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庭院里的麒麟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艾叶蜜初识上官琳的时候，上官琳婉转地说：“其实按辈分，我是‘师公’级别的，不过，你小的时候从不这样叫我。”

    艾叶蜜当时只是疑惑，挽着金碧寒，忐忑地走。

    那段路好安静，静得只听见脚步声和“咚咚”心跳，那剧烈的心跳不是源于金碧寒带给她的悸动，而是因为上官琳。

    上官琳的身上似乎有一个漩涡，将她的灵魂吸进去，让她盘旋沉溺，并且还安于这种沉湎。

    那时候上官琳还没有开理发店，住在带有小院的平房里，屋顶上杂乱地钉了几根木梁，好像是为了防漏水的，木椅上有一个摇着草扇的少年，定着一头杂草般的发。

    那少年见了艾叶蜜，忙起身向她疾步走来，同时兴奋地嚷着：“你就是蜜儿吧？金碧寒真有一套，竟把你带来了。”

    那少年走得太急，踉跄了几步，惹得上官琳和金碧寒笑了起来。

    屋里立着的四个人，上官琳是高雅美丽的，金碧寒是俊秀神秘的，艾叶蜜是野性乖巧的，在这三个人的对比下，杂草头少年显得格外惹眼，就像混在宝石里边的玻璃珠。

    “这里的摆设都没有变，”上官琳说着，“只是屋顶漏雨，我让阿助钉了木板。蜜儿，还记得这里吗？”

    艾叶蜜环视一周，破破烂烂的墙壁上横着一大幅山水画，显得极不协调，室内桌椅老旧，赭色茶几掉了漆，棱角也是斑斑驳驳的。

    “看来你想不起来了，没事，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嘛，”头发蓬乱的少年说道，“我叫做佐助，不过因为和火影里那小子重名了，大家都喊我阿助。”

    “哦。”艾叶蜜朝他微微一笑。

    虽记不得何时来过这儿，但无论是上官琳还是阿助，都让艾叶蜜倍感亲切。

    上官琳将茶几移开，又走近那幅画，敲了敲左数第二座山的山腰，方才放茶几的位置忽响了一下，出现一个地道。上官琳领着艾叶蜜，走到地道边上。

    “要下去吗？”艾叶蜜望向那漆黑的洞，有些胆怯。

    “是啊，”上官琳牵着她的手，掌心的温暖通过绵软的皮肉传递给了她，上官琳解释说，“这个地道是通往祊的，在抗日的时候给我们提供了不少方便，来，跟我进去看看。”

    上官琳走在前边，艾叶蜜尾随其后，她惴惴不安，不知道楼梯在哪儿，只有紧紧抓着上官琳的手，捏出了滑腻腻的汗也不放开。

    才下了几步阶梯，脚下的路就已经很平坦了，艾叶蜜依旧惊恐在这一片寂静的黑暗里，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害怕了吗？”上官琳关切地问，“其实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也怕得要命，萤火的手指都快被我捏断了。”

    “萤火？”艾叶蜜觉得这个名字很温暖，便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也不完全是，”上官琳觉得这逻辑有些混乱，干脆一句话说明白，“他现在是我的丈夫了。”

    丈夫？艾叶蜜有些诧异，上官琳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没想到她已身为人妻，也难怪她有着年轻女子的清纯，又有成熟女人的妩媚妖娆。

    “可是我怎么没见到他？他在地道里边？”艾叶蜜好奇地问。

    沉默一阵，上官琳点了点头：“是的。”

    接着上官琳转移了话题，不再谈论萤火，艾叶蜜却在心中不断猜测那个男子的模样，他该怎样英俊，才能与她的美貌相配；他该怎样迷人，才能与她的神秘相称；他该怎样睿智，才能与她的聪慧并论……

