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梨花一枝春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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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一枝春带雨

    “是……是你？”妫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怎么？以为我的鬼魂跑来找你了么？”醴源手里正握着一根树枝，上边的叶片还没有因为她练武而落尽，她嘴边挂着一抹熟悉的微笑，看上去有些戏谑，但没有敌意。

    “你……不恨我吗？”妫有些胆颤地问道。

    “我想问你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决定恨不恨你。”醴源巧笑，手里的树枝一挥，树枝的顶部移动到了醴源喉咙的位置。

    “我……我碰见了一个人……叫做白修竹。”

    “白修竹？”醴源扬了扬眉毛，收回了树枝，说，“那个人……是三苗的长老。”

    “难怪，他可是白龙，在三苗做长老不就是为了耽误御龙师吗？”

    “耽误，瞧你这词用的。”

    妫开始慢慢讲起事情的经过，醴源听到妫灵力也被封印的事情，忍不住呵呵笑起来：“你竟然被男人睡了，还被封印了灵力？”

    妫很惭愧地低下头。

    “不过现在好了，我毕竟是麒麟，他封印不了多久的。”

    “妫，你还真不见外啊，把这么丢人的事情也给我说。”

    “不是我不见外，我怕我一句话带过你会怀疑，”妫尴尬地笑了，“要不你怎么会相信，同为灵兽，我还被他下手了。”

    “也是，他也太坏了。”醴源说着，想起白修竹变成孩子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妫见她嘴边总挂着笑，以为醴源一家在战争中都化险为夷，便问她：“彧彦呢？”

    醴源的眼角在那一瞬就垂下去了，嘴边的笑也荡然无存。

    “不知道，”她淡淡地说，“可能死了吧……我父亲，当着我的面，被杀掉了。”

    “醴源……对……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战争是正常的事情，只是被牵扯进来的我们很无奈，”醴源有些哀伤地说道，然后他看向妫，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闪烁，她说道，“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呵，”妫也笑了，“醴源，你真是很特别。”

    醴源摇摇头，问他：“你可以解开我身上的封印吗？白修竹之前也封印了我的灵力。”

    “我试试。”妫走到醴源面前，正对着，用手攀住她的肩膀，闭着眼睛，眉头皱的紧紧的，身上不断有白色的气体冒出来。

    过了半晌，妫睁开了眼睛，手也从醴源的肩膀上放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他的道行太高了……”

    醴源也有些失望，可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小声说道：“对了……你母亲阿蔓……”

    妫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眉毛一扬，他着急地问：“她怎么了？”

    醴源发现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出口。

    “阿蔓……”这句话说得好艰难，醴源看着妫，只见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闪着点点泪珠，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过醴源还是接着说，“阿蔓变成了石像？”

    “你说什么？”妫感觉自己的汗毛都好像竖起来了，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一种惊恐，变成石像？这是怎样恶毒的咒？这样的咒，他从前也没有听说过。

    空气一下子沉默了，谁都不愿意开口，仿佛说一句话，空气都要裂开似的。天上也就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轻轻敲打在四周的树叶上，滴滴答答。

    “回屋吧。”醴源小声说了句，然后转身走向丫头的房间。

    妫伸出了手，将她拽住。

    “明日，带我去见见我娘。”

    “好，只要你能帮我出宫。”

    妫松了手，见她缓缓走向丫鬟低矮的住所。

    雨水淋湿了他的眉毛，他隐隐感觉心口发痛，有很多事情，都回不到从前了，时过境迁，也许，以后的某一刻，他和醴源也会各自走掉，在茫茫人海中成为擦身而过的陌路人。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妫觉得有些奇怪，便不去想那些悲伤的事，醴源不是说了吗，他永远是她最好的朋友，这就足够了。

    时光的流逝就像大山，虽然移动得看似缓慢，可它却毫不留情地碾过挡在它面前的一切，妫只求在这时间的碾压下，他和醴源之间的情谊不会改变。想起初认识醴源的时候，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如今，她也长大了，眉宇间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一如既往的，坚定。

    妫忽然发觉事情不对。

    他猜不出，让醴源坚定的事情是什么，也许最初醴源想要的，是成为御龙师，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应该打消了她的念头。那，让她继续坚定下去的是什么呢？一定有某样东西成为了醴源的信仰，所以她面对亲人的离去，族人的灭亡却没有彻底绝望，所以她还会告诉他，她不恨他，所以她才能那么理智地听他讲完事情的经过，所以，她脸上才会带着戏谑的笑容。

