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笑泪家史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宫泽丽奈和黄志斌吃完午饭，驱车赶回京都的家中。宫泽丽奈把车停放在车库，然后和黄志斌一起来到院中。她领着黄志斌围着院子转了转，特意指给黄志斌看了自家的门牌地址，想是为了方便黄志斌日后的通信联系。然后她又领着黄志斌进了家里，楼上落下的参观，熟悉环境。

    宫泽丽奈家是一层复式结构。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和一间客房。二楼是书房、主卧、卫生间、储藏室和另一间卧室，楼上楼下通过楼梯相连，占地面积有300多平米。房屋格局设计简约、实用，内部装饰讲究但不奢华。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家，让黄志斌暗自咂舌。

    参观完了以后，二人一同进了书房准备喝茶、聊天。

    书房两侧贴墙各摆放着一排书架，书架里摆满了日文书籍、中文书籍、英文书籍，当然还有一些宫泽丽奈从各处淘来的小摆设，其中竟赫然摆着一对中国无锡产的泥塑大阿福，童男童女各抱着一条红色鲤鱼，笑眯眯的憨态可掬。

    在靠窗户的一边放有一张写字桌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中国的笔山和镇纸、砚台，还有一个挂满各种粗细不同毛笔的笔架。当然还摆有一个墨水瓶和装有几只钢笔的笔筒，一沓白纸放在桌子当中。

    地上铺着用蔺草编织的榻榻米，地当央摆放着一张枣木矩形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座仿中国汉代的熏炉，还有一套盛着白瓷茶壶、茶杯的茶具，茶壶和茶杯上绘有日本的浮世彩绘。茶几上方悬着一盏可拉伸的装饰吊灯，茶几的两个长边的各有一个带靠背的软坐垫。在茶几的一个短边放着一张摆有两盒棋子的木制围棋矮桌。

    宫泽丽奈请黄志斌落座，然后自己亲手沏了两杯日本煎茶。煎茶是日本人最常喝的绿茶，采自茶树顶端的鲜嫩茶芽，色泽墨绿油亮，冲泡后却变得鲜嫩翠绿起来。黄志斌慢慢品咂着煎茶，感觉茶味中带少许涩味，但茶香清爽，回甘悠长。

    宫泽丽奈坐在黄志斌的对面，也手捧着茶杯慢慢细饮。

    黄志斌望着宫泽丽奈一双纤纤玉手捧着茶杯喝茶的样子，不禁心中感慨道：丽奈姐相貌靓丽、端庄，气质古典婉约，和上午的朱倩茹相比真是另外一番风貌。二人各擅胜场，难分伯仲。

    宫泽丽奈当然是猜不到黄志斌的这点小心思的，她默默地喝了一会儿子茶后，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黄志斌聊了起来。

    “志斌君，你上午向西部科长说你的日语是由你的父亲传授，你父亲所学的外语是日语，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是这样的，丽奈姐。我的曾祖当年带着我的爷爷离乡背井前往新加坡做生意，经过二十几年的父子两代人的辛苦，在新加坡扎根立业，挣下一份偌大家业，我的父亲就是于1935年出生在新加坡。

    二战期间，日本于1942年2月15入侵军占领了新加坡，并将新加坡改名为“昭南岛”。日本占领军在新加坡大肆推行殖民教育，我的父亲当年上学正好赶上这个关口。记得我父亲和我说过，他所上学的小学里有很多日本老师，强制学生说日语，说不好就挨老师怒责和鞭打，说得好就给糖和糕点吃。

    我父亲那时年龄小、胆子小，人也比较聪明，日语学的比较快，口语也利索。他和我说，那时他的几个日本老师因此很喜欢他，不仅给好吃的，还给他电影票去看日本电影呢。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日语教学才停顿下来。

    在1950年爷爷携全家返回祖国，走时将在新加坡的产业变卖，只有一套祖宅不舍得变卖留给爷爷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奶奶。父亲返回家乡继续上学，因为他学过日语，而当时他上学的高中有日语课程，所以他就继续学习日语。他考上北京师范大学后，学的专业外语还是日语。父亲毕业后，返回家乡的一所大学教书，也教授的是日语。

    虽然我在初中学的是英语，但在初中二年级起就由家父就教我学日语。他认为掌握一门外语就是打开一扇和外界沟通的窗户，我也赞同他的观点，就一直暗自坚持学习日语。这样算来，我断断续续学习日语已经近8年。”

    宫泽丽奈若有所思道：“难怪你的日语这么好，我还以为你是语言天才呢。为什么你以前不和我说这些呢？”

    黄志斌笑道：“那是因为我学日语还有一点波折，这个波折会让你尴尬难堪，所以我不愿意在你面前提起这事。”

    宫泽丽奈好奇道：“为什么啊？你说给我听听。”