    猜测的太多太多。

    光线逐渐明亮了，视线逐渐延长了，艾叶蜜已跟随上官琳不知不觉走近了一个小花园。

    鹅卵石铺成的路蜿蜒盘旋在园中，周围尽是奇花异草和乌黑色怪兽的塑雕，中央是黑白相间的巨大球形石像，底座是梯形的，花花绿绿。

    艾叶蜜死死盯着中央的雕塑，在那巨大球形后边，似乎藏匿着什么，她于雕塑边上隐约看见了颤动的身影，似乎是什么动物。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艾叶蜜，她松开紧捏上官琳的手，急急忙忙跑过去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生物呢？

    有些像马，却长着角，鬓毛是金色的，浑身雪白，身形优美，有种神圣的美感。只是它半眯着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上官琳走过来，轻轻抚摸他的额，疏理着他的鬓，他努力睁开眼，将瞳孔移向她，目光里满是眷念，上官琳也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再将她的脸贴上他的脸，微笑着对他说：“萤火，蜜儿回来了。”

    这一切，太出乎艾叶蜜的预料了，她结结巴巴地“额”了一阵，终于淡定下来，倾俯下身，朝他挥挥手：“你好，萤火。”

    萤火“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好好休息。”上官琳亲吻着他的侧脸，抚了抚他的下巴，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里以前种有艾叶，但是后来都被萤火和我铲除掉了。”

    上官琳一边说着，一边领艾叶蜜沿着路走，然后推开一扇木质小门，熟悉的芬芳迎面扑向艾叶蜜，艾叶蜜进了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片玫瑰园，殷红与墨绿融成一片，显尽妩媚妖娆。

    这娇艳花朵，这青青草地，还有不远处哥特式的洋房，怎么会和她的家一模一样？

    艾叶蜜一时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仔细观察，她发现这里与她家的玫瑰园还是有差别，纵然玫瑰与房屋布局形态相同，可那枝蔓的姿态，还是微有差异。

    “很诧异？”上官琳问。

    艾叶蜜不答话，只觉得在这个地方，时间是会沦陷的。

    “以前，你爸爸就在这里，我们两个一起研究药材，”上官琳说道，“你爸爸，曾是我的徒弟。”

    “嗯？”艾叶蜜愣了愣，她从未听父亲给她说起过这些，当她得知他曾是上官琳的弟子，显得万分吃惊。

    “若要说这件事，就不得不把我们家的历史讲一些了。我的祖父出来潼城的时候，还是个穷人，背着一袋药草，行医治病，还好有他黑道上的朋友佐佑帮忙，他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

    “一日深夜，有一个皮肤莹白的少年背着一个身体肿胀的女人来了，那少年很瘦削，祖父诧异他有那么大的力气，据祖父说，那个少年虽然单薄，却是个难得的美人，眉清目秀，皮肤细嫩地胜过了富贵人家的小姐，而那浑身肿胀的女人皮肤却粗糙不堪，虽受病痛折磨，却一直睁着一双大眼睛，那双眼睛太大了，让祖父看着都觉得害怕。

    “祖父给她开了药，不出半月，那女人身上的肿全消了，少年道谢之后，就带着那个女人走了，后来祖父因为医术的高超，赚了不少，也渐渐成了一个地主。

    “一直到我出生，那个少年都再没有出现过，祖父却对他们的印象极为深刻，常常提到那个绝世的美少年，还有那个眼睛特别大的矮胖女人。之后，日本人打来了，我们根本无处藏身，镇上的人都慌忙逃窜，潼城里飘荡的全是不安与惊恐。那时候我已经十岁了，看见祖父坐在木椅上，桌头有一个台灯，上窄下阔，死气沉沉……”

    艾叶蜜仔仔细细地听着，计算着时间，她发现照上官琳的说法，她现在早该是个老太太了，可她明明如此年轻，艾叶蜜想问，可是却又不愿插话。

    “硝烟来了，贫苦人是最先遭罪的，他们被捉去，被敌人虐杀，我在房间里，都能清晰地听得见街道上妇女和孩子的哭喊声，我想，灾难就要来了，血腥就快要蔓延整个潼城。

    “就在全家绝望的时候，那个少年来了，这次，他还带来了一头麒麟，我并不知道那是神兽，害怕地瑟瑟发抖，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麒麟竟会在以后成了我的丈夫。那个少年叫做白离，他说他是来报恩的，他带我们去了宋朝时从大地上消失的祠堂‘祊’，我们便躲在那里，远离外界的灾难。

