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慕容冲外藩（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其实，那天我看见了。

    我看见那个正走出来的人影，她是清儿。只是，我认出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人，那是张平，并州守将张平。

    江山，从来不是我要的。

    可是，我心里却清醒异常。这样冲过去，结局只能是我自己也变成张平的人质。他一定会拿我要挟父皇，而一旦到这个地步，无论我是否可以被安全救出，父皇都不会允许清儿活下去。

    所以，我狠狠心抱起安尔，打马离开。如果是清儿的话，她一定可以坚持到我回来。不知怎么，我心里这样笃定。事后想想，却是一阵后怕，如果当时……应该感谢的，这世上没有如果。

    慕舆长卿看着我安然归来，似乎长出了一口气。恐怕他早就知道清儿的下落，只是以我区区一只狩猎用的军队加上他临时带了的几个边防小队，是无论如何也要不能从张平手中要回清儿的。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他已经双鬓染雪，坚毅的目光掩饰不住岁月的蹉跎。这是父皇的爱将，他生为我大燕，死为我大燕，却从来不知道所为的大燕到底有什么非守护不可的理由。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

    再一次回到宫中，没有预料中的责罚。父皇只是静静打量我，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说，你回来了。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我仿佛觉得父皇对一切都是知晓的。

    这天晚上，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五叔叔。无论如何推想，我都觉得清儿和五叔叔之间似乎出了问题。可是，清儿回来的事情我已经告诉冯允，只是不知他是否已经禀明五叔叔。

    正在这时，冯允却突然派人约我见面。他语气淡淡的，但说的话，却让我惊讶非常。

    他说他没有禀报五叔叔清儿的归来，说他愿意帮助我探听清儿的近况和寻找救出清儿的时机。

    冯允是五叔叔一手养大的，他对五叔叔的忠诚可以用性命去证实。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选择了隐瞒？难道五叔叔和清儿真的有什么嫌隙？那又是为什么冯允愿意救清儿？

    无论如何，冯允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好的。张平待清儿很好，他也的确是一个正人君子，并没有借机对清儿起不轨之心。

    每天查看着冯允送回的密报，我心中既是稍稍舒心，却又突然觉得憋闷。原来我慕容冲连自己喜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还要拿着不知是真是假，目的何在的密报喜笑舒怀？

    是第一次，我开始渴望一个皇子所应该拥有和有机会拥有的权力……

    心中的郁结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然而机遇却很快就来了。

    张平是天真的，他更像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单骑略阵，破人千军。可他终究不是统帅万军的主帅，他没有运筹千里于帷幄之中的谋略。

    他居然想要趁秦国苻坚初立，根基不稳之际，侵其疆界，夺其边土。

    实在是天真！

    别说苻坚初立，万事小心，必然要寻个机会给各方一个下马威，就是其他各国又怎么会错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大好良机？

    我立刻奏明父皇，即刻起兵，拿下并州！

    高堂之上，父皇的面容被门外照进来的日光映衬得有些模糊。我只是隐约看见，他眼中那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我听见他威严而睿智的声音在空旷旷的大殿上响起，他说五皇弟，冲儿年纪尚浅，你可愿陪同前往？

    五皇叔不紧不慢地出列，在我身边一同跪下，他说，微臣领旨。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仿佛看到这两个我最敬爱的男人在那一瞬间交融炙热的目光。太炙热的目光已经说不清爱恨，已经论不明输赢，只是那样灼热地燃烧着他们各自的灵魂，仿佛有什么必须用生命去验证的誓言。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低下头，开口道，儿臣谢过父皇，谢过吴王殿下。

    父皇和善地笑了起来，他说冲儿你这次要和你五皇叔好好学学，这领兵作战，我大燕只怕无人能出其左右啊。

    他说着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慷慨，五皇叔也答得亲好，他说，多谢皇兄谬赞，臣弟愧不敢当。

    他们互相注视着，目光焦灼，却没有发现，我的心正一阵一阵地抽痛。

    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到了足够的兵力。虽然真正掌管兵权的是五叔叔。他自小名字里便有个“霸”字，领兵作战最是勇武。这是我第一次看他领兵作战，那种杀伐决断跟往日里的温润和善实在是天差地别。

    “报——”一个斥候跪在五叔叔帐下“并州张蚝已被秦将邓羌所擒！”

    “嗯？邓羌也来了？难道苻坚来了？”五叔叔愣了下，低头沉吟起来。

    我心里那根弦却突然紧绷了起来。清儿！清儿还在在张平军中啊！

    我不希望一个月来的忍耐变成笑话，更不可能告诉五叔叔真相。于是一个人出了帐篷，假传号令，带了一队精锐向两军交战的方向直奔而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秦王苻坚，也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的眼睛里读出那么复杂的内容。愤怒、悲伤、愧疚、不甘、残酷、疼惜……那是一种爱恨交融交织出的毁灭的欲望！

    很多年以后，有个邋遢的疯癫道士告诉我，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却因为清儿的出现发生了变化。

    我原来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说法，可是，我无法否认，从第一眼见到他起，我就不喜欢他。那样平白无故，只是觉得很不喜欢。

    我正看着苻坚皱眉，却发现他架起了弓箭，而箭头所指……

    我的心悬了起来，加紧向前策马而去。

    “噗——”冷箭刺投了张平的胸膛，却被他用手牢牢抓住，寸步难进。在他的怀里紧紧护着的正是那个我心心念念的身影。

    幸好！她没有事……

    可是为什么，她的安危要由另一个男人去守护？我承认，那一刻，我是妒忌张平的。

    就在那一天，我对自己发誓，此生此世，我要守护这个女人，至死不渝。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