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闻声，白一一瞠目结舌，使劲睁大眼盯着连皓夕，意图看清楚。她绝不相信正常的连皓夕会说出这种话！看来这人意识还没清醒，她下了结论。

    “你再睡会儿吧。”白一一诚恳地道，然后将手压在卧榻的空隙处，撑起身子，再度下床。

    突然，她的右手被人抓住，白一一还没反应过什么事情，整个世界就颠倒了，棕红色的床顶猛地映入她的眼帘。连皓夕就这样将她压在床上，双手扣住她的手腕，令她挣脱不得。白一一惊讶至极，满脑子疑惑，连皓夕明明喝了药，怎么还能轻易钳制住自己？

    “你……”她一张口，就觉一股暖暖的气喷吐在她的皮肤上。要不是知道对方是个女人，她肯定要脸红了。可是……两个女子以这种姿势卧在床上……是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能不能先放开我？”她眨眨眼，试着谈判。

    白一一的窘迫看在连皓夕的眼里，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为那双摄人的黑眸徒增了几分妩媚之色，“放开你？”那嘴角的弧度继续扩大，却是皮笑肉不笑，“好让你再下毒？”

    “呵呵，没想到少堡主这么幽默呀。”白一一避开她的眼神，嘴里打哈哈，开始装傻。心里狡辩道，又不是什么真的毒药，只不过暂压内力罢了！

    连皓夕一声冷哼，抬起一只袖子，斜搭在床沿，白一一清楚地瞧见自袖口流出如线般的棕色水滴。她……竟然……白一一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连皓夕……她竟然用内力把药逼出来了？！！

    一阵风起，灯熄，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只余淡淡的月光射向床榻。白一一顿时慌了手脚，暗道，她不会想趁机杀了我吧？一抬眼，就望进连皓夕的瞳孔——深邃如幽潭，竟能让人沉溺。只见那薄唇一张一合，她说，我喜欢黑暗。

    白一一再次怔愣，诧异地看着对方。迎面的热气越来越近，拂过她鼻端，面颊，眼睛，最后来到耳畔，白一一不舒服地扭扭身体，将头撇向左边，她讨厌这种感觉。“我喜欢这种让黑暗吞噬掉的感觉，假若你不出声，便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听见那人这样说道。

    转回脸，正好对上幽深的黑眸。不知怎的，望着这双深邃的黑瞳，白一一有种跌入冰窖的感觉。她想快点结束这种局面，“你……不先处理一下那个么？”白一一示意性的目光瞥向床尾。

    连皓夕的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微收拢，探究的眼神在白一一脸上来回扫视。

    “哎呀，你先松手啦。”白一一不耐烦地挣扎着，瞪向连皓夕，“我又打不过你！”真是的，手腕扣得这么紧，都勒出红痕了。

    伪装的笑意渐去，连皓夕目光深沉，直直地锁住白一一的脸，许久，才撤开身，背靠床壁，一手搭在膝上，一手贴着软塌，似是若有所思。

    腕上的力道消失，白一一陡然一松，舒活舒活筋骨，然后爬到船尾，拿过包袱，将长布袋取出，递到连皓夕跟前，故意没好气地道：“给你的。”

    闻言，连皓夕回过神，看了看面前的东西，继而将目光投向白一一，眉端相近几许，沉声道：“这是何物？”

    白一一讶然，围着连皓夕爬了一圈，最后定在她面前，语带同情地道：“算了，我来教你好了。”白一一敢打赌，这人肯定连自己来葵水了都不知道！难道她是第一次来？……不太可能吧……白一一狐疑地瞄了眼连皓夕，最后否决自己的推论。那……她以前都是怎么处理的？白一一好奇的是这个。

    “教我？”连皓夕面无表情，可微微上升的语调却泄露了他的疑惑。白一一很诚恳地点点头，绕到连皓夕右边，吩咐道：“脱吧。”声音很严肃。

    深如幽潭的黑眸起了波澜，连皓夕不动声色地问道：“脱什么？”视线紧紧拽住对方，即使在黑暗中，她也不会错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亵裤啊！”白一一无奈地道，绝对是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连皓夕身体微震，却没作声，目光沉沉，让人看不透那双漆黑眸子深处的思绪。见对方半天没吱声，白一一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刚想甩袖爬下床，背后登时响起冰润的嗓音。

