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弱者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虽然薄风口头上是说不用给我什么特殊的待遇，但毕竟我这个‘执贵妃’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虽然这队伍之中都是视死如归的战士，可是我也并非多么清高的人，总还是喜欢和大家打好交道的。

    匈奴的主心离这里有些路程，洛鹜泽若真的是单于，他也没有在真正的主营地里，不过我相信，他现在已经带着薄言荃儿一起去了军营，以防我们的偷袭。

    现在想想也是有些感叹，曾经还是为他付出一生的，现在怎么又要攻打他了呢？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这些年都被欺骗了？亦是说我一直就生活在这个谎言里，如今谎言已破，就美誉哦隐瞒下去的道理了……

    不管怎样，我现在必须这样做而不能半途反悔，不然即使不死，也是要亡命天涯了。这种日子我不想过，也从来不愿意去过，就算是叫我死我也不想就这么草草的了结了余生。

    身下一匹黑色的马儿，算不上是什么几好的品种，却是温顺乖巧的很，只是这里的马儿都是要上战场的，根本没什么活下来的可能，也故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听闻必须要给坐起一个名字让它老记住，关键时刻才能叫唤，反正我是闲来无事，就开始训练起马儿。

    那天微雨蒙蒙，正坐在营帐中啃食着粗陋的食物，却也觉得格外的香甜，这几天一直是如此，哪怕是曾经多么的金贵，现在也都要适应起来。只是我的胃部受过重创，吃的太过干了也是要呕吐，在宫中都有丫头照料着，现在薄风也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那些个军士更是不会关心，我只好硬撑着到了小溪旁，坐下来捧起水喝。

    可是就在那明镜一般的清水到了我的面前，我就忽然没了动作，直愣愣的停在了那里。这是我么，怎么会这样？左脸的伤口已经愈合，可是依然狰狞刺目，前几天用额前的头发盖着还看不出来，如今清洗了脸也便是看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面颊之上估计是因为这里太过干燥，起了薄薄的一层皮，原本能让我‘引以为傲’的肌肤，更是不如从前那样如若凝脂，反而更像是龟裂的地皮，虽然依然苍白，确实没什么光泽。

    扯了扯嘴角，一种自嘲的冷意泛上了心头，原来真的是我高估自己了，再好的媚术也需要一副好的皮囊，像我这样的，还有什么诱、惑可言？真好笑啊，我竟然还以为是因为这张皮相……

    “孟痕，你个蠢货！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却多么不要脸的贴合上去……看你多丑多蠢！”

    无力的拍击着水面，水花混着污泥见到了原本胜雪白衣之上，油光发亮的狐裘沾上了污垢，再也没有了洁白的美丽，而我……更是满脸的污泥，如一个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嘲笑着，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一样。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时间倒流，也不要作死的和薄言闹变扭，更不用和那一群饿狼战斗……不要，一切都回去吧，老天爷，求求你……我宁可就死在那一日的忘川崖下，也不要顶着这种皮囊过上一辈子。

    此刻，若不是因为我，薄言也不会落难，荃儿更是应该快乐的生，活在无缘村，然后寻了一个好人家嫁了。洛鹜泽和薄言的战争也与我毫无关系，更不用牵扯进薄风……

    一切都是我的错，那么就让我去死吧，就这样，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扑通——”

    闭上双眸一跃入小溪，才发现连死都是要如此的狼狈：

    河底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泥沙，而是会沦陷的流沙，这种东西我不是没有见识过，托要算起来我宁可碰到的是沼泽，至少只是被填了耳鼻，窒息而死罢了。可是如今却要承受一点一点被埋没的痛苦，明明就知道自己要死，却没下去一点都要承受一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唔……咳咳咳”

    在流沙之中咳嗽，可真是难受至极，疼痛的感觉进入了脑袋，水一个劲的往鼻腔里灌，刚才因为容貌而阴郁的感觉消失的不见，现在唯有一个想法——就是逃出这鬼地方！

    可是求死容易，想要活下来又怎么会简单？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孟痕，放弃吧，一年前你就该死了，能延续这么久的生命，已是你的福气，为什么还要强求？

    只是薄风，如果我死了，你真的还会遵守我们的诺言吗？你要记得啊，你说过的，要帮我救出妹妹，还有……你的皇兄。可是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应该放下，我很害怕死了之后是否永远无法超生。这人世间还有我的太多留念，怎么就这么死了，值得么？

    可是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是越陷越深，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我已经失去了思想，完全处于等死的状态。就算你后悔了，也是买不到后悔药！既然是自己下的决定，就不应该反悔的不是么……

    “咕噜……呼。”

