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只是为了再分（4）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医生，她怎么样？”

    在我眼皮上乱动的手终于停下。医生的声音带着见惯不怪的公式化：“病人的潜意识里不愿醒来，除了这点并无大碍。”

    等到声音归于静谧的时候，我感觉到床边一沉，属于欧瑞泽那独特的松香袭来。他也不说话，只是替我拈了拈薄被，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沉默着。

    除了那嘀嘀嘀的电流声，整个房间寂静得可怕。

    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与疲惫：“小昕，你是宁愿这样一直睡着，逃避现实吗？”

    我依旧沉沉地睡着，眼皮重重地压着我，他的话却那么清晰无比。

    “睡了一天还不够吗？夏叔叔的葬礼……在后天举行。哪怕这样，你也不愿意去见他最后一面？”

    爸的……葬礼。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连带关门的声音，整个世界，终于静下来了。

    我似乎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空间。

    如果重逢只是为了再分，失去才算永恒的话，那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再见。

    蓄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划过脸颊滴在肩膀。

    睁开眼，我才发现整个世界黑暗得可怕。

    寂寞的声音在黑暗里滋长，像极了那年的游乐园里，光亮鲜活的灯火在一瞬间湮灭。

    而我正剩下我一个了，仅此而已……

    门倏地打开，来人带着劲风来到床边，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走得很急。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一扫阴霾，似乎来的人还不少，可是我依旧看不清，只好凑往满怀松香的身边，道：“阿泽，好黑，你们怎么不开灯？”

    有人“咦”了一身，欧瑞泽反应过来却有些僵硬地开口：“医院突然停电了，小昕乖，我出去跟医生商量一下，你先在这里趟好，知道吗？”

    “哦。”我重新躺在床上，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心下正奇怪医院怎么连个发电机都没有。想到欧瑞泽说起爸的事，我的心下一阵黯然。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任性，如果不是我要跟爸出门，爸就不会……

    我要见爸！

    正想着，我迅速爬下床，用脚蹭到鞋子穿上，摸索着床跟墙壁，终于摸到了一个门把的东西。一拧，我迈了出去，继续摸索着墙壁前行。

    “医生，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是欧瑞泽的声音。我站在原地，没有前行。什么没办法？难道说这停电没办法修好？

    “病人的心态很重要。毕竟这是由于惊吓过度而引发的失明，医学上这种事例也并不罕见，还是有康复的希望的。你们要让病人保持身心愉快，多注意情绪与饮食，不然这失明……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怎么可……小昕？”欧瑞泽的声音有些惊慌，“你……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乖乖躺好吗。”

    “我想去厕所。”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委屈道：“可是好黑哦……”

    “等等……我，我叫护士带你去，免得，你迷路了。”欧瑞泽有些别扭道。

    “嗯。”我低低地应了声，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洗手间里，我捧着水往脸上泼去，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更清醒些。我，夏歆昕，失明了。并且很有可能，当一辈子的瞎子。

    呵，爸，我竟然，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了……

    由护士带着我回到病房，欧瑞泽进来后就一直吞吞吐吐，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不难想象，一定是又别扭又难过。

    “小昕……我，带你回家。”他的声音闷闷沉沉的，恍如一潭死水，没有生气。

    “我没事的，阿泽。”我心平静和道，“我已经知道了。带我去见爸吧，还有……我想知道，那天我晕倒后发生的事情。”

    欧瑞泽细心地替我拉好安全带后，很快地驶回家里。

    “小心，前面有石级……”

    欧瑞泽拉着我，一步一步地走着，生怕我在半路跌倒。我有些哭笑不得，“阿泽，你不用紧张，我又不是跛了，这条路我也走了这么多次，不会走错的。”

    欧瑞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我停下来，伸过手想去探探他的脸色，却在靠近的瞬间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掉落在手背。

    “阿泽……”

    “走吧，要下雨了。”他的声音低低地压抑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个笨蛋……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吗？难道不知道，对于没有视觉的人，在其他感官方面尤其灵敏？

    “希望这场雨，不要越下越大……”任由欧瑞泽把我拖回家，还细心地替我换了拖鞋，心下盈满感动的同时，愈发觉得对他亏欠良多。

    晚饭是猪肝枸杞汤跟香煎鱼排。

    “多吃点……鱼我已经去了骨，慢慢吃。”

    我左手拿碗，右手拿着勺子，扒了几口饭，真心不习惯。“给我筷子。”

    拿好筷子后，我夹起鱼块往嘴里送，这鱼煎得恰到好处，既不油腻，又不会太熟。虽然一天没进食，鱼也很好吃，可我就是没有太大胃口。

    “你这样，夏叔叔会走得不安心的。”

    我蓄在眼眶的泪水倏地一收，扒了几口饭来掩饰。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宁愿那个人的目标是我，我宁愿从未跟爸这一生一世都不要再见，这样……这场悲剧就不会酿成。

    是我太过贪心，想要抓住得更多，反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是我太过自私，想要爸留着我身边，却害他丢失了最重要的性命。

    是我太过坚持，想去挽留一切，却偏偏让我什么都留不住。

    “傻瓜，你还有我……”欧瑞泽不情不愿的声音传来，“不要责怪自己，也不要把所有错误都往自己身上背。这一切都是有人蓄意而为，仅仅是针对你爸爸。”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我冷冷的声音麻木得听不到任何情绪。

    “根据警方当天封锁现场调查，鉴证科在游乐园的垃圾桶里找到一把已经消声的W03型狙击步枪，暂时没有发现枪上留有指纹。除此之外，法医方面鉴定夏叔叔并不是一枪毙命，而是那一枪刚好引发了他心脏病，送往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我的声音无比镇定，只有左手紧紧握着的右手在微微颤抖着：“爸那时跟我说过……那些人不会放过他，让我保护好星之眼。我想，从星之眼里取出妈妈的那颗钻石，跟爸葬在一起……因为爸昏睡前，我听到他说终于可以见到妈妈了……”

    “阿泽，爸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

    “夏叔叔走的时候，很释然。我想，他很安心。”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