却是将劳动与未劳动者给区分开了。
卢老师听他分配的清楚,不由笑道:「这个好办,我去借个秤,再找几个人,一会儿就分出来了。」
「麻烦卢老师了。嗯,面粉和荤油抬去厨房吧,每天中午给老师和同学们加餐正好用得着。」不住校的学生,中午也在学校吃饭,这时候加餐是最公平的。
卢老师点头应了。
「罐头……先放着吧。」到了最重要的部分,杨锐的决定令人错愕。
卢老师的笔都点到了纸上,好险没给戳破。
分到最重要的东西不分了,是故意的吧?
老师究竟有没有罐头拿,你先说个准话不行吗?
卢老师还是很矜持的,目送杨锐离开,其他人不免议论。
早得到授意的王国华,主动的承揽了具体的分配工作。
至于最馋人的罐头,继续堆成小山似的,屹立不倒。
当天下午,就有学生看热闹似的,来到体育室这里,参观罐头们。
杨锐像是没事人似的回到教室,先协助段航搜集证据,完善证据链,下午开始看锐学组的账目,又检查锐学组成员的作业,到了晚自习的时候才占据了教室,开始统一讲题。
作业可以被检查,是锐学组50多名成员目前仅有的直接好处,杨锐虽然不会一道道的批改下去,但还是会着重查验某些学生的某些题目,了解他们对知识点的掌握,进而单独辅导或有的放矢的讲课。
当然,讲课就不管是不是锐学组成员了,任何人都可以旁听,而这些旁听生,通常也就是入组积极分子。
杨锐做补习老师的最后两年,既上过一对一的补习课,也上过两百多人的大课,掌控课堂的能力极强。
相对80年代的教学方式,他怎么做都是新鲜的。80年代是一张白纸的年代,师范的老教授知识结构陈旧,还在用五六十年代的俄式教学法教导新生的师范生,没有接受过系统师范教育的老师更多,接受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教材和考试大纲的更新比他们学的还快。
在明年高考是哪几门科目都不能确定的年代里,创新的教学方式有的是,有用的教学方式就不一定了。
这样做了三天,杨锐离开时落下的功课算是补上了。
而学生和老师们,对罐头的好奇也到了顶点。
光给看不给吃,谁受得了?
就连胡燕山都被学校的气氛感染,跑去山下,自己买了两个罐头回来,蹲在宿舍里给吃了个一乾二净。
这时候,杨锐方才召集锐学组,开始印刷两套新的试卷。
令人惊讶的是,两套试卷竟然分别是初中和高中的全系列试卷,有数理化,语文英语和生物六门。
负责安排油印的黄仁同学接到卷子就晕了,看杨锐的表情像是看神一样。普通人抄写这些卷子都要好长时间吧,还是跨四个年纪的六门功课?
还有前两天用来抢占市场的锐学组秘卷,加在一起,杨锐不眠不休的出卷子,时间也不够吧。
黄仁忍不住问:「这些卷子都要印出去卖吗?不会有人找上来吧。」
霍老四因为盗版被抓了,他莫名的感同身受了。
杨锐莞尔:「不卖,你按照咱们学校学生的数量来印,多印10%吧。」
「初中的套卷就按照初中的学生人数印?」
「对,拿给他们考试用的,所以要注意保密,嗯,全部交给锐学组的前10名来刻。」
「那会耽搁他们复习吧。」黄仁有点不确定的道。
杨锐笑了:「咱们锐学组又不是靠堆时间堆出来的,一天学10个小时还学不出来的学生,学再久也没意义。你去分配工作吧,有人不愿意,你要说明原因,实在不愿意,就报告给我。」
在杨锐的概念里,他的锐学组应该有两种人,一种是愿意为国家和人民奉献终生的,一种是愿意结成利益同盟奋斗终身的。
不管选哪一种,他都不需要书呆子。
锐学组的资源也不应该浪费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自己都考不出来书呆子,怕是只能称作呆子了。
油印的设备齐全的情况下,几百份的卷子只要一天就印了出来。
锐学组秘卷每天要销满500套的,也只要4个小时的油印时间。
杨锐检查了试卷以后,中午时分,直奔食堂。
几百名学生在校内吃饭,2000斤白面很快就没影了,倒是五十斤荤油用的很省,大师傅都是用来炒素菜,味道又好,用量又少。
这么好的食物补贴,连带饭的学生都少了,走进食堂的院子,就见树下路坎上都蹲着学生。
杨锐是掐着上菜的时间来的,他等大家打好了饭,就选了一个大石桌,站了上去,高声道:「我有一点事,通知一下。」
「是杨锐!」
「杨锐?」
「杨锐!」
「哪个杨锐?」
「锐学组的杨锐,就是补贴食堂,分配罐头的那个。」
「分配罐头的杨锐啊,你早点说呀。」
「我刚就说了……」
「嘘,分罐头的人要说话了,你能别吵吗?」
学生们低声议论两句,院子里自动安静了下来。一票坐在房间里的老师啧啧称奇,他们想开个会,强调会议纪律能把人给累死,这家伙跳到石桌上一站,就有效果……
「是学生们自己好交流吧。」老师们互相安慰。
