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页 生死之交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十页生死之交

    马车缓缓向前走去，摇曳的纱帐。迷蒙了她的视野。那一片白色的幔帐里，游曳着让人迷醉的风景。她斜靠在窗棂上，支着手，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男人。

    他说：你哥最喜欢吃醉鱼了。每一次去醉仙居，总要点这道菜。他说吃到这菜就想起他的妹妹。因为她的妹妹嗜酒如命。可惜他喝不了酒，想要借着这道菜，尝尝醉的味道。我就同他说，醉的是鱼，不会是食客。你哥却还是喜欢这道菜。

    “我哥和你一起吃过饭？”安然有些不敢相信。哥哥说食色性也，从来也不在她面前吃东西的。唯一一次，还是元宵节的时候。他还抬起了袖子遮着嘴。

    “奇怪吗？”

    “至少我从未看见过。他吃饭的时候，什么模样？”

    “啊？”骆子渊一愣，看着她摇了摇头，“你哥说你们兄妹俩总是聚少离多。却不曾想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不是这样。”安然淡淡一笑，“我哥他为何会和你成为朋友？”

    “我救了他一命。那一天他落水了，我的画舫经过，救了他。”

    闻言，安然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已经有人想要对我哥哥下手。”

    “现在想来，也许是的。”他微微一笑，朝着她伸出手，拨开了她嘴角的碎屑。“你和你哥哥还真是两样。你哥哥吃东西，从来不掉点滴。也从来都不会边吃边讲话。”

    “是吗？”安然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哥哥他哥哥很怕生，轻易不会与人交心。因此忠于哥哥的人无数，真正懂他的人，屈指可数。“我真羡慕你，曾经和哥哥那么亲近。他很宠我，什么都是为了我，可也因此我从来也不懂他！甚至最后一次见面，我还和他吵架了。”

    这就是她为何她永远也放不开的缘故。一直以来，纠缠着她，无法原谅自己。

    “吵架了？”他微微一笑，“你哥的性子，还能跟你吵起来？也难怪他在京都的这些日子，一直放不下你。写了很多信给你。”

    “信？”安然的心口一紧张。她从来也没有收到过，莫非是父亲大人。她的手猛地一紧，“他写信，你也看见了？”

    “嗯，见过几次。他的字很娟秀。你总也不回他的信。每一次说起你，战神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哥哥他……”安然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收到一封信。若是我有收到，我如何舍得让他哭。他这一生，戎马一生，凌然一世，只有我才能让他落泪。他说过，我是他的克星。”

    “所以两年前，你大逆不道都没有死？”

    “他用一世盛名，换我安然无恙。很可笑吧？”她这么问，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你们看来，这真的是很可笑，是不是？”

    “争权夺势，只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仅此而已！”

    安然沉默转头看向了他。片刻后，她含笑垂眸。“守护？”

    那么他想要守护是什么？

    “将军，万幸先生跟来了！”玉草蹲在马车外，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足以让里头的人听见。安然淡淡回了一句。“我要见他！”

    万幸来的时候，跪坐在薄纱之后。只听见她清冷的声音穿透而来。“我应该有说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幕僚。纵然你有天纵之才，于我而言，只是幕僚！”

    “万某明白。只是请将军听万某说完后，再做定夺！”

    “说——”

    “万某曾经在于阳王门下做过幕僚。于阳王也曾是万某的主子，在改投您门下之前，我曾经给他书信一封！告知他，我而今的状况。他八百里加急命人回信问候将军。说南巡的路上，他看见了一只纸鸢。想要送给您！”

    “纸鸢？”安然伸手撩开了帘子。一眼就看见了他脚下的那个纸鸢。纯白色的薄纸，寥寥几笔勾画的凤凰。安然的心猛地一跳，“这个纸鸢，从何而来？”

    “于阳王说戚家祖籍江南。江南三月里最美丽的风景莫过于纸鸢。他说见到这纸鸢和您一直随身带着的纸鸢极为相似。一时兴起，就买了送您了。”万幸规规矩矩地解答着。当他看见安然的神情时，隐约有些担忧。“怎么了吗？”

