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史书中的美人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没有想到，来找我的人竟然是瑾叔叔。

    曾经，被白离抛弃的我，如果不是因为瑾叔叔，可能、早就死了。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瞳孔是淡紫色，鼻梁很高，就像外国人，带着一丝异域的神秘，据说，他在上穹，曾经是路尼亚时代的臣，也不知为何，到了若姝执政，他竟依然在上穹生活，还过得不错。

    这样的前朝流民自然是幸福的。

    “白苏，你长大了。”他微微笑，就像希腊神话中的神。

    “瑾叔叔……”忽然看到他，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那时很多人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浮现，爸爸，仓木，妈妈，君如诗，夏洛尔，鲜之，还有好多好多人……

    “看来羽翼对你不错，”他继续说道，“你有多久没见过殷了？”

    “六年了。”

    只是六年，可为什么感觉像六千年一样长，过去的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呢。那个叫做殷的男子，和我一起的时光，远远超过这六年，可为什么，想起他来，觉得那么陌生，那些岁月也是模糊不堪的，好像没有哪一日，哪一刻，会被我记下。

    有些岁月，真的可怜如同尘埃，风吹吹，就散了，也许曾经重要过的人都只成了路人甲乙丙丁。

    “畔疆现在很乱啊。”他轻声说道。

    这个，我从鲜之的梦里已经知道了。

    “你没什么话可说吗？白苏。”

    我摇摇头。

    “你觉得，那些都和你无关了？”他问我。

    说到畔疆，悲伤地回忆远远多于快乐的，说到殷，我和他的感情也是比较淡薄的，换做从前，也许我还会帮着殷，畔疆有难我还会帮狼族的忙。可也许是仓木的事情让我把契约这种东西看淡了吧。

    人与人之间是有感情的，不是什么契约就能说明一切。

    这话，我从卡耐基先生的励志书中也看到过，觉得很有感触。

    瑾祎摇摇头：“白苏，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我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我不知道醴缘究竟是何时出现，又和我、和白离有着怎样联系，我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白芷是个怎样的女子，我不知道怎样留住仓木，我甚至不知道我之后的岁月该如何度过。我知道白龙是永生的，可为什么现在存留的白龙是那么少，也许是他们受不了孤独，自己了解了生命，或者说是动了凡心，为了恋人死去？

    我抬头看着瑾叔叔，期待从他的目光里找到答案。

    他淡紫色的瞳孔看着我，我猜不出瞳孔里边是什么。

    自己的问题，只有自己疯狂去寻找那个答案，不过，答案可能并不唯一，还需要我的抉择，而且，碰上这样一个答案，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艰苦探索去成就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

    “韩子高，记得这个名字吧？”他问我。

    怎么会不记得？如果现在搜史书，还可以搜出这个名字来，史籍记载他“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在传说中，他可是可神奇的人物，他的两臂修长，善于骑射，形体俊美，肌肤诱人，实在是英武异常，令人痴迷而不能自拔。多少纯情少女，包括陈朝公主，都疯狂暗恋子高，竟然因为日夜思念而咳血身亡。

    可惜，韩子高做了陈文帝的娈童。

    有许多娈童的故事是很凄美并且变态的，比如慕容冲，比如董贤，君王的爱，可能成就了一些人的荣华，却毁了自己和美人，蹉跎了岁月，糟蹋了大好江山。

    但我觉得，最坑爹的故事，还是韩子高的。

    韩子高三十岁的时候被赐死，并且，当时已经三十的他，还保持着少年的模样。

    世人都以为韩子高死了，不仅当时的人这么想，现在的人，更是这么想。不仅如此，后人还时不时会编一些韩子高的八卦，就连小游戏“皇帝养成计划”里，只要在后宫刷刷嫔妃，都可能出现男宠韩子高。

    可瑾叔叔知道，我也知道，韩子高还活着，而且虽然他做过娈童，可实际上他是直的，为什么我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这个人，就是白离。

    当年，我看起来还是个不到一岁的婴孩，因为吸食不到太多灵气，长时间都是在睡梦中，被白离抱在手里，他以制草鞋来掩藏身份，布料却被陈文帝看上，被请进宫当了娈童。唉，历史总是玩弄人，有些人做草鞋，人家是深藏不露的刘皇叔，有些人做草鞋，最后竟然成了娈童。可笑，可笑。

    不过，当初白离即将进宫的时候，我是满腹欢喜的。

    宫廷灵气向来很旺，在那里我不仅可以长大，还可以让力量强大，可是，就在进宫之前，白离把我抛弃在深山老林里了。

    真是好哥哥啊。

    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和羽翼呆了这么些年，我脾气也被练出来了，不再只是委曲求全，哭哭啼啼，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身体里的懦弱因子还是不停作祟，让我徘徊犹豫，错失不少良机。