杨锐稍等一分钟,露出笑容,扬声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西堡肉联厂送来的罐头的分配。今天我来解释一下如何分配:第一批用于分配的罐头共100罐,肉罐头和水果罐头各半,将作为奖学金的一部分,分配给三类学生。」
「奖学金?」
「三类学生?」
凝神听他说话的学生们都迷惑了。
在80年代,国内还很少奖学金这样的概念。中学要么是免除困难家庭的学费和学杂费,要么就是发起捐款,对像通常是品学兼优,家庭困难等等。
不过,奖学金这个词,大家一听就明白,也都仰着脖子,等杨锐的进一步说明。
杨锐略做等待,待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才继续开口道:「能够得到奖学金的三类学生,第一种是成绩好,第二种是进步大,第三种是积极参与社会实践活动,具体的评判标准,由我来决定。」
「怎么就算是成绩好?要多少名?」有学习成绩好的学生,立刻舔着嘴唇问了起来。
杨锐微微一笑,道:「学习成绩以考核为准,愿意参加考核的学生,今天晚自习以前,向黄仁报名,然后到指定地点进行考试……」
「考试?」这下子,不仅学生乱了,老师也乱了。
卢老师作为杨锐的班主任,不得不从房间里走出来,问到:「杨锐,这次考试是赵校长批准的吗?」
「不是。」
「那怎么能随便考试呢?」卢老师语气温和,表情严厉。
杨锐微笑:「大家愿意考就考,不愿意考就不考。不过,要拿奖学金就得参加考试。」
说到此处,他再次提高声音,道:「这一次发放的奖学金是一次性奖学金,将会有125名学生拿到,初一,初二,高一,高二,还有回炉班,每个年级头25名,还有锐学组帮忙印刷试卷的10名学生,每人10元现金……按照名次高低,分别得到红烧肉罐头,排骨罐头和水果罐头……」
后面的部分都没人听了,学生先为10块钱目瞪口呆,接着,院内已是一片喧腾。
卢老师听傻了:「直接发钱可以吗?还有这么多钱,从哪里出?」
「我看了锐学组的账目,最近因为新试卷的刺激,我们的产量和销量都增加了,算上以前的积累,正好有1000多元的利润,全部发下去刚好。」打掉了霍老四的团伙,锐学组如今每天能卖掉800多套试卷,规模和解放区的地下报纸差不多了,杨锐没有留钱在账上的意思,全部花出去更合适。
同时,这也能给他的奖学金计划,打开局面。
10元钱,正好可以交掉西堡中学一个学期的学费和学杂费,对家庭困难的学生来说,比几套卷子的帮助大多了。
全中国人都知道,学习好能赚钱,但在赚到钱以前,许多少年少女就迫于家庭困难而被迫辍学了。兄弟抓阄,一人下地干活,一人读书上学,在外人听来也许是温馨的故事,在当事人眼里,却是再残酷不过的生活。
这是贫穷中国对年轻一代最大的诅咒,也是最大的不公。
杨锐没有能力让所有人都脱贫,但只要能减轻几十名,甚至几名学生的些微负担,这笔钱所能起的作用,也比他声嘶力竭的讲一个月的试卷要强。
第三十七章 夜考
学生们很兴奋,不论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都感到了希望。
西堡中学又不是一中那样的大中学,初中高中再加上回炉班也只有400多人,125个名额,意味着四分之一的学生有机会拿到奖学金,中流稍差的学生跳一跳,说不定就能够到。
有聪明的,呼噜呼噜的吃完了饭,转身就往教室跑,准备临时抱佛脚的复习一会。也有平日里就是尖子生的学生,有意无意的放慢了吃饭速度,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食堂院内相连的两间平房内,老师们的态度呈两极化,有人觉得不错,帮助同学总是好事。有人又觉得想法是好的,方法是错的。
「杨锐自己就是学生,他怎么能给学生考试,给学生发奖学金呢?」政治老师齐渊拍案而起,却道:「卢老师,杨锐是你的学生,你去说。」
高个儿的化学老师庄牧生乐了:「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卢老师是杨锐的班主任,他就要负责把杨锐管理起来,怎么,我说错了?」齐渊有一个叔叔做了官,前几年将他调到了西堡中学,虽然不是什么好工作,总算解决了干部身份,最近几年,他考虑的就是调到县里面去。但他除了会背语录什么都不会,又没有文凭,县里几所中学的校长闭着眼睛也不愿意要他,只能这么拖下来。
不过,因为心里打的是调走的主意,齐渊在学校里就有些特立独行,除了盯着工资和奖金以外,就只剩下各种偷懒的主意了。
卢老师揉了揉深陷的眼眶,有点为难的道:「锐学组的钱,还有西堡肉联厂送来的物资,都归杨锐分配,这是校长允许的,我就是去说,也不能参与管理。」
