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箭穿心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报——！张蚝将军掠阵五次，无人可抵！”一个士兵模样的人小跑入帐，跪地禀报道。

    “好！”张平激动地说出一个“好”字，一口喝下了手中的烈酒。

    特大号的帐篷里，一众将士开怀而笑。已经在此扎营多时，地面上的绿意早已被除得干净，光秃秃，显得有些沉默。林钰儿坐在张平身旁，表情始终淡淡的。

    如今已经是永兴二年二月，长达一个多月的进攻，硬是被秦国晋公苻柳稳稳守住！

    虽然蒲坂地势险要，但苻柳也绝非泛泛之辈，否则只凭地险，怎么可能让张平这样一个老将久攻不下……

    林钰儿看着张平赤子般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个整日野心勃勃，杀人如麻的男人，其实单纯得很。

    “报——！”又一个士兵冲进帐中“秦军方面下令，能活捉张蚝者赏万金！”

    “哼！做梦！”张平冷笑，心中不以为意。

    张蚝虽然年纪尚浅，但身为他的义父，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张蚝的实力！

    去年十月自己攻陷缕峪城时，苻坚政变刚定，未敢出兵远征。朝中大将未出一人！

    现在在这里的秦将，就是打败张蚝都不可能，遑论生擒。真是痴人说梦！

    的确，如史书所载，张蚝“多矫捷，能拽牛却走，城无高下，皆可超越”。

    “报——！”又一个士兵进帐。

    “诶！等等，且让我们猜猜结果如何？哈哈哈哈！”张平说这环视了众人一眼。

    “定然是张蚝将军活捉那狂妄的小子！”

    “不！要我说，直接一刀给他，让他身首异处！”

    “……”

    帐内众将士纷纷发表起自己的意见，甚至他们讨论的已经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而是该给对方一个什么死法！

    张平看着军心振奋很是高兴，不禁有点得意地瞟了林钰儿一眼，故意问道：“林姑娘觉得呢？”

    “我不知道。”

    被俘以来，无论张平问她什么，她都是这个回答。

    倒不是她有多么厌恶张平，更不是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相反，这一战的历史她很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才不能多讲，忠言逆耳，而比起她自己的小命，张平的生死一点都不重要。

    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这么自私胆小了呢？还是我一直都如此贪生怕死？她如今看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见林钰儿又开始出神，张平不再看她，笑着对那士兵道“现在说吧。”

    “将军，将军……”那士兵低着的脸惨白一片，冷汗不止。

    “嗯？为何吞吞吐吐？快讲！”张平毕竟不是莽夫，这下总算注意到这名士兵的不对劲。

    “张蚝将军第五次掠阵，被对方，被对方以长枪……击伤！”那士兵硬着头皮颤声道。

    “什么！”众人大惊。

    “对方将领是何许人也？”有人问道。

    “是，是，是秦国鹰扬将军……”

    “吕光？”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是他！他应该留在长安的啊！难道——难道苻坚来了？”张平的眉头紧紧地绞在一起。

    他很快冷静下来，对那士兵吩咐道：“快！快派人去查探对方城守是否有变！”

    “是！”那士兵如蒙大赦，快速向后退去，不料后方又冲进一个士兵，两人撞了个正着！

    “没用的东西，何事如此慌张？！”张平喝道。

    “将军！不好了！张蚝将军已经被秦军活捉，缚入城中！”那士兵急忙道。

    “什么！”张平双眼瞪得像要撑裂一般，写满了震惊，不禁向前倾身，低声问道：“可是被吕光所擒？”

    帐子里突然静得吓人。

    现在，任谁都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只是吕光一员大将来此，他们还有撤退的可能。

    若是，不止一人……那么……

    “回，回禀将军，那人的旗上写的是一个‘邓’字。”那士兵被这气氛吓得不轻。

    “邓？”张平环视下属，他对这个名字十分生疏。

    “难道是邓羌？”下边一个叫庾莘的幕僚迟疑道：“属下曾听说过此人。据说他勇武非凡，只是太过于恃才傲物，一直未得明主。去年有闻他投于东海王门下，也就是如今的秦皇帝，难道传言属实？”

    “那，这样说……岂不是苻坚也来了？”张平心里很是苦涩。

    他一直在期待和这个篡位皇帝的会面，但绝对不是现在，不是这样的实力对比，更不是当下这个情况！

    “或许，或许只是差来两名猛将，将军……”

    那庾莘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报——！”，又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正是那个被派去探查敌方城守的士兵。

    “快说！还是不是由苻柳坐镇？！”张平问道，身体早就从主席上弹起。

    “是……是秦天皇——苻坚……”

    “砰！”张平一把跌回座椅。

    “快！全军撤退！”