    “我知道你恨白离，恨他当年抛弃你。”瑾叔叔说道。

    “要不是当时遇见了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傻丫头，你以为韩子高被赐死只是历史偶然吗？”他笑着，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还有，身为白龙的你，就算还是婴孩，在森林也不会轻易死掉的。”

    “你是什么意思？”

    “陈文帝亡国是因为韩子高，你也以为只是偶然吗？”

    “不是吗？”话说，历史上因为男子之爱灭国的，这还是中国历史上的唯一。毕竟，白离这样的天人姿色，凡人只能够仰望吧。

    “当然不是，这是一个局，桑中之约布的一个局。”

    “桑中之约？这不是男女幽会的意思吗？”

    “呵呵，”他笑了，“我说的，是古代的一个杀手组织，南北朝的时候，桑中之约最出名的两个杀手一个是桑葚，一个是醴源，桑葚杀人于无形，醴源则是下蛊。”

    醴源！原来她是在白离匿名韩子高的时候就出现了，原来我们的渊源要追溯到南北朝啊。

    “没人能抓住桑中之约的任何一个杀手，也没人敌得过他们，因为他们其实并不属于凡世，而是属于畔疆。狼王早就看中白离了，不过是一直下套，让白离钻而已。白离并不想牵连你，所以想尽办法隐姓埋名，可他遇到陈子高的时候，看出他被醴源下了蛊，就知道身份已经被戳穿，陈子高不过是醴源的一个小把戏而已，凡人的生命多有限，他们的一辈子不过是我们的一瞬……她有的是时间陪白离玩儿。”

    “‘我们’？”

    “呵呵，不同于凡人的人，都可以说做‘我们’，”他解释道，“白离遗弃你，是怕你落入狼族的手里。”

    “可是后来他还不是做了狼王的男宠？我也被带到了畔疆。”

    “但他保全了你。”末了，瑾叔叔缓缓说道。

    不知为什么，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从来不觉得白离是好人，他与任何人之间都是利益关系，可也许，我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他，我不知道他的无可奈何。忽然间，开始觉得白离可怜了。

    “白离在畔疆。”

    “嗯？”

    “幽萝也在。”

    “你的意思是……”

    他闭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瑾叔叔是想让我也去？”

    他摇头。

    “那是？”

    “只是前不久看到了他，他说，这辈子如果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你从来没有原谅过他。”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感觉有什么更在喉咙里，继而它爬上了我的眉梢，弄红了我的眼角。

    我开始颤抖，开始哭泣。

    白离，白离，毕竟是我真正的唯一的亲人，毕竟是曾经和我走过苦难的唯一的一个人，为什么我从来不去想起，当我还是婴孩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看着我的表情？那时候，没有伪装，没有疲惫，没有防备，全是欣喜和慈爱。

    我忽然好想去看看白离，和他一起去看看夕阳，在黄昏的时候，告诉他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说过的话。

    我忽然回到了在仓木家的那个晚上，那个静夜，我想着他，就好像想起了月光照耀下的水岸，心里满是宁静安详。

    如果我曾经恨过那个叫白离的男子，那多半是因为太爱他，想索取更多的亲情，可是却没有得到，其实我早得到了，只是我太傻，没发现而已。

    “瑾叔叔，带我去畔疆找他，好不好？”

    瑾叔叔只是轻轻笑。

    “白苏，记得以前我曾对你说过的吗？”

    “嗯？说的什么？”

    “我说，就算你活到一万岁，都还是个孩子。”

    也许吧。

    这时候的我不那么想仓木了，我不知道畔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一定要和白离在一起，还要去看看殷。

    我好像又闻到畔疆的味道了，那种弥漫着炙热和血腥的味道。我知道，没有我，白离可能是幸福的，有了我，可能他才会不幸。

    我也许是白离最大的无奈，而幽萝，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漫漫岁月，爱上白离的女子何其多？不仅仅是陈朝公主为他吐血，还有数不清的朝代数不清的女子为他癫狂。多少女子因为思念白离彻夜不眠，又有多少女子因为得不到白离以泪洗面，最后用一缕白绫，或一瓶毒药，或一把匕首，或一场疾病解决掉自己的生命。

    也许，爱情很多时候分不出深浅，但在白离身上，我看到了爱的深浅，那么多的女子，最爱她的，就是幽萝，如果那些女人肯为了白离奔赴黄去昂，那么幽萝则是为了白离忍辱负重地活下来，以卑劣地方式求得了屈辱的长生。

    但是，白离对幽萝的爱，却比幽萝对他的爱更深。

    只是幽萝很长时间未曾发觉。

    白离啊白离，只要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就算在畔疆历经苦痛，你还是会觉得幸福吧？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