    “于阳王是何时见过我随身携带的纸鸢？”

    “于阳王不曾说过。”安然直勾勾地盯着那纸鸢。片刻后她深吸了口气，拿过那纸鸢。“替我谢谢你家主子了。”

    “将军，于阳王已不是我的主子，您才是！”

    “既然你是幕僚，那就回云京府呆着，没我的吩咐，不准擅离职守！”她凌厉的眼一扫。万幸默默低下了头，“遵命！”

    暂停的马车，继而又开始缓缓地行驶。那白纱游曳，她无力地靠在了几上，默默闭上了眼。

    “这个万幸，足以重用！”

    “可不可用，我都不会用！”安然缓缓睁开了眼，盯着他，“于阳王，我信不过！单只是这个纸鸢……”

    她的长指拂过那纸鸢，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我想我要即刻去江南一趟。”她放不下心。

    “这个纸鸢。怎么了吗？”

    “现在是秋天，草长莺飞二月天，才会有人趁着东风放纸鸢。于阳王在这个时候送来纸鸢。要么是他一早就买了留着送我的。可见他不知何年二三月曾经去过江南。他现在又大张旗鼓地南巡。不过一个纸鸢，还让人八百里加急送来。我怎么能掉以轻心？”

    “他从未离开过京都。”骆子渊说着皱起了眉，“不过他三月初的时候大病了一场。足足养了半个月的病。回来上朝的时候，人确实消瘦了不少，没什么可疑的。”

    “连日来赶路，也有可能面黄肌瘦。”

    “他去江南做什么？”

    安然侧眸看了他一眼，默然一笑。

    江南的那个小渔村，埋葬了一个秘密，先皇驾崩的秘密。她猜于阳王想要找出那个秘密。

    “因为那个秘密吗？”

    “你……”安然惊愕地看着他，“你知道？”

    “我说过，我和你哥哥是生死之交。”

    安然沉默，看着他，豆大的泪珠落下。他伸手轻轻擦拭着她的泪，轻声呢喃，“不是你的错。”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哭泣。回忆中那鲜血弥漫的一切，越来越清晰。

    …………

    海波无底珠沉海，采珠之人判死采。

    万人判死一得珠，斛量买婢人何在。

    年年采珠珠避人。

    今年采珠由海神。

    海神采珠珠尽死，死尽明珠空海水。

    珠为海物海属神，神今自采何况人。

    …………

    这首《采珠行》，是她将亲眼所见的事，寄托在诗中，传达给晋王的。她住过的这个渔村，除了打渔，他们以采珠为生。海和贝壳，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可也正因为这片海孕育了太多优良的贝壳。权贵贪恋着那无与伦比的珍珠。渔民们被压迫着进行采珠。他们拼命换来的一斛斛珍珠，被打造成精美的物件。戴在贵妇的身上，镶嵌在丝绸上。

    这个小渔村，成了很多人垂涎欲滴的地方。他们各怀鬼胎，不安好心。渔民们被压迫得不能喘息。这一年，海里爆发了瘟疫。采珠人一个个的病倒，渔村里妇女老少也相继病倒。

    当明亮的珍珠，染上黑污。曾经为它疯狂的人们，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留下满目疮痍的小渔村。还有一群等死的渔民。

    她一时的怜悯，写了《采珠行》，却换来了一场血光之灾。因为流言开始盛行。他们说，是渔村的人民采出了龙王的镇海之珠，惹怒了龙王，才会有这场瘟疫。要想龙王息怒，必须将冒犯他的人们，全部处死。其实她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为了抢夺渔民手中的珍珠。传言中的那颗镇海之珠。为了他们无谓的利益，重兵压阵，将渔村里的所有人杀戮殆尽。掘地三尺，只为了那颗传闻中的珍珠。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晋王要找的那颗珍珠，不是渔民们挖上来的。而是先帝镶嵌在帝王之冠上，十年前先帝驾崩之时遗落不见。

    而她，也因为写了《采珠行》被冠以欺君之罪，赐以凌迟处死。因为哥哥的坚持，放弃盛名，放弃兵权，用戚家的荣耀，换来了她的平安。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