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苻坚外藩（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大文学 .)    是我下的毒，是我。

    每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看着依偎在我怀里熟睡的钰儿，我的心底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下毒的人，对钰儿下毒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我还记得那一日天气冷得有些异常，我上完早朝，想着最近政事繁忙，似乎冷落了钰儿，便打发了手下的人，来到钰儿的别院，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看着碧螺站在外头，我不禁疑惑问她如何不进去伺候主子？碧螺眼底有一丝隐忧，道：“钰儿主子说没什么打紧的，让我们先各忙各的，一会子再叫我们。”

    我闻言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这也合钰儿的性子。于是我拦住打算通报的碧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哼！”

    屋里传来一声冷哼，似乎是丁小北丁太医的声音。我蹙了蹙眉头，却听丁小北冷哼一声继续道：“以前还真是没有看出来，原来你是爱慕荣华之人。”

    这丁小北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辱骂朕的钰儿！我心中顿时大为光火，正要冲进去却听钰儿情绪复杂地低低呵斥着叫了声：“小北！”

    小北？她不是该叫他丁太医吗？许是因为早料她的一直是丁小北所以关系走得近了？

    我正这样想着，屋里却又响起第三个声音，是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

    他说：“小北，我知道你生姐姐的气，但是姐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只是不想石头哥哥枉送了性命。”

    姐姐？他话里的姐姐是谁？石头哥哥有是谁？

    我难道真的不知道吗？我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我已经为她走到这一步，她竟然还对我有所隐瞒……如果她老实告诉我，我难道会对她如何吗？她为什么还是不肯告诉我呢？

    “哼，她是你姐姐，你自然帮着她。”屋里传来的丁小北的声音没有一丝和好的意思，他冷声嘲讽道：“当初苻坚和慕容垂对你赶尽杀绝你无处可去的时候就赖在谢府里，如今你倒是天伦之乐了，却是要我师兄和他的孩子骨肉相离吗？还是你要孩子认贼作父呢？”

    “石头哥哥的孩子？”慕容宝似乎同我一样被这话里的意思惊住了，震惊地问出了我心中的那个大大的问号：“是谢安哥哥的孩子？”

    半响，我听见钰儿叹气的声音，她低低道：“他说的没错，这个龙凤胎里头的哥哥其实是你石头哥哥的孩子……当初我自知没有回去的可能，便和他圆了房……”

    是，谢安的孩子？

    是谢安的孩子？

    那一刻，我只感到自己的心肺被人狠狠撕裂开来，原来我一直期盼的孩子不但不是我与她之间感情的见证，反而是对我愚昧眷恋的嘲讽！

    原来她当初那般楚楚可怜都是骗我的吗？说什么“难道你将我送给苻生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原来她只是想利用我对她的愧疚吗？

    所以说，她留在我身边，说到底不是因为爱吗？

    她只是为了慕容冲所以不得不呆在我身边，为了谢安所以不得不向我承欢？

    呵，说来安尔一直欺骗我，却唯有这一件没有说谎，原来她果然是慕容清吗？慕容宝的姐姐，慕容冲的王妃，谢安的刘氏？

    我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如何还有那般的毅力，或许是因为我实在爱她爱得太痴傻。

    我竟然记得转身离开，竟然记得吩咐碧螺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我竟然记得为她守住这个秘密，只为了让她继续留在我身边……

    然而，恨意不会因为爱而轻易抵消。她腹中那两个令我欣喜了无数昼夜的小生命，此刻对我而言根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但我不能直接对孩子下手，我不想她恨我。于是我开始布局，这个局其实很简单，我先当众宣布要立她腹中的男婴为太子，如此将一切的妒火集中在孩子身上。这样，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是我下的手。

    然而，我想到一个人——暗影阁的第二高手——毒圣的传人毒无命。毒无命掌握一种药粉，乃是专门用以对付孕妇腹中胎儿，七天之内慢慢积攒毒素，到第七日发作，症状却如同服用微量鹤顶红一般！

    只是，这样做还有一个难关，如何避开丁小北的目光？

    碧螺开始在丁太医与钰儿之间传递假信，但凡林钰儿吩咐召见丁太医则一律回复丁太医不愿、不能或不便前来。而但凡丁小北主动求见，则一律回复钰儿主子不便见客，且最近身体康健无需丁太医劳心。