「先让他把考试停下来,然后再说分配的事。他自己就是学生,凭什么给其他学生考试。」齐渊其实很想把物资分配的工作揽到自己手里,若是能把锐学组也揽入怀中那就更好了。可惜赵校长是个油盐不进的角色,他叔叔也不是什么大官,这种事儿只能想想算了。
庄牧生向来看不起他,又是工人出身,使劲吐了一口烟,就语调怪怪的道:「有的人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凭什么给高中生上课?论水平,杨锐的数理化能考满分,有的人连20分都考不到。」
齐渊的脸瞬间通红一片。
他初中毕业就下乡了,费尽力气招工到了县里,然后又进西堡中学,也没时间提高文凭。好在他下乡背的语录够多,做政治老师糊弄一堂课还是没问题的。
庄牧生同样是工人出身,却是有点真才实学的,他嫌齐渊坏了工人的名声,一直不待见他。
不过,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出言讽刺,还是第一次。
「你是收了杨锐的罐头才帮他说话的吧。」齐渊竭尽全力的做出反击。
庄牧生不屑的吸了一口烟,喷在齐渊脸上,懒得理论的道:「滚一边去。」
连受羞辱的齐渊一把扭住庄牧生的衣领,然后被其他老师迅速分开。
「咱们走着瞧。」齐渊用手指点了庄牧生,又点了卢老师,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骑上自行车就下山去了。
「唉,他叔叔是教育局的领导,你们何苦得罪他。这个状告上去,以后评职称,调动工作都受影响。」年纪大些的老师无奈劝说。事业单位舒服的地方是稳定,不舒服的地方也是稳定。一个人在一个单位里干一辈子,要是得罪了人,就会被压一辈子。做领导的虽然不一定记得你的好,但你的些微得罪,都会被放在记忆深处仔细存放的。
「不怕他。」庄牧生把烟头丢到地上,走了。
老师们也没了吃饭的兴趣,纷纷离开食堂。
回到教室,每个班级都是努力学习的身影,倒是让老师们宽慰不少。一些学生主动来问问题,更是引的每个班的老师都忙碌起来。
在这个激情燃烧的年代,绝大多数老师其实都有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崇高理想的的。免费给学生补课,关心学生的学习和生活之类的表述,还真不是宣传语。
是到了全世界都向钱看的时候,老师们才因为社会的看法不同,而扭转了自己的思维。
毕竟,如果那些小学毕业的暴发户们和他们的亲戚,每天变着法儿的炫富,然后嘲笑默默耕耘的老实人,就算老实人不变坏,老实人的身边人也会敦促他们变坏的。
好在82年的学校依然纯洁,像卢老师这样40岁左右的教师,虽然每天晚上都要回家,可他还是会利用中午的时间给学生讲题,一有空闲,就会占用下课和自习时间,虽然水平比不上后世久经训练的教师,可初衷和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不仅如此,一些老师还会主动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80年代也没有什么买房、医疗或者养老一类的问题,拿着铁饭碗的教师,除了需要存钱买电器,养活一家老小以外,并没有一定要存钱再存钱的毛病,遇到因为经济困难问题而辍学的学生,往往都会尽力帮忙,甚至有人拿出一个月的薪水资助学生。
西堡中学是乡镇中学,遇到的问题比城市中学还要多。
老师们也只有更努力,才勉强能让学校有一些升学率。西堡中学作为附近十里八乡最好的乡镇中学,每年能够产生几名大专生,十几名中专生,是老师们最大的安慰和成就。
也正因为如此,杨锐的行为虽然出挑,可大部分人都是认可的。
较为古板的老师,也会因为校长的同意,而做出观望的态度。
全校30多名教职工,如齐渊一般的仅此一人。
他去告状了,校内无人再阻挡杨锐的工作。
下午放学以后,锐学组的学员们出现在各个班级,指挥着学生们开始搬运桌椅到操场。
锐学组都是回炉班和毕业班的,支使低年级的学生轻松顺畅,一会儿,操场就摆满了桌椅。
西堡中学没有什么教学楼,教室都是平房,将桌椅搬到操场很容易。学校又有锐学组出钱买的各种大灯,扯了电线过来,一通电,就照的灯火通明。
杨锐满意的看着,一会站到主席台上,道:「就在操场考试。」
「真的露天考?」黄仁没想到真的这么做,道:「要是下雨或者刮大风怎么办。」
杨锐无所谓的道:「反正大家的条件都一样,如果雨太大,那就直接交卷,答出多少分算多少分。刮风也是一样,我们最后是排名。」
「有的学生写的比较快,有的学生比较细致,但写的慢……」