    “是什么呢？”妫喃喃道，“是什么让你这样坚定而坚强，是什么呢？”

    “下雨了。”小枝站在屋外，用手接住细细密密的雨水，咯咯地笑着。

    彧彦从后边屋子走出来，看着她的身影，不说话。

    小枝是灵兽吗？彧彦的脸上浮现温和亲切的笑容。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只灵兽，而他却遇见了三个，妫，长老，还有小枝。

    以前听妫说过，有的人专门去挖取灵兽的心脏，来求得长生，如今，他还真见到了这样的人。

    “哥哥，”小枝忽然蹦蹦跳跳地跑到彧彦边上，睁着大眼睛问道，“你不喜欢淋雨吗？”

    彧彦摇摇头：“淋雨淋多了会得风寒的。”

    “哦，”小枝转过去，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人就是有太多隐患，结果丧失了好多乐趣。”

    “我本身也没有淋雨的雅兴。”彧彦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小枝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小脸如雪花般莹白，她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呢？”

    “喜欢……和我父亲还有姐姐在一起。”

    小枝又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身边，用手去抚他的额头，她的手冰凉冰凉，好像没有温度，却带给彧彦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小枝做你的亲人好不好？”

    沉默一阵，他说道：“好。”

    在有虞的日子闲闷而无聊，从那之后，也一直没有遇见所谓的“水鬼”，还好那段日子有小枝，她总是很耐心地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起过去的生活，然后用她冰凉冰凉的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哥哥可知道皋陶？”

    “皋陶……偃姓部落很有威望的族长？”

    “是的，有人觉得，他可能会是夏的下一任首领。”

    “你是说……姒文命日后会把王位禅让给皋陶？”彧彦思索一阵，又说，“‘有人’觉得，那个人是谁？”

    “是我。”

    彧彦无语。

    “相信我，我的预感很真的！”小枝笑呵呵地说道。

    郊外。

    “就是这个。”醴源指着阿蔓的石像，说道。

    妫只是淡淡看着那石像，走到石像边上，用手抚上阿蔓的脸。

    “娘……”

    “妫……不要太……”

    醴源话未说完，妫的泪水就淌了下来。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因为姒文命，才不帮助三苗，没想到你是……”妫哭泣着，可是他忽然停了下来，喊道，“醴源，你过来，你捏捏她的手，我娘还有脉搏！”

    醴源走过去，握着阿蔓的手腕，感觉到了她血脉的搏动。

    “我知道，”醴源说，“我还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妫开始喃喃自语，然后开始猛烈地摇动着阿蔓，“怎么才能让你醒过来？”

    醴源站在一旁，无话可说。

    “怎么会这样……”妫蹲坐在地上，很是无奈。

    醴源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发一语。

    妫握住她的手。

    “是白修竹？一定是他！”

    醴源想起她和白修竹一同看见石像的情形，摇了摇头：“也许不是。”

    妫不再说些什么，只是一直抽抽搭搭，充满悲戚的眼睛像极了醴源，眉宇间的神态，可格外悲伤。

    醴源只是默默陪着他，直到中午，太阳红彤彤地照射在他们的皮肤上，醴源有些累了，妫才起身，对她说了句“回去吧”，两个人才一并走回皇宫，一路上，妫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他说起他不幸的童年，说起姒文命对他们母子的忌惮，说起了母亲的凄苦命运。路上很多行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这哭的梨花带雨的美男子，指指点点，互相说着悄悄话，醴源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但看到妫那么伤心，醴源也不好说些什么。她觉得她和醴源翻墙出宫就已经破了规矩，妫清早就不见人影，中午再哭成这样回去，免不了会被姒文命责骂，至于彩宁……那丫头兴许会觉得夫君的意外失踪很有趣呢。

    快进宫门的时候，妫连忙擦干自己的眼泪，他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醴源，问她：“我这样子像是哭过吗？”

    醴源见他不仅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是红彤彤，眼角上还凝聚着悲哀。

    “算了，你还是别回去了，”醴源说道，“你哭得那么难看，还是不要在你爹面前丢脸了。”

    “不，我要回去！”妫的眼睛里竟然浮现了坚毅的光，那水淋淋的眸子不再是充满了柔情与妩媚，此刻他眼里的神情和他刚毅的眉毛相称，显得格外有气势，他吼道，“我要回去，告诉姒文命，告诉他我娘变成了石像，我倒想看看，他到底会是什么神情！”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