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被风吹落的蒲公英（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十、

    近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到底是谁先低头的。像陌生人一样，施小礼和曾南风默默地擦肩而过。

    是很陌生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曾南风了，现在在C中学又再次面临着要接受被开除学籍的处分，施小礼也和其他好学生一样，肯定不愿和自己来往了。

    你干脆回来在你爸的砖厂帮忙吧，我去跟校长好说歹说，口水都说尽了，他还是不肯要你。你说你有什么出息啊……

    曾南风不想听妈多说，等她口水干掉，自己早被淹死了，估计那校长是有金钟罩还是怎么的。

    一个人回到那所没有哪个角落不留有自己脚印的小学，放假后操场成了附近几户人家的晒谷场，放眼望去一片金黄。

    站在教学楼顶望向楼后面的小溪，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视野里，是施小礼！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静静回忆着儿时无忧的时光呢。

    我就这样看着你的背影，逐步远离我昏暗的世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消失进那片我永远无法企及的光明里。

    十一、

    教室后面那块黑板上非常醒目的数字在一天天减小，离中考越来越近了。

    班主任找自己谈话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施小礼不是去后什么也不说就是搞个大不敬连去都不去。

    整个初三自己都没认真听过课，也没认真做过作业，从班里的第一名一直滑到倒数第五名。

    老师对有潜力考好成绩的学生从来都不肯放弃，所以不管施小礼犯过多少错，只要还没到把整个学校闹翻的地步，她就会一直得到纵容，不尊敬老师算什么呢。

    不仅不把老师放在眼里，施小礼还经常和父亲顶嘴。一个从不曾熟悉的人在耳边嗡嗡嗡胡乱揣度着自己的心思，比奶奶在箱子的角落发现丢失的东西后什么也没说还让自己难受。

    那不仅仅是被冤枉了，连起码的尊重都没得到。

    看着分数少得可怜的试卷，施小礼想起了曾南风，如果他还在学校，日子应该和现在的自己过得一样吧。

    十二、

    为了弥补被空缺岁月抽离掉的亲情，父亲在暑假又回来了。那个身影的存在像噩梦一般，让施小礼忘记了笑是什么滋味。

    还记得自己重复了一句“这街上就我家房子最好了”，在同学们的嘲笑声中，施小礼知道了谦虚和厚脸皮有什么区别。

    父亲到处夸着海口说自己的女儿以后一定会考清华。

    因为这年的中考异常简单，考的基本上是前两年所学的内容，施小礼还是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幸运，反正结果不是施小礼所希冀的。

    郁闷一直积在胸口，像咽不下又吐不出的痰让人难受。

    父亲对于女儿的冷漠只是默默哀叹，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把父母放在眼里了，你为他拼了老命挣钱又有什么用呢，头发都白了，以后还没人养老……

    施小礼的心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

    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建立得起来的，用金钱来筑更是无稽之谈。那些空缺了的东西只在特定的那些时间填满才有意义，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十三、

    曾南风正在工地上搬着砖，突然家里打来电话问有没有钱。

    拳头砸在粗糙的砖面上，出现了好多血印子。

    还记得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打架是一定会赢的，对脸上的伤就跟老师的责骂一样无所谓，心里只是想着，一定要变强，强到可以去保护一个人。

    现在自己干活也跟当初打架一样拼命，只是想着，一定要多做点，多赚点钱，不能看着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受苦。

    曾南燕的病情加重了，需要很多钱去治疗。没什么文化的曾南风只有不顾身体做着做也做不完的体力活。

    而现实总不能如人所愿。变得再强也没能在要保护的人身边，汗水洒尽也没能满足重要的人的需要。

    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忘了怎么哭的双眼中竟有液体滑落出来。

    十四、

    像是那天坐在双杠上，曾南风要自己仰头翻下去一样。

    后面轻轻的空气像是巨石，恐惧由心中慢慢升起将自己包围，施小礼摇头说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突然曾南风从背后抓着自己的手臂一把拉了下去。巨石滚落了，剩下轻飘飘的空气，施小礼学会了怎么翻。

    现在只是自己不肯妥协。父亲知道没法强制管教，对自己选择了讨好。只要自己肯放下执念，只要自己肯踏出那一步，一切凭空冒出的僵局都会凭空消失。

    而踏出那一步，就有仰头把自己交给一团轻飘飘的空气那样难。

    父亲竟开始进厨房，这是，他真正感到家很重要的时候了吧，也是，他真的老了。在就快赶上自己身高的施小杰面前，那曾经高大魁梧的青年仿佛一瞬间成了一糟老头。

    他和妈妈似乎也是越吵越亲的恩爱夫妻了。是习惯了吧，他习惯了妈妈为自己忙前忙后，习惯了听她抱怨自己又跟哪个漂亮女同志聊天，习惯了那个肥肥的身影的存在，在自己骂她傻的时候会还嘴。

    习惯了，就爱了。

    而施小礼不能给自己那么多时间去习惯一个令自己生厌的人。不管父亲怎么请求，施小礼也不肯跟着他出去游玩。

    和令自己讨厌的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快乐，而这个人，还是会让自己的心痛起来的人。

    十五、

    太多太多的事，只是你一个人的参与，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只是自己心里解不开那个结，难受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其他人快乐着自己的快乐，谁会看到你呢。就算有人走近，施舍给你一点安慰，只要你自己踏不出那一步，恐惧永远都无法消除，一切，都只是徒劳。

    极力用风平浪静的表象来掩盖凶猛的暗涌，总还是遭孤独彻底的吞没。

    施小礼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箱底那张没有送出去的明信片。忽然想起曾南风那句“我又不是花朵”，施小礼笑了，泪水还挂在脸上。

    最后听到关于曾南风的消息，是他因为骗钱而被关进了牢里。

    那是一个阴冷的地方吧。

    谁知道，在曾南风眼里肯定有着光明前途的施小礼，也只是躺在凉凉的河水里，从此走进了一个冰冷的世界呢。

    花是怎样开的，我并不清楚。我只在那个偶然的下午，看见溪旁被风吹落的蒲公英，在一头撞进它们无法生根的水里那一刻，当初的梦想，永远的沉没了。

    我和你，是在风中，飘散的蒲公英。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