「管那么多做什么?」杨锐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们这个不是高考,就是一次奖学金的评定,如果成绩真的够好,那就应该写的又好又快,只是写的快的或者写的好的,谁的排名靠前,那都是运气,拿不到奖学金也只能怪自己。」
「其他学生估计不会这么想。」
「随他们,玻璃心的同学,最好也别找我。」
黄仁其实很佩服杨锐的决断,可他没有这种决断,还是给学生们详细解释了半天,直到被杨锐拉回来。
「好了,咱们准备开始考试吧。」杨锐看了一下表,道:「现在是7点钟,考试时间是5个小时,也就是考到晚上12点,中间可以申请上厕所,单独去就行了。不允许作弊,不允许说话,不允许交换试卷,发现了记名字,试卷记作零分。」
「连考5个小时?」前排的学生立刻喊了出来。
「没错,连考5个小时。另外,六科试卷会一起发给你们,你们愿意先做哪一门就做哪一门,最后计算分数的时候,是按照总分来计算的。也就是说,我们一次考六门,总计5个小时。你们愿意先答语文,然后彻底放弃英语也可以,或者先把各科的小题答晚,再做大题也可以。总而言之,五个小时六份卷子,昨晚多少算多少。不过,大家放心,这套卷子的题量是比正常试卷的题量要少的,努力一点,5个小时还是能做不少题的。」
杨锐将考试方式一说,顿时哀鸿一片,大声反对的都出现了。
杨锐指了一下大灯照耀下的钟表,淡定的道:「现在是九点零一分了,珍惜时间。」
他这么一说,学生们只好开始拚命的做题。
卢老师疑惑的走上主席台,低声道:「这样弄的话,学生很难发挥自己的实力的,而且,混作卷子,会让思维混乱的。」
「日本中学考试的时候,就经常采取这种方式的。」杨锐摊开手,道:「条件有限,总不能真的连考六天吧。」
听说日本人都用这种法子,卢老师勉强点头,说:「组织考试的确挺麻烦的。」
「不仅麻烦,连考六天,估计考题都要泄光了。再者,也不用这么浪费学生的时间。」说到这里,杨锐停了下来,另起话题道:「卢老师,您能帮我找几个熟悉的老师,从明天开始批阅试卷吗?」
「所有的试卷?」
差不多全校学生都参加了考试,除了胡燕山那样的学生,即使不缺钱的学生,也愿意为了荣誉拚搏。反而是锐学组的一些学生要出卷子和监考,没有参加。但不管怎么算,批改试卷的工作量都很大。
杨锐让他思考了一会,才悄悄的道:「锐学组还留了一点家底,老师们批卷子,算一点润笔行吗?」
「啊?给钱,给钱不行……」卢老师连忙推阻。
杨锐握住他的手,稳住道:「您别急,钱又不是给您一个人的。再说了,批卷子是业余时间做的事,您问问老师们,有愿意参与的就来,不参与的也不强求,就按一天2块钱的标准来结算。」
一天2块钱,就是教师的日薪。当然,正常的日薪计算是按工作日算的,拿铁饭碗的先生们都喜欢用自然日来算。
无论怎么算,这都是一笔不错的收入,卢老师想了一会,道:「那我问问人。」
「麻烦您了。」杨锐表达感谢,暗自点头:如果锐学组开始给老师们付薪水,那锐学组在西堡中学的地位可就上升了。
卢老师哪来知道杨锐想的如此复杂,还在为该不该收钱而纠结不已。
第三十八章 润笔
用连续的五小时,考六门功课,和它们分开考校是截然不同的。合理的分配时间,分配难度在这种考试里,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操场上已经满是喘气,转头和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
当然,要是真的学霸,也不在乎什么样的考试了,一路碾压过去也就罢了。可惜西堡中学,并不存在强悍的学霸。
事实上,以西堡中学的师资力量,也教不出真的学霸来。除了杨锐这种,只有天赋异禀的超级神童能读书数遍其意自见,否则,就靠着一点教科书,少的可怜的教辅材料,还有尚在自我学习中的教师,又怎么可能掌握中学阶段的所有知识。
要知道,现在的高考命题组,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考什么。
他们出的高考题,经常超越高考大纲的要求,另一方面,高考大纲的要求又往往超出了教科书的要求。
经常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一名命题组老师看到一道好题,或者创造了一道好题,兴奋的一拍脑袋,就给放到考题里去了,至于是否超越了大纲的知识点——大纲又不是我出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上级领导呵呵一笑,学生又能如何?
在西堡中学这样的乡镇学校,一个聪明的学生,可以学到拋物线的标准方程和几何性质,可以自己观察图像,了解概念,可书里要是没有双曲线的内容,老师又是照本宣科,他又怎么知道双曲线共渐近线的弦长公式怎么求?