    “你会？”那声音中多了丝人气，却透着某些不自然。闻声，白一一回头，见连皓夕紧盯着床帐。

    “会一点啦。呵呵，其实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没真试过。”白一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一一觉得连皓夕的眸子骤然变亮了，“你不后悔？”她听见那人道。

    后悔？白一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帮人换这个东西还会后悔？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道大力将她猛地扯了过去。

    连皓夕一把将白一一拉至身侧，眸中精光闪过。“砰”，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白一一匆忙转头，瞥到桔黄色衣角，她下意识地看向连皓夕，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右袖微动。白一一心中大惊，猛地扑向连皓夕，死死地抱住对方，令她双手不好施展。

    连皓夕没失内力，张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她的神志有些不清醒，有时候敌我不分，等一下误伤了张三就糟了。白一一脑中飞速运转，于是乎也不顾对方的惊讶，有了方才的举动。连皓夕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白一一，身子微微动了动，却感觉对方抱得更紧了。

    “妹妹，你的房间为何有如此大的动静？”张三潇洒地落地，刚想调侃白一一，却发现那两人搂在一起，目光微顿，最后定在连皓夕身上，扬眉道：“这么快就醒了？”轻松的语气仿若故人。

    连皓夕置若罔闻。白一一出来打圆场，“嘿嘿，哥哥，你怎么来了？”她笑得夸张，环着连皓夕的双臂不松，侧过脸，看着张三，不停地对他使眼色。张三不解，托着下巴走近一步，俯视着跪在床上的白一一，关切道：“妹妹有眼疾？”连皓夕一直缄默，凌厉的目光扫向对面的张三。

    张三神色自若，面上笑意不减，弯腰倾向二人，含笑的眸子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突然，视线在床上某处顿住，他猛地抽身退离，别过脸，声线有些不自然：“怎的还没换？”白一一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于是顺水推舟，嘟起嘴，抱怨道：“正要换呢，你就进来了。真是的！没礼貌。”话落，冲张三的背影做鬼脸，不经意间对上连皓夕投过来的视线，她连忙收整好表情，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没看到黑眸后面隐藏的笑意。

    张三这次没做纠缠，头也不回，轻轻地“嗯”了声，便消失在门口。

    从窗进，从门出。而且出去不带门！！白一一秀眉微蹙，松开连皓夕，刚想下床骂他，忽觉面颊上一阵风拂过，一偏头，就听“吱”的一声，门自动关了。她错愕地回头，见连皓夕施施然地放下袖子，面上是一惯雷打不动的冷漠。隔空关门？白一一歪头思索。

    “换什么？”突兀的嗓音响起，成功拉回白一一的注意力。她侧头看着连皓夕，见对方的视线在那包袱上停了片刻，然后直视着自己，“他是何人？”

    白一一微怔，错开视线，心思百转，忽而狡黠一笑，凑近连皓夕，一脸暧昧道：“一个很在乎你的人。”连皓夕面色更寒，目光冷冷地扫了眼白一一。白一一收起笑脸，暗暗撇嘴，真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人！无趣！

    连皓夕和衣躺下，冷冽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端坐着的白一一。“看着我干嘛？”白一一被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躺下。陪我。”没有语气，没有语调。白一一奇怪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不明白她跳跃性的思维。不换就睡？

    眼见白一一半天没动作，连皓夕失了耐性，脚一勾，白一一顿时跌倒，扑倒在她身上。白一一气愤，手掌用力撑上对方的胸膛，想要爬起，蓦地，石化。

    “你……你……是……”男人……白一一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下的人。少顷，方醒神，整个人乱了方寸，手掌一滑，又撑上他身体的某处，听见身下的人发出一声轻哼，她顿时羞愧难当，急急地撤回手，想要逃离现场。连皓夕猛然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带回，贴向自己。

