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笑灯蛾，照影频飞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码头才停下，冬天的码头略感萧瑟，前几天一直飘着大雪，直到昨晚才停歇，木板路上还残留着带着脚印的污泥雪痕，寒冷的风一直持续刮着，飒飒掀起匆匆行人的衣锯，然起雾的江面却丝毫未动。

    苏云汐回过头去，看向闻梦单薄的身影，不由得暗叹口气，说：“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你走吧。”

    闻梦一时慌了，说：“闻梦哪儿也不去，要一直陪着公主。”

    “我不是你的公主，你看清楚，我和莫清羽长得不一样。”苏云汐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却如刮在脸上的寒风一样，冷彻入骨。

    闻梦只看了她一眼，便再也看不下去，低下眼隐忍着眼中的泪水说：“我知道，我……”

    “既然知道还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把我错认莫清羽。”苏云汐虽嘴上这么说，然而眼神却随着闻梦一点一点拉下的嘴角而变得悲哀。

    如果这世上还有痴傻之人，闻梦便算其中一个，她这一生的追求就是保护莫清羽，莫清羽这一去，她又该如何了。

    “我……”比起刚才的英姿飒爽，这时的闻梦竟有了一丝柔弱，在这荒凉的码头显得格外凄凉，她的声音突然低了很多。“我只是想好好保护公主……”

    “我不是你的公主！”苏云汐终于忍不住，双手大力握住她的肩，狠狠道：“莫清羽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被苏云汐这么低声一吼，闻梦瘦弱的肩终是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像个无助坚强的孩子，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挣扎，让自己被巨大的痛苦侵袭。

    她抬起头来，泪眼看着苏云汐，声音里带着哭腔：“闻梦知道，闻梦什么都知道，可是闻梦宁愿相信公主没有死，苏云汐会替公主活着，闻梦会一直保护公主，闻梦要一直保护公主……”

    苏云汐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或许是冬天里的风太冷，吹进她的眼睛里，慢慢地变红了。

    “莫清羽……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公主。”半响，她才缓缓说了这么一句。

    她这句话是对闻梦说，却也是对自己说的，醒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说服自己看淡过去，不再深入对以往任何一个人的情感，可她真能忘记掉了吗？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她相信，经过时间的洗刷，她是可以看淡的。

    这一次，她要磨去闻梦对莫清羽的依恋，也要磨去自己对莫清羽的知遇之恩，只有忘记莫清羽，她们才能重新生活。

    闻梦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公主……”

    苏云汐叹了口气，说道：“不许再叫我公主。”

    “公主……”

    “你若再叫，我现在就和你分道扬镳。”

    “不要！公主，我改……”

    “……叫我苏云汐。”

    “……公主。”

    莫清羽在闻梦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根本改变不了她的想法，这样的依恋让苏云汐感到惊讶，同时也感到无可奈何。她以为，一个源于痛苦的依恋、信任需要彻底根除，那样才不至于之后的日子一直活在痛苦中，然而在闻梦身上，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回避两个字，或许这样也好，把信仰寄托在他人身上，自欺欺人地活着，总比行尸走肉地活着要好。

    闻梦告诉她，如今仍是三分天下，凌少熠身体抱恙已不管政事，在后宫一个格外冷清的阁院里修养，东望国全权交由玄弈打理。

    莫皊月与吕梦希一齐回到了嶙祁国，本意打算吕梦希及笄之年两人结亲的事也没了消息，莫皊月安分地当着他的皇上，不再留恋民间，如今说来，也只能用‘安分’两字来形容他。

    而莫瑾瑜带着莫清羽的尸首回到含蝶谷便再也没有出过谷，他的身上褪去了浓浓的杀气，慢慢回归从前那个博览群书、雅量非凡的贵气公子，但即使如此，含蝶谷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有些东西已经从他的世界永远地消失了，他再完美有个地方也空去了一大块。

    闻梦因为是莫清羽生前唯一信任的人，才得以一直呆在含蝶谷陪着早已入土的莫清羽，有了莫瑾瑜的命令，谁也不管她，任她自来去。

    四个多月的那个晚上，她从冉竹那里得知了莫瑾瑜的整个计划，红狸让她们在狸园好好等着，而她心里却有种强烈的不安，不顾冉竹等人的阻拦，她孤身一人进了皇宫。

    可是，她还是来晚了，莫清羽死了，她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当她伤心欲绝快要崩溃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奇怪的一幕，苏云汐的身体奇迹般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当时想把苏云汐的身体从俞柏昕那里抢过来，然而有心却力不足，也正在这时，她看到高高的暗黑的城楼之上，玄弈那如天神般的面容。