就是把少年高斯放在这样的乡镇中学,接受相同的教育,遇到这样的题目,他也只能瞪大眼睛问:你逗我玩呢?
中学课本的知识点,都是再精华不过的总结,是无数的前辈,或者说,是无数得到了充分教育的前代超级学霸,用很长时间研究总结出来的精要。一名初生的学霸,要是得不到充分教育,或许能逆天的自己总结一些知识点,可要说全都总结了出来,老年高斯就该被吓活了:你逗我玩呢?
计算从1加到100,进而发现了算术对称性,这是一个美丽的小故事,可你要想自创等差数列的公式,那就是做梦了。
杨锐扮作监考老师,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就对西堡中学的学生水平有了一个感性的了解。
太惨了!
他以前只关注到了同班学生,正如学校将回炉班看作重点一样,也只有复读中的回炉班学生,才有稍微看的过眼的成绩,但也就是后世高一学生的平均水平。
至于其他的毕业班学生,怕是连初三的水平都达不到。
五年制的小学,两年制的初中,还有两年制的高中,结果是九年义务教育结束,高中就毕业了。
但少了三年的学习时间,自然不能毫无表现。
初一学生做四则运算困难,初二学生不会证明,高一学生不懂函数,高二学生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杨锐默默估计一下,按这样的水平,6门各100分的卷子,总分得到300分的人数,估计不超过20%,毕业班估计要降到10%以下。因为高二和复读班是共享一套卷子的,难度也是高考的难度。
「没有大毅力,这里百分之七八十的学生是考不上大学的。」杨锐是以自己做补习老师来分析的。
同是80年代,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学生,升学率也有两位数,某些重点中学的升学率能赶得上后世学校。
学习要靠自己的话,任何一个年代都是愿望罢了。学习学习,学是老师的,习是自己的,强悍的老师和强悍的学生都有改命的能力,但最成功和最容易的成功的,还是名师高徒。
杨锐也借此时间,重新整理思绪。
让所有人都通过高考独木桥是不现实的,等忙完了这一阵,也该给考不上的学生找一条出路了。
不过,要找一条能比得上高考的出路,那还是太难太难。综合考虑,直到90年代,高考仍然是最轻松最畅快的社会上升渠道。
到了九点钟,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的上厕所,也有少量交卷的人。
杨锐拿到卷子看了看,大部分是玻璃心的**众,也有成绩实在太差,完全没有希望进入四分之一名次的学生。
「提前交卷的名字记录下来,如果申请加入锐学组的话,要降低评价。」在中国出生是噩梦难度的人生,出生在乡镇还有一颗玻璃心,那就是妥妥的地狱难度,消耗的资源要大大增加。
「明白。」黄仁精瘦精瘦的,心却很细,也可以说是心也精瘦精瘦的。不像是粗枝大叶的王国华,或者专注于卧推练肌肉的曹宝明,黄仁不仅擅长锐学组的细致工作,而且本质上很喜欢这些记录分配的活儿,是个相当合适的秘书长人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到了12点钟,能做完80%题目的人都没有。
但杨锐还是毫不犹豫的宣布道:「考试结束,大家住手,监考的同学收卷吧。」
「再延长两个小时吧,题都没做完,这么多卷子,太浪费了。」许静坐在前面,不舍得的喊了一声。
这个理由让杨锐颇为无语。
然而,卢老师听到了,竟然也跟着劝说:「要不再延长两个小时?好多学生连4门试卷都没做完,现在收回去,下次的效果就不一样了。」
「延长两个小时,考试的效果也没有了。他们想做卷子,以后有的是。再说了,12点延长2个小时就是2点了,这里好多学生平时都是11点就睡觉的,打着瞌睡做卷子的效果也不会好。」
卢老师没想到杨锐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拒绝了自己「合理」建议,诧异之余,再次意识到他和其他学生的不同。
虽然杨锐用了好几个理由,但拒绝了就是拒绝了,而且,黄仁等锐学组的学生,首先听的是杨锐的命令,然后才是他这个班主任的命令。
这种感觉,如果让卢老师描述出来的话,就像是被架空了。
「被架空」的念头只在卢老师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他放弃了,心想:学校又不是行政机构,有什么被架空不架空的,老师也不是领导……
他要是领导的话,现在的感觉大概会更敏锐。
看着被收上来的沉甸甸的试卷,卢老师的心理很快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他和几名相熟的老师交流了一番,再找到杨锐,说道:「要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批卷子吧?」
「今天晚上就开始?现在已经12点了。」
「没事,我们以前也经常熬夜的。」
「那也不好,这么多卷子,一个晚上都批不完。从明天开始,分两三天批掉就可以了,不用那么急。」
「大家都等着呢,早点批掉早点结束吧。」卢老师态度坚持,道:「我问了几位老师,他们都愿意帮忙,少睡一晚上没什么关系。」
杨锐转了转脑子,略有些明白,道:「这样吧,也不强求大家一晚上批好试卷,到后天吧。后天中午以前把试卷批改好,润笔就按3天来计算。
卢老师没有再说不要润笔的话,那就是想要的,主动提出晚上阅卷,大约也是想用额外的劳动,证明自己不是平白得到这笔钱……
杨锐自然不能这么压榨学校的老师,再者,润笔费是从锐学组的利润里出的,也算是集体财产,他支出的一点负担都没有,轻松许出3天六元的报酬。
也只有老师们也得到实惠,他在西堡中学的威信和话语权才能进一步提高,否则,等到高考复习的时候,他的意见和老师们的意见冲突了又该怎么办?