    “是因为我的爷爷。日本占领新加坡后，疯狂掠夺当地资源。我的爷爷经营的产业是橡胶园，而橡胶又是战略资源，所以被日本人强行霸占。我的曾祖受此打击，一病不起，没有挨到日本投降就去世了。我的爷爷因此对日本没有好感，对父亲学习日语更是极为反感。

    我父亲返回家乡上高中学习日语时，爷爷也曾极力阻挠。因为父亲有小时候打下的日语基础，他的日语特长被他的班主任知道，班主任也了解到爷爷对父亲学习日语的态度，就由学校的校长亲自出面劝说爷爷，才让父亲继续学习日语。

    等到我学习日语时，爷爷还是极力反对，所以父亲就偷偷教我学习日语，一直瞒着爷爷不让他知道。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我的苦衷你应该理解吧。对了，丽奈姐，你也知道我的英语水平也不错，在大二就过了英语八级，你猜猜这是什么原因？”黄志斌反问宫泽丽奈道。

    “现在我明白了你没有和我说实话的原因，我不会怪你。至于你的英语水平高……那当然是你聪明好学，语言天赋过人，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说完这话，宫泽丽奈起身给黄志斌的茶杯续了水，然后坐下来继续倾听。

    黄志斌笑道：“我的语言天赋确实还可以，但这也是有人暗中襄助啊，这个人就是我爷爷。我的爷爷性格倔强，虽然他管不了我父亲，但能管我们啊。我的两个姐姐和我的英语水平都不错，这少不了爷爷的功劳。

    我的爷爷从小在新加坡接受英式教育，你知道当时的新加坡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为了稳固统治，也在各类学校大力推行英语教学。我的爷爷也在新加坡上过大学，他的英语水平其实比我还厉害。他虽然反对我们姐弟学日语，但他老人家对我们学英语却是极力赞成。

    在我们姐弟上小学时，爷爷就亲自教我们学习英语。我们的英语发音很正规，那是爷爷打骂出来的。他老人家在家里让我们姐弟用英语对话，吃饭前会拦住我们考查我们的英语口语，如果说的不标准、不正确，那是不许吃饭的，直到说准说对为止。”说到这里，黄志斌哈哈笑了起来。

    宫泽丽奈听到这里，也仰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她又问黄志斌道：“你的父亲也教授你的两个姐姐偷学日语了吗？”

    黄志斌摆手道：“父亲没有教授她们姐俩，因为他怕教的人多，一不小心露出破绽，让爷爷知道。其实爷爷过去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父亲也惧怕爷爷三分。爷爷曾经当面说过我的父亲，‘你学日语是你的校长亲自来家说情的，我要给他面子。但我的孙女、孙子学什么外语就由我说了算，你也要给我这个当爹的面子。’”

    宫泽丽奈听了黄志斌的述说，再次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道：“你的爷爷很有意思啊，有时间真想见他老人家一面。听你这么一说，我对你们家更有兴趣了，能和我说说你们家的事吗？如果方便的话。”

    “可以啊，这有什么。丽奈姐，你愿意听下去，我就向你说说吧。”黄志斌说这话时的语气与刚才的风趣幽默大有不同。

    “在1950年我们全家返回家乡后，爷爷将大半家产捐给国家，支持家乡建设。因为他的这个做法，爷爷受到当地政府的重视，他老人家被授予当地侨协会长一职，一干就是大半辈子。他老人家捐家产给国家的做法，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确实为我家躲避了不少事端。但在那个时期，我家还是受到了冲击。”

    说到这里，黄志斌语气沉重起来。

    “在我四岁时，当地的造*反*派还是盯上了我家。爷爷被诬陷为特务，关在了监狱。父亲又因为在学校出语不慎，也被造反派抓住游斗，还是政府部门派人把爷爷和父亲放回家里。但就在他们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家就出了大事。造反派得知爷爷和父亲回家的消息，当晚突然来了七八个人闯入我家就要抓人。

    爷爷和父亲当然不干了，与他们产生了冲突，我爷爷的火爆脾气更是难以容忍这些人。我当时还没睡，看到他们拉扯我的爷爷和父亲，我就拿着我的红缨枪出来打他们，嘴里还骂他们是坏蛋。我大概用我的红缨枪捅到了造反派的带队头头的痛处，惹恼了他，他飞起一脚把我踢了出去。当时爷爷和父亲被人死死按住动不得身子，我的奶奶见状上前和那人撕扯，结果又被那个头头踢了一个窝心脚，昏死当场。

    本来我的奶奶在那段时期就有心脏病，身体很不好，连气带吓，人当时就不行了。在我的母亲和大哥把她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气绝身亡。可怜那时爷爷和父亲已被造反派抓走，是我的母亲第二天上午披麻戴孝赶往当地政府哭诉，才在下午把爷爷和父亲放出来，这才给我的奶奶发丧出殡。单依靠我的母亲和大哥，是根本做不到的。”

    说到这里，黄志斌已经是满眼含泪，只是强忍着没有留下来。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