    这样一直到了第七天，我心中只感到忐忑不安，对毒无命再三确人会不会伤到钰儿，而他也一再保证绝不会有半分差错！

    这一夜是煎熬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于是呆在御书房看了一夜折子，直到临近黎明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倦意在书桌上小趴了一会儿。

    然而，我却做了一个恐怖无比的梦！梦里，慕容嫣哭着问我为什么要杀她，她说真的不是她做的……梦境看起来很假，但我却不得不信，因为在我的计划里，最后的罪名无疑是要落在慕容嫣身上的！

    我知道钰儿不敢随便吃药，每日只吃我送去的补汤，如此六天都无事，她自然不会料到是我。而唯一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下药的，又有这样动机的人便只有一个人慕容嫣！

    所以，当她哭着问我为何要杀她时，这一切竟显得如此真实。以至于连钰儿一点一点融化成血泊的情景都显得仿佛真实发生的一样！

    我惊恐万分，终于从噩梦中惊醒，李德福担心的看着我，为我端来茶水。

    我却来不及多喝急急往燕妃殿赶去。

    结局似乎因为噩梦而变得不那么糟糕——钰儿没事，但她如今的性命却同腹中的胎儿相联系，这也就是说我不仅不能再害这两个孩子，为了钰儿还必须千方百计的保全他们。

    但是众怒已经埋下，我不想钰儿冒险于是打算带她离开，而既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清，那么最好的去处无疑是虎头山。

    她显得很镇定，故意做出完全迷茫的样子。她似乎还记得一些事情，还记得那个因她受伤的小侍女月儿。

    我听说过这个女孩儿，她一直对二弟有意，而二弟虽然并无娶亲之意但似乎并不反感她的热情。只是自从月儿的容貌被毁，她便再也不愿同二弟相见。

    离家出走两年多终于回来的苏儿似乎十分同情这个为情所伤的月儿姑娘，于是将她收留到自己的秘密山洞中，而那洞中有什么，我想不用猜我也是知道的。

    当钰儿目光忧柔地问我：“你说，如果一个人害你毁了容貌，或是害你瞎了眼睛，你会原谅她吗？”

    我便知道她必然是到过那个山洞见过这两个人了。

    看着她执拗地问道：“会原谅吗？会原谅吗？”我心里不禁一疼，为什么你负别人就那么在意，而对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呢？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显得有些幼稚，就好比我明知道她的夫君既可以慕容冲也可以是谢安，可我却偏偏要她唤我一声夫君。就好比我明明知道当初对于那个镯子的来历我对慕容清是如何回答的，却偏偏要她感动，要她觉得愧疚。

    我不愿意放弃她，但不代表我愿意一直让自己隐形，我希望她看见我，看见我为她做的一切。希望她因此留下来，而不是为了别的男人才留在我的身边。

    爱，会让一国之君变得如此卑微可怜，会让一个征战沙场的伟丈夫变成长安街上一个斤斤计较的少妇。

    爱，让人变得伟大，同时也变得卑微。

    最可怕的是，它让你变成另一个人，而你却毫无怨言。

    ……

    自从见过月儿和冯允以后，钰儿的身体竟是没来由的一天比一天差了。几乎每个半夜我都能听到她噩梦中的呓语。

    看着她长睫下噙着的泪水，我的钰儿，原来，你活得如此疲惫吗？如果我无法为你减轻这些苦楚，那么至少我答应你，不再为你加增任何不幸。答应我要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呆在我身边。

    轻轻撩起她额上散落的碎发，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倘若“天子之气”的说法是真的，那么就请替我保守好这个女子，吾爱。

    钰儿的身体终于无法再撑下去了，我急忙将小北调了过来。看着丁小北一副爱理不理的淡漠模样，我真有些后悔起来，当初让他们产生隔阂的人是我，而如今我也确实自食其果了。

    好在，丁小北的医术果然还是十分了得的，钰儿服用了几剂药物后情况大有好转。随着日子一天一天流逝，钰儿的肚子也原来越大，而我竟然在每次她笑着将我都手放在她腹部好触摸那种律动的时候，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或许这孩子就是我的呢？无论是谁的，如果这样能让钰儿呆在我的身边，那么作为回报，我也会好好爱这两个孩子的……

    为什么这么愚蠢的想法，竟会让我产生一种终于松了口气般的解脱的幸福感？大文学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