用学霸的实力来讲道理是一部分,用心塑造的威信和话语权又是一部分,杨锐读研的时候,看过太多的事例。譬如各个学院的院长,其科研能力并不一定是全学院最强的,可他的话却是学院里最有用的,不仅对普通学生和老师如此,对那些声明卓著浑不怕的著名导师也是如此。对不差钱的用行政权力,对不怕权的用经费压力,对不怕钱不缺钱的用舆论「引导」,无论学校企业还是政府,不外如是。
卢老师既高兴又不好意思,道:「用不了三天时间,用一天……最多两天就批完了。」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还代表着其他的老师,所以说到一天的时候,就没那么坚定了。
杨锐微笑的宽慰道:「三天是工作量,要是一天或者两天能批完,那就再好不过了,是提前完成任务。另外,您也别觉得钱是谁出的,就是学校出的,锐学组也是学校下面的组织,和校办工厂什么的一个道理。」
「还校办工厂呢。」卢老师笑了,道:「行了,我给大家说一声,各科找一名老师,明后天的就能弄完。」
「别,按初中部和高中部来算,一科一名老师,另外最好再找两名老师来复核,大家答题不容易,弄错了挺伤人的。」
「啊?那不是要14个人。」卢老师本来想的是6个人包干,每人6块钱,一共也要36元。
没想到杨锐动动嘴,就把数字给翻了2倍有余。
杨锐耸耸肩:「咱们期末试卷不都是这么弄的,现在一个年级也100人呢,全是填空简答还有大题,一个人批都很累了,不分初中高中的话,老师们要说周扒皮了。」
卢老师失笑:「给学校批卷子毕竟不一样。」
额外收入和正项收入的快乐阀值自然是不同的。
杨锐恨不得把全校老师都拉进来,多给出的2个复核的名额,也是免得有老师想赚润笔,又因为学科的因素批不成,反而不美。
他从兜里拿出准备好的信封,道:「我答案都是按照两份来准备的,您就按照这个标准来找人吧,要是人找不齐,最好请先批完的老师多做一点,润笔按比例分出去。」
如此清晰的付酬方式,卢老师只得一一答应,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杨锐这才回去,和帮忙的学生一起,将桌椅板凳抬回到各个教室。
接着,他又拉住黄仁,递给他四张纸,道:「你把这个按照各年级的人头数印出来,悄悄的,一定保密。」
「神神秘秘的。」黄仁笑着展开杨锐给的纸,看了一张,瘦脸就凝固了。
「教师评价表」五个大字,还有底下按老师名字排列的打分项,班级平均分等加权,让黄仁眼皮子直跳:「你想做什么?这东西印出来发给学生,别人以为咱们又……又要造反了!」
「我们给学生排名,就不能给老师排名了?」杨锐嗤之以鼻:「我又不做惩戒,只奖励排名靠前的老师而已。」
「奖励?学生奖励老师?」
「就叫谢师好了。」杨锐并不隐瞒,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这本来就是要同学配合的。
黄仁听的脸色数遍,好半天才道:「你这么一搞,排名靠后的老师,不是要恨死你?」
「不招人恨是庸才。」杨锐淡定的道:「有的人适合做老师,有的人不适合。适合不适合,他们有的自己知道,有的自己不知道,咱得告诉他们。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已经够难的了,不能因为他们的面子,让学生们难上加难。」
「你胆子真大。」黄仁这么说着,反而笑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表彰
卢老师等人果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将2000多份卷子给批了出来,当然,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做完这么多的题目,白卷和空题相对较多,减少了他们的工作量。
在装满了罐头的体育室里,杨锐收下了卷子,当场打开,每个年级都抽出两份,非常认真的核对里面的答案和分数。
帮忙来送卷子的英语老师王芳顿时有些不乐意了,道:「卷子都是有老师核对过的。」
「卷子是我出的,答案也是我给的,我再看一看有没有纰漏。」若是平辈的话,杨锐说的还是客气的,作为学生给老师这样说话,那就有点不客气了。
卢老师有点摸到杨锐的脾气,担心王芳年轻受不得激,打岔道:「检查也挺费时间的,先坐下喝点水。小王你也辛苦了一天了,歇会再回去。小杨,有杯子和壶吗?」
杨锐愣了一下才知道说的是自己,从后面翻了两个搪瓷缸子,道:「用开水烫过的。」
体育室如今已是锐学组的大本营了,他们在这里准备了许多的物资装备,开会什么的也在此处。杨锐更是准备将此地作为自己的补习教室,等到锐学组的成员逐渐固定以后,更深入的指导,就会在这里进行了。
卢老师亲自倒了两杯水,一杯给王芳,一杯给自己。
他是40岁的人了,算是西堡中学的老资格,王芳只能道谢坐下来,安静的看着杨锐检查。
好在抽查的试卷,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大题的分数也是按照步骤给的,没有疏漏。
杨锐这才满意的放下东西,笑道:「实在是太辛苦老师们了,没有你们帮忙,要把这么多试卷的分算出来,怕得好几天时间。」
“能用得上就好,十多个老师帮忙呢。”卢老师说了这么一句,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和自己的学生寒暄,怎么想怎么不合适啊。