    “你……”热气源源不断地涌上白一一的脸颊，她慌乱地挣脱几下，未果，眼眶渐渐湿润，她颤颤地咬住下唇，神情委屈地看着连皓夕。

    垂落的秀发轻轻擦过面颊，连皓夕心中一阵悸动，视线上移，就对上白一一可怜兮兮的表情。连皓夕暗叹一声，松了力道，低声道：“陪我躺一会儿，可好？”声音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白一一吸了吸鼻子，微红的双眸盯了他半晌，而后呐呐地确认道：“只躺一会儿吗？”连皓夕露出一抹苦笑，轻声应道：“嗯。”然后抬起右手欲抚上她的面容，却被她偏头避开。他讪讪地放下右手，撤回环在腰际的左手。白一一获了自由，本想就此逃离，忽然又定住身躯，踌躇了许久，才又慢慢爬回去，寻了靠近床壁的里侧躺下，与连皓夕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空气中一阵静默。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平卧着，皆是一动不动。要不是那眼珠子还在转动，黑暗之中还真瞧不见二人的存在。

    “你后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白一一望着床顶，轻轻地开口，双手平放在腹部，姿势很正，却透着某些僵硬。

    “不清楚。”声音很轻，很淡。有顷，见对方不吱声，连皓夕猜测白一一定是认为自己在说谎，不愿意吐露真相，于是下意识地解释道：“真的。”语气有些自嘲，有些悲凉，“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自己。”

    白一一身体微微一颤，转头看向连皓夕，眼底生了些怜意，目光都柔和多了，“为何？这是病症么？”她相信连皓夕的话。否则当时在竹林他也不会一见面就对自己下毒手了。恐怕当时的他也是意识不清的吧。

    连皓夕没有转头，目光移向天花板，幽幽地道：“或许吧。其实自小时候起，便有了这症状：无缘无故发脾气，避开他人的好意，总是产生幻觉……”

    “你发病的时候还能认人么？”白一一转过脸盯着他的侧颜，小心问道。

    “嗯。只不过有时无法控制自己。”

    那在竹林里……他应该是受什么刺激了吧？白一一心道，莫非他对红色特别敏感？嗯，下次找机会试一试。

    “所以你身边好友甚少，而你习惯独来独往，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吧？”

    “不全是。”连皓夕的眼中蒙上淡淡的忧愁，“我不相信任何人。”

    白一一愣住，那他还对自己讲这么多……是信任自己？还是……死人的口比较紧？想到后一种原因，白一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你……我也不清楚……”似是知道白一一心中所想，连皓夕长叹一声，“或许是因为你的眼睛吧。”连皓夕忽然转头，与白一一面对面相视，“你的眼睛很清澈，让人觉得很真诚。”

    黑暗中，他的黑眸熠熠闪光，白一一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调开视线，看着床顶，“你……的武功很厉害。”似赞非赞的语气。

    “防身罢了。”连皓夕转回头，盯着床帐，无奈一笑，眼神黯淡了不少。因为对人不信任，所以要时刻提高警觉，否则，自己何时在世上消失，恐怕都无人知晓吧……

    “你……如何看待他人的性命的？”白一一想起死在他手下的那几个无辜的小厮，心中一紧，“视如草芥么？”口气暗讽。

    连皓夕听出她语气中的怨艾，当下撇过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白一一的侧面，认真地道：“我说过，武功只是防身。”状似解释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白一一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除非他人主动招惹自己，否则一般他不会出手。但……那小厮……那大汉……又算怎么回事？她没有再问，因为她知道，再问下去，她会把他的耐心和信任耗尽。

    “连堡主……去世了……”白一一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连皓夕，想看清楚他面部的每一个变化，“你可知晓？”话落，她清楚地瞧见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接着再无任何动静。白一一有些担心，挪了挪身体，靠近他，她看见他双目紧闭，唇线紧抿，身体僵直。

    白一一咬着唇犹豫了许久，方才颤颤地伸出双手，拉起他的左手，紧紧包裹着。果然如她所料，他的手掌冰凉，她把自己的温热传递给他，希望他好过一些……至少还感觉到，有人在陪着他。

    连皓夕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任由白一一握着他的手，白一一还是瞧见他的眼皮在发颤，“哭出来会好受些……”想到爹爹当年离开的时候，自己哭得双眼红肿，久久不能安眠。她能体会到他现在的感受，即使再讨厌父母，可终究摆脱不掉血缘的羁绊……

    连皓夕睁开眼，瞳孔充血，眼角干涩，双眸毫无焦距焦距，他说，我不会哭。他落泪，只在对现实失望的时候。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