    他毕竟不是常人，很快镇定下，做了决断。

    林钰儿看着慌乱的人群，突然觉得好笑，刚才还在讨论要给别人一个什么死法合适，如今却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啊。

    她竟然想起潘阜剑每次受了欺负，躲在角落画圈圈时幽幽念着的台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血债血还，舔着刀尖过日子，迟早会伤到自己。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跟我走！”张平一把抓起林钰儿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粗鲁地扔上了自己的坐骑，然后自己也一跃而上。指挥起部下的撤退。

    “右翼将军雷顿听命，你领三千重骑阻住敌人大部队！”

    “左翼将军库克尔听命，你领轻骑两百骚扰敌军北部！”

    “斥候军四方展开，查探其他方面是否有敌军埋伏！”

    “其余人！丢下缁重，全速撤离！”

    张平一番部署可谓滴水不漏……

    可是这战争的事，又岂是儿戏？是你说来就来，说退就能退？

    很快，左侧黑压压一群骑兵追至！

    与此同时，右侧杀声冲天！

    派去的斥候，竟然一个也没有活着回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部署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除非他张平能是诸葛孔明第二，可惜他不是，倒是对方营中有一个绝世奇才——王猛！

    论谋略，算计不过人家，论武力，将士不及人家。

    这样的情形，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死局！

    “张将军，你放下我，快点逃走吧。”

    林钰儿发现张平一直带着自己，纵使速度慢了许多，却并没有舍弃自己的意思。

    “别说胡话，我不会随便丢弃你的！”

    听闻此语，林钰儿心中既惊讶又苦涩。

    相处以来，他既没有去侵占她，也没有去利用她……她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对他一点情谊都没有……

    为什么真正没有丢弃她的居然是这个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根本就毫不相干的男人？

    该感谢他吧。

    但是，真的不想，欠他。

    林钰儿狠狠心，趁着张平不注意，一个挣扎，径直掉下马去。

    “钰儿！”张平大惊，他说不清自己的感情，可就是不希望看到这个倔强地女人受到伤害。

    “将军万万不可啊！”众将士拦住想要回去救回林钰儿的张平。

    “这次是我妄自尊大，一意孤行，连累了兄弟们！我无颜再带领大家征战四方，你们不必管我，自管自己走好！”

    张平长叹一口气，说道。

    大势已去，此刻的他比谁都明白，楚霸王为何不过江！

    “将军何出此言？我等誓死保卫将军！但那女子来路不明，实在不值得将军您……”

    “将军——！”只听后方传来右翼将军雷顿一声长呼。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他血流披面，铠甲已经刀痕累累，身后只跟着几名士卒，狼狈不堪。

    “雷顿！怎么回事？！”众人大惊。

    “苻坚——苻坚自己追来了！”

    “什么！”一时间人荒马乱。

    张平趁乱绕到众人后方，向林钰儿奔去。

    他一把抓起林钰儿，紧紧将她制在怀中，生怕她再掉下去。

    可是他却没有看见，不远处正洋溢着胜利者笑容的苻坚，在看到他怀中女子的瞬间，突然僵在嘴角的笑意。

    “王猛！这是怎么回事？”苻坚冷哼一声，对旁边一个谋士打扮的人道。

    “这……属下当时已经晕厥，只知道她下落不明，并不清楚到底是去向何方，如今看来，只怕她和这张平……交情匪浅啊！”

    王猛这个大阴谋家撒起慌来绝对是杀人于无形！

    被他这么一讲，当初不是他下的杀手，反倒成了林钰儿自己勾结张平将她救出了？

    可笑张平一份真心，倒是给王猛洗脱了干系！

    “来人！给我弓箭！”苻坚眯着眼睛盯着张平的背影，嘴角的笑容透着叫人心寒的冷意。

    “陛下！”很快王宇就呈上一副雕龙弓箭。

    上箭！

    拉弓！

    “唆——！”

    “将军小心！”

    两道声音同时向张平和林钰儿冲来。

    林钰儿适才跌下马时，身体剧痛非常，如今虽然知道处境不妙，可仍旧无能为力。

    皱着黛眉，抬头看着这个无故保护着自己的男人。

    “那日火光热浪中，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希望能拥有这样一个女人，可惜，这个愿望，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再也不能完成了……”

    张平低头轻轻吻了林钰儿的额头，脸上释然一笑，从容的把手放在胸前。

    只听“噗！”的一声，长箭刺穿了他的胸膛，但却怎么也无法超出他的手心。

    因此，林钰儿完好无损。

    除了被身前大片大片鲜血刺痛的眼睛和几乎停止跳动的心。

    “你！你怎么这么傻呢……”林钰儿泣不成声。

    她一只手握紧张平的手，让他清醒不要昏迷坠马，一只手握住缰绳，调转马头。

    在看到持弓之人的脸时，她的心已经麻木的忘记震惊