杨锐一无所觉,又客气了两句,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卢老师道:“这是给各位老师的润笔,请您分给各位老师。”
“哎呀,这个……”
“请一定收下。”杨锐微低头,小弯腰,一副日本人的作派。
在这种场合,日本人的招数是很好用的。
在杨锐看来,全世界**行的最漂亮的是日本人,无论是用古董名画也好,大堆的现金也好,总能让人有一种诚恳的感觉:您收下来,大家都高兴。
不仅如此,**的日本人一般还很认真,能用不那么明白的话,将**的价码明明白白的摆出来,更不会有人用假古董之类的东西糊弄人,算是比较讲究诚信的。
最难得的是,日本企业疯狂的对外**,疯狂的用钱砸政治家,却总能让自己的中低层员工安分守己,不做受贿之举措,这就像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吸毒的毒枭,天生就有把事业做大的团伙文化。
与之相对的是中国的**团伙,出国竞争的时候总是束手束脚,恨不得变成跨国公司的道德楷模,可不等回到国内,就开始惦记着弄**报销的事儿,如同以贩养吸的毒虫儿,过的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在**取得优势的排行榜上,日本这个状元一骑绝尘,将东南亚的同类国家远远抛下,中国人的**艺术,连前三都排不进去。
作为一名生物系研究生,杨锐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听师兄师姐们吹嘘过,也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进入跨国药企,用钱把老外的药监会主席砸晕,用钱把律师和法官砸晕,用钱把媒体和陪审团砸晕,然后自己被销售提成砸晕。
如今条件有限,杨锐也只能先训练表面功夫了。
卢老师和王芳哪见识过这个啊,都被杨锐的态度给弄胡涂了,尤其是刚工作不久的王芳,心想:这家伙给钱还给的挺让人舒服的。
“那我就收下了……”卢老师说了一句,觉得有点单薄,也不知道再应该说什么。
“感谢各位老师,以后还请继续关照。”杨锐彻底入戏了。
“好,好……我先回去了……”卢老师又接不上词了,呵呵的笑了两声,赶紧带着王芳走。
出了门,王芳忍不住嘀咕道:“您也不数数。”
“怎么好意思。”卢老师一脑门子的汗,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做过私活呢。
还是王芳年轻,笑道:“都出来了,快数数。”
“就那么急?”
“过年就说给大伟买辆自行车呢,一直没攒够钱,加上这次的就差不多了。”王芳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国家单位里面工作,每个人拿多少钱,有心人都知道,不知道的是懒得知道的。这时候也很少有钱的二代,大家买东西都靠攒。
在西堡镇周围,杨锐这样的官二代已经算是条件好的了,也不过每周比别人多几块钱的伙食费罢了,要不是他自己赚了钱,如今照样处于吃不起肉的状态。
卢老师将白信封递给了王芳,道:“正好,你数了发给大家。”
王芳不客气的甩甩辫子,拿过信封,抽出了里面的钱,然后“咦”的一声,道:“没看出来,这男生还挺细心的。”
卢老师一瞅,信封里共有两迭钱,一迭都是五元的,一迭都是1元的,而且全是新钞,说明是特意换的。
按照之前说好的标准,一共14名老师,每人6元,正好是一张五元加张一元的各14张。
虽然按照总数给钱,卢老师他们拿回去再找钱也很方便,但每人两张新崭崭的钱,感官上是不一样。
卢老师心里更是有点暖暖的,收取润笔的一点点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还是午餐时间,杨锐宣布:下午颁发奖学金。
有些学生鼓噪着要现在就发,杨锐是一概不理的,随着他的目光,上窜下跳的学生更是乖乖的坐了回去。
就连胡燕山,也只是低着头,不敢再做任何挑衅之事。
花豹和霍老四的下场,就像是两面警告牌,插在杨锐身后。
霍老四团伙散了不说,还互相指认,以至于兄弟反目为仇,进了监狱都不安生。
花豹浑身涂满了不明物体,赤身裸/体的挂在县城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还有朗朗上口的对联相配,更是丢面子的极限。
在事情发生以前,胡燕山都不知道混混被抓住了会这么惨。
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18年后又是条好汉。
被臊的像是花豹那样,十八年后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吧。
听说了花豹的遭遇,胡燕山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随身都带着磨尖的小刀,不是用来戳人的,是用来自杀的。
他不怕挨打,不管是街面上的名人,还是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哪有害怕严刑拷打的。可要做名人或者英雄,首先得有一个好名声啊。
胡燕山几次被噩梦吓醒来,就想:我要是被丢到厕所里洗个澡,然后挂在操场的旗杆上示众,学校里的学生会怎么评价?杨锐会给我挂个什么对联?