    正当我迷惘，流沙又陷下去了一点，我现在距离水面已经有三尺，若是下面是平底，只要一蹬就可以上去，可是即使在这里能看得清水面上的一切，却是无能为力于这脚下的泥沙。

    不能动，一定不能再动，若是要出去，就要等待着人来救你，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是流沙是最容易陷下去的，一旦超过一丈，就是水性再好也必死无疑，那么现在，我只能等……

    死亡的感觉漫上心头，纠结于生死间的寒冷，也是快要将我的身体冻结。真的还要和老天做对么，我是应该死的人，为什么明明走上了这一步还质疑要返回？如果就这么死了，一切都和我无关了啊……不，不可以这样！我不是圣人不会为责任牵绊，可是很多事情明明就是放不下的，为何就不能去完成？莫不成想要等到化成枯骨才想起来这辈子有多少的遗憾？

    啊！

    深深的陷下去一点，痛苦的感觉更增添一层，平时害怕会发抖，可是现在，我连发抖的力气也没有了。再仔细想想，不过就是丑了点，就真的要寻死觅活？即使不可能让人疯狂去爱，平平淡淡的也不是很好吗？我没有什么好的优点，不会女红针线，琴棋书画，即便每个都学过，却也是十五岁之前的事情。可是就算是这样，没有了皮相，没有了完璧之身，我就一定要去死么……

    和洛鹜泽在一起的三年我不照样是夜夜寂寞空虚，对着四角的房子发愣，也不会有一个人来关心我。但是我着实是过来了啊，现在……我成了后宫之中除了就不出门的皇后之下唯一一个贵妃，位高权重，哪怕是我不喜欢，也可以为微酒讨一个官来做，也算是报答？这一战大晋的胜算极高，没什么可以顾虑的，只要我出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安慰着自己，却是觉得身体越来越僵硬，一开始因为浸水的伤口疼痛，现在多半是麻木，狐裘料子已经湿透，沉重的陷了下去，我也是想尽可能把自身的重量减轻，可是就这样，我还是一点点的沉下去。

    天要亡我了？

    不，我不相信这所谓的天意，多少次都被我扭转，为什么这一次就不可以？只是当时的我怕是有着足够的资本吧，现在……讥讽的意味漫了上来，更是一阵恶心，胸口一闷就吐了出来，干粮被我嚼得很碎，却还是硬梆梆的，混合在水里变成了一些碎末，可是吐出来的更多还是胃酸，粘稠状的液体让我自己看了也是更加的闷窒，也是嫌弃起自己来了。

    果真如此啊，当你拥有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不会多么的重视，然而当你终于失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这会有多么的重要。

    如今，就要死了，我才能体会生命是多么的重要。

    不会的，我不会死……

    带着最后一点点意识，就深深的陷进了流沙之中，四肢再也没有了力气，只觉得浑身都很难受，也没有死亡之后飘飘欲仙的感觉，只是刺骨一般的疼痛……

    最后一个画面，好似是一个人的脸，有人来救我了？！不，那只是幻觉。谁能想到我会在这里？又有谁敢冒生命之大不韪来就我这样的人？世界上……没有了。

    ……

    昏沉阴郁的气氛遍布了那一间车厢，车厢内一个俊美的男人怀中托着一面色苍白的女子，表情甚是沉重。她已经睡了太久了，就和当时的自己一样，差一点点就醒不过来。

    那一战，大的惊心动魄，他也没有想过自己那个‘好弟弟’竟然还会来，当初是放肆到何等程度，今日竟然还回来。记得最初有意识的时候，还是被肩上的疼痛唤醒的，他受了太多的酷刑，已经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这昏睡之中仍保持清醒，可是当那茶褐色的眸子赫然睁开，阴冷的目光扫射过去却也只是看到一张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薄风比他小六岁，足足六岁，所以他看起来仍然是充沛着活力，而丝毫不会倒下的样子。第一次，他第一次以一种弱者的处境面对自己的这个弟弟。

    依然是高傲到藐视一切的地步，从来都是居高临下，如今却是四肢无力的靠在一根木桩上，喘息都是费力的。而他们只说了一句话，对对方，只有一句：

    “真没想到……你会来。”他吃力的支撑其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为了防止轰然倒下还是小心翼翼的用手一点点攀上木桩，然后强忍着疲倦，沙哑的说道。

    “是，我来了，为了救你，更是救她。”

    他用完全的优势说出了这一句可以被安上‘大逆不道’的一句话，所有人都能知道他再说谁，因为这个男子的想法就犹如司马昭之心了，路人皆知！

    而后他不是无法应对，只是在说不出话来，他真的很累了，却还是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姿势，走向了马车……马车里，有他的女人。

    那样的孤高，那样的倔强，更是一种无可厚非的偏执。他绝对不能倒下，即使是死，也要等到回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