    她不明白，以玄弈的能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俞柏昕和陆慕婉，而他却纵然他们从他的眼皮的底下离开。

    之后她去了含蝶谷，她去陪了莫清羽四个月，即使这时间里站在莫清羽墓前更多的是莫瑾瑜，她没有告诉莫瑾瑜苏云汐可能还在世的消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得当初苏云汐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和莫瑾瑜在一起，而莫瑾瑜却不惜一次次地利用苏云汐达到目的，那她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亦或是山上的时光过于平静，使得她不得不接受莫清羽的死，她害怕这种猝不及防地悲哀，所以她决定下山，决定出谷，找另一个“莫清羽”。

    当她说起莫瑾瑜的筋脉之时，苏云汐忍不住问道：“他的筋脉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如果说让苏云汐一直耿耿于怀的，莫过于莫瑾瑜的筋脉之断了，当初不是她的鲁莽决定，莫瑾瑜又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闻梦点点头，脸色较为难看：“骨主一向不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他陶冶情操，手脚灵不灵便对他没有任何区别，不过近日红狸护法向民间搜集治疗筋脉之术，招集会医术的大夫和侍药丫鬟。”

    苏云汐顿了下，想起巧怜刚才说的事，问：“这么说，巧怜今日所说的都是真的了？”

    闻梦点点头：“龙若做事比较大张旗鼓，本选侍药丫鬟去含蝶谷是暗地里实行的，龙若在府里随意一说，结果所有下人都知道了。”

    苏云汐听了，微微蹙了眉。

    闻梦见此，不由问道：“可有什么不妥吗？”

    苏云汐摇摇头，说：“筋脉断裂自古就难以治愈，不过我在医书上看过，说是南疆其中的一种蛊术可以续脉，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医书也说只是一个传说，不能当真。”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转回身看了看闻梦，眸眼中却有了亮丽的光彩。“但即使是传说，我也想碰碰运气。只是，在用到这种蛊术之前，筋脉必须要有完好的初形，莫瑾瑜他筋脉完全断裂，要想恢复到初形就必须先用药治疗。”

    闻梦不太懂她的意思，问：“公主你是打算要做什么吗？”

    苏云汐淡淡一笑，道：“这些天我研究出了几种关于治疗筋脉的药物，只要努力配合，不发生意外，不到一年筋脉就能接合。”

    “公主是打算去含蝶谷给莫瑾瑜治病吗？”闻梦猜出了她的心思，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她一直以为苏云汐这么久不上含蝶谷，是因为对莫瑾瑜有了埋怨、怨恨，这一生都不会再见莫瑾瑜，现听苏云汐这么一说，她心里的结一下子就解开了。

    听到这话，苏云汐胸口一滞，她看了看欣喜未退的闻梦，不由得摇摇头，道：“不是我，是你。”

    “公主……”还未等闻梦说话，她就把话接了过去。“你跟了莫清羽那么多年，又跟了我一段时间，对药理也有些了解，到时我会把药方和护理疗程告诉你，由你治莫瑾瑜的伤，我最放心不过。”

    “公主打算独自一人去南疆找药引吗？”见她迟迟没有答话，闻梦气急道：“南疆是何危险之地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猛兽怪物随地可见，公主没有武功护身，又不懂蛊，恐怕还没寻得药引之人，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且先不说南疆，公主现在研制出的药可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治好骨主的伤？若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是门外人，一点都不懂这其中要素，公主为何不先治好骨主的伤，再与骨主一起去南疆呢？”

    然苏云汐只是望着平如镜的江面，秀丽的眉宇微微蹙起，寒风抚乱了她腮边的青丝。

    见她还是不答话，闻梦咬咬唇，说道：“难道你还在介意骨主对我家公主的感情吗？公主已经离世，有些事就已注定这辈子无果，但你和骨主都还活在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吗？”

    “闻梦，不用说了。”她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往城里的方向走去，削瘦的背影在荒凉的码头显得格外凄凉。“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身心具疲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人生在世最怕莫过于所有人都放弃自己，然而却不知，自己放弃自己才是最彻底的绝望。”

    她对莫瑾瑜已不抱任何希望，不再有任何妄念，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得有选择一些。

    “公主你去哪儿！”闻梦被苏云汐这话一时愣住，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当她意识到苏云汐走的方向不对时，连忙喊出声。

    苏云汐头也不回的道：“去找巧怜。”

    那孩子，她不能丢下不管。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