董存瑞舍身炸碉堡,胡燕山慷慨入屎穴。横批:风中黄条?还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吓了自己几天,胡燕山看见杨锐都绕着走,这自然是有点丢人的,但比起花豹和霍老四的结局,简直可以说是幸福。
就连他的几个马仔都很理解胡燕山,默契的不说不问,蒙头陪躲。
西堡中学的第一刺头不战而降了,学校里的其他刺头就跟不用说了,只要发现杨锐的表情严肃,那就不敢自己开玩笑。
下午放学,连走读的学生,都自动自觉的到了操场上。校长照例消失,只有好奇的老师边聊天边打望着。
学校的喇叭里,开始放送运动员进行曲。
这歌要是每放一次就收一厘钱,那在21世纪以前,世界市值第一的公司铁定是中国的没跑了。
杨锐无奈的听着歌,站在土堆的主席台后面,等大家排队。
主席台上,是这次用来做奖励的125听罐头。
从木箱子里拆出来的肉罐头都是马口铁的外壳,因为才出厂没多久,还簇新的反射着光线,仅仅是外包装就显的无比高档。
玻璃瓶装的水果罐头更是好看,无论是橘子罐头还是黄桃罐头,都显的娇嫩多汁,在甜蜜蜜的糖水中载沉载浮,想想就诱人口水。
这年月,农村送礼都不会送罐头,一包糕点就很不错了,过年过节才送糖果。只有要办什么事的时候,才会买上一瓶或者两瓶水果罐头。
有的人家干脆将水果罐头放在客厅里当摆设,讲究些的还放在玻璃柜子里,就像是现代人将红酒摆在客厅里当装饰一样。
许多孩子兴趣见过罐头在自家客厅里进进出出,但吃过的并不多。一块多的价格,在年均收入100多元的家庭里,就像是茅台酒在年均收入10万元的家庭中的地位一样,送礼可以,来了重要朋友显摆也可以,有喜事庆祝也算,总不能默默的打开了给孩子吃掉。
这么贵的东西,不找一个恰当的时间当众吃掉,那就算是浪费了。
大部分学生,估计还没有等到过那个恰当时间。
现在,有机会得到一听罐头做奖励,这个诱惑与10元钱真是难分伯仲。
大约用了20分钟,乱哄哄的操场方才有了一定的秩序。
杨锐这时候抱着厚厚的一迭信封,稳稳的走上主席台,双手虚按,即道:“现在,我宣布锐学组第一次奖学金颁发仪式,开始了……”
运动员进行曲再次响起。
台下的学生也配合的鼓掌。
杨锐以前也很少出现在这种大场面上,闭了一下眼,又睁开,道:“锐学组奖学金,是为了表彰优秀的学习成绩,鼓励同学的学习热情而设立的。它的奖金来源,主要以锐学组的收入,以及社会捐赠为主。第一期,总奖金为1350元,奖品为60听肉罐头,65听水果罐头。”
奖金比罐头多10个,是准备给锐学组的10名成员的,由于是锐学组的奖学金,杨锐指定受奖人,无人反对。
学生们只将杨锐的话当作陈词滥调,很少有注意去听的,直到具体奖励的时候,才一个个瞪大眼睛。
只有杨锐和极少的人,才隐约的意识到,奖学金的奖励对象,以及奖学金的来源很重要……
没有领导致辞,没有更多的说明,杨锐轻轻的换了个位置,道:“被我喊道名字的同学,请到主席台上来,领取你的奖品……”
“等一下……”一声突兀的喊声,伴随着自行车链绞动的声音,冲进了操场。
在运动员进行曲的鼓励下,只见政治老师齐渊,以八百里加急的“刀下留人”范,直直冲到了主席台下,方才气喘吁吁的道:“县教育局基建科的熊科长来了,他说,你们发奖学金,不合规矩。”
杨锐皱眉问:“我们发奖学金和基建科有什么关系?”
在主席台下帮忙的班长刘珊却是表情微变,她经常给老师们送材料,听到过一些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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