    “后来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都去世了，白离看出了我对衰老与死亡的恐惧，给了我一杯黄橙橙的水，说道：‘和这不老仙药建立契约吧，它能让你永葆青春的。’于是，我喝了那药，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岁。那时候，我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喝掉了那药，是因为我已经恋上了长生不老的神兽萤火，为了和他长相厮守，我把灵魂和药草做了交换，换得了永生，可是，却永远被药草禁锢了。而萤火和白离有契约，他为了打破契约跳下了悬崖，本来他失去了生命，但一个叫金萝夏的女人把自己的生命给了他。

    “后来，我就和和萤火在一起，很幸福。几年后有一个叫艾铭章的孩子来我这里学医，那个人，也就是你父亲，他长大后和你的母亲结了婚，你们在这里住了两年，然后离开了。”

    艾叶蜜听到了父亲的名字，也清楚了和上官琳之间的关系。

    而上官琳的故事，到了这里，似乎也就结束了，她没有再说什么，面容平静，目视远方。

    但，艾叶蜜隐隐感觉，还有很多东西，上官琳并没有告诉她，那诡异的玫瑰园，那哥特式的房屋，还有，那奄奄一息的神兽……

    祊，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宁静祥和。

    那时候，艾叶蜜深深感觉到有一束束冰冷的目光，正从打开的木门后边传过来，像是某人手里即将扔出的飞刀，刚透露出死亡的寒气。

    “琳姐确实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啊，关于萤火的事，她是不愿意多讲的。”之后，金碧寒和艾叶蜜聊起这件事，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啊，萤火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么？还有，那个叫做白离的少年去了哪里？他又是什么人呢？”

    “和琳姐恋爱的萤火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他幻化出人形，和琳姐形影不离，只不过后来……”金碧寒忽然不说了，他凑近艾叶蜜，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其实白离并不是什么善人，他之前之所以帮助琳姐，只是为了日后操控琳姐罢了。他夺走了萤火的魂魄，每年还给他百分之一的魂，以此来要挟琳姐为他做一百年的事情。现在，已经过了五十多年了。”

    “啊？一百年？”艾叶蜜忍不住喊了出来。

    “小声点，”金碧寒叮嘱她，然后又说着，“还有，祊的那些石像可是碰不得的，它们很有可能会活过来，听说，在那个圆球里边，有一头狼呢。”

    这话让艾叶蜜毛骨悚然，她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微张着，嘴唇轻轻颤动。

    金碧寒轻轻搂着她，扶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她：“不过蜜儿，你不用害怕，你有我呢。”

    艾叶蜜感觉到金碧寒温暖的体温，感觉到他的温情，心里的那些不安也消散了。她毫不怀疑，她和金碧寒，是可以幸福的。

    那时候，金碧寒是他唯一相信的人。

    如今，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值得她去信任。

    艾叶蜜坐在通往潼城的公交车上，靠着窗，见景物飞速退后，然后她又偏过脸，见君如诗轻抿着唇，目若秋波，恬淡而温婉。

    艾叶蜜有些乏了，轻靠在君如诗的肩上，她的衣衫凉凉的，艾叶蜜却安稳地闭上眼，似乎能感应透过衣衫的温暖。

    这种温暖和金碧寒的不同。

    没有悸动，没有异性之间亲近的兴奋，而像一杯温暖的白开水，很平淡，却偏偏是生命中最离不得的东西。

    “如诗，你真好。“

    艾叶蜜的眉宇舒展开阳光似乎也从额上散发出来，一丝丝，一缕缕，照亮了这片静静的空气。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