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墨色真相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雨霏阁院落，温润如玉的大理石桌上，凝着一层莹亮透白的冰霜的墨色桂兰花静静地躺在浅红色锦盒之中，微微泛着墨色寒光，凄厉肃杀。

    它静静散发着墨色阴凉的气息，好似在低低诉说着尘封的过往，又好似正在召唤着时间的双手去撕裂灰暗人心被黑洞填补的缺口。撕裂，扯开，阴暗暴露在空气中，无处可挡。

    当年，白羽墨只有五岁，却因为一枝墨色桂兰花，被余雪琴绑在冰凉的池中。十二月，又是一冰雪飘飞月，那天，风很大，雪很大。记忆中的十二月雪总是很大，大地一片萧索苍白，刺骨的寒风刮渗进原本就已伤痕累累的肌肤，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冰水漫上脖颈，几欲结成冰。手脚，身体被冻得已经毫无知觉，身后的大木柱被一层淡淡的霜花笼罩，背紧紧贴在那根大木柱上，微薄的体温融化了浅浅白霜，留下了一长串冰冷的潮湿。周身被水弥漫，淹没，水面静得可怕，雪花飘落，落在脸颊，却不像刚才一般融化滑落反而是覆上了如冰雪一般温度的脸颊。伤痕累累的小脸被冻得发紫，白雪落入池中，大点的掉入池中，小的直接融化在死气沉沉的水面上。

    她知道，她要死了。她这次，好像撑不过了。

    “娘，娘，墨儿好冷，好冷，冷……”她绝望了，她好冷，她好害怕。再大的痛她都不怕，她却怕冷，非常。

    她们骂她娘，也骂她是贱蹄子，她从她们的口中知道她的娘亲是在十二月生下她的时候死的，十二月十二腊雪纷飞，是她的生日，她的娘亲丢下她一个人去天上赏梅去了。

    这是大哥白沐昇告诉她的，她的娘亲不是死了，是被天上的神仙请去赏梅去了。

    池上，弯雅精致的秀丽小桥上，脚踏积雪，闻声有人不慌不忙走过。

    “娘，娘，你看这雪好漂亮啊。”一衣着华丽的漂亮女孩蹦蹦跳跳地摇着手中的墨色桂兰花，转头看向身后一袭雍容华贵紫金锦裙的贵妇人。水溜溜的大眼睛，在飘飞的白雪中，绯红可爱的面容像牡丹一般绽放。

    白羽墨费劲地睁开眼睛，厚重冰寒的白雪积压着眼皮，眼皮微抬，颤动，雪落。入眼，墨色桂兰娇艳欲滴，雪花飘落，落在花瓣上，极致的黑，绝美的白。

    白雪中的那抹黑竟是如此好看，美绝美幻。

    “霏儿，霏儿，小心点。”妩媚轻柔的声音在苍白的天地间添上一抹清丽，在白雨霏心里，那是母爱的温暖。

    在白羽墨心里却是极致的冰寒，这声音就像一把尖锐的利刃一般，生生割开了她的心。

    “霏儿，早点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小心着凉。”余雪琴温柔地看着一路蹦蹦跳跳、开心不已的白雨霏，弯下身子，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动作轻柔至极。

    “不要，我要玩。”白雨霏顽皮地蹦开了余雪琴的怀抱，一会儿跑到拱桥凭栏，一会儿跑到前面去随后又跑回来。

    “娘，你看，你看，那边有一个人。”白雨霏拉着余雪琴的手，水灵灵的墨瞳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盈满了欣喜。

    余雪琴循着白雨霏纤细的小嫩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后恢复了平静，目光转瞬变得阴鸷残忍。

    她半蹲着身子，抚着白雨霏的头，幽幽说道：“那是一个贱人的女儿，她做错了事，娘亲罚她在那水池中呆上一天。”

    “娘，那她不冷吗？”白雨霏扬起了头，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皮糙肉厚的，哪会冷。霏儿，咱们走。”余雪琴抱起白雨霏因怔愣而忘记了反应的身子，目光阴鸷地瞪了水池中渐被大雪掩埋渐渐化成小小一点的身影，转身离去。

    低低幽幽的声音传进白羽墨的耳膜，虽轻，却像细小的绣花针一般挑着她伤痕累累的心。

    “娘，什么是‘皮糙肉厚’？”白雨霏挑了挑眉，精致的小脸浮上了疑惑。

    “越发低贱的人，皮愈厚……唉，这不是咱们霏儿该知道的，咱们的霏儿以后将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声音中带着丝丝戏谑，混着莫名的阴鸷冰冷。

    “哦。”若有所思的稚嫩声音竟是带着满满得意，水灵灵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池中模糊的身影。

    雪愈来愈大，无情自顾自飘落，丝毫没有觉察到池中有个被冻得麻木的小小身影。雪飞落，就要叠加在白羽墨愈来愈重的眼皮上，她努力睁开要被雪与累强加渐渐阖上的眼睛，她不能死，不能死……

    “冷，冷，救我……”白羽墨倏地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水袖纱帘，随着微风的轻拂，帘角曼卷，房间泛着淡淡银光的珠海夜明珠，为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皎皎的月白光芒。

    白羽墨若有所思。这几年，这个身体留给她的记忆愈来愈清晰了，十年来的所有片段被她全新组合在一起，竟被组合成一个偌大的痛。

    白羽墨缓缓起身，走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有余温，入口卷走了心底部分寒凉。

    脚踏在冰洁的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至心口，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感觉到腊月冰池中的温度。

    纤白的手指触上冰洁的额头，竟是出了一身冷汗。抬眸，窗外明月当空，弯起一抹新秀，散发着凄寒的光芒，就如此时的她一般，全身弥漫着受伤的清冷。

    她知道，她的灵魂已经和这个身体融合在一起了，骨子里融进了灵魂的清冷，血液里融入了灵魂的记忆，完美契合，无隙无缝。

    她的到来，就是向那些欠白羽墨的人追偿那些残酷的血债，他们欠她的总是要还的。

    白羽墨拂袖转身，嘴角勾起一抹清冷至极的笑，笑意冰冷卓绝，绝美似月华。

    凄寒的月芒洒向雨霏阁。

    “娘，那，那她后来怎么样了？”白雨霏美目瞪大，努力回忆着当年她见过的那一幕，但愣是想不起来。或许，对她来说，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又何尝会放到心底。

    “后来，后来是沐昇那个臭小子把她救上来的。怎么当初就没把她冻死，现在，唉……”余雪琴皱了皱眉，眼神恢复了当初的犀利阴鸷。

    “那墨色桂兰花是怎么回事？”白雨霏追根究底。

    “那花是那贱人最爱的花，她爱的一切我都要把它毁掉，统统不留……哈哈。”余雪琴目光变得愈发冷厉，阴鸷的笑声几乎惊动树上栖息的寒鸦。

    余雪琴看了怔愣不已的白雨霏一眼，继续说道：“那贱女人生的贱蹄子拼命护着那盆墨色桂兰，打也不松手，踹也不挪手，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那斗得过我。后来我推了那贱蹄子一把，那盆花终于被我砸毁了。”

    “你知道吗，那时候，那贱人的女儿含泪看着我，我感觉有多开心……我要让那个贱女人死了也痛苦，看着她女儿痛苦……”余雪琴恨恨咒骂着，原本妩媚的脸顿是变得狰狞可怕，几乎是生生堵塞住了白雨霏欲启的朱唇。

    娘这个样子，她从来没见过。看着余雪琴，白雨霏内心竟是开始有一丝害怕。

    余雪琴目光幽幽看着前方，视线就像冬天泉水凝结成的锋利冰锥，又利又冷：“我还记得，那贱蹄子睁大着眼睛死死瞪着我，看她们越痛，我越开心。”

    “她的手被花盆的碎片割破了，碎片上沾着她的血，那血的颜色，很红，很红，可是我很开心，你，你，知道吗？”余雪琴忽然转头看向脸上神色不太对的白雨霏，白雨霏愣愣地点了点头。

    幸好她是她的娘，要是……

    “那个贱蹄子竟然还敢威胁我，你，你知道吗？”余雪琴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慌。

    “威，威胁你？”白雨霏疑惑，看向余雪琴。

    “她说，墨色桂兰花结冰之日，就是她白羽墨化身为魔来向她讨命之时。”说着，余雪琴眸光微微闪躲，眸角划过一丝惊慌。

    “那时候，我竟然被她的话语震慑住了，但是细想来又是觉得可笑，一个五岁的小孩能对我怎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她绑到冰池里，冻她个一天一夜，我就不信她不死。”余雪琴越说，目光越狠戾。

    “要不是因为那个贱蹄子你哥会这样对你娘吗？就是因为她，自从你哥把她救上来之后，你哥就再也不待见你娘了。娘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贱蹄子竟然在你哥身上留了一手，我让她痛苦，她也要让我痛苦。”话毕，余雪琴干涩的眼眶中竟是生生溢出了一滴眼泪，滑过脸颊，厚厚的脂粉曾划出一道水痕。

    “哥竟是为了那个贱人。”白雨霏挑眉，眸中却是满满不可置信。

    “她，从小就盯上了你哥，你哥现在为了她的失踪还在记恨着我。这么多年，他竟是一声娘亲都不叫。她，就是一个魔鬼，魔鬼。”

    “她阴魂不散，她要回来了，她要回来找我偿命了……”余雪琴晃悠悠站起，手指紧紧扯着自己的衣领，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偿，偿命？”白雨霏接着开口问道：“娘，为什么是偿命，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余雪琴大笑一声，几欲癫狂，朝白雨霏凑过脸来：“秦如冰那个贱女人，我给她下了药，她早产了……哈哈哈”

    “娘，小声点。”白雨霏赶紧跑过来，捂住了余雪琴的嘴，眼神示意她隔墙有耳。

    她知道这件尘封已久的事要是一旦被揭开，她们都会没有好日子过。尽管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宠爱母亲，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也不会轻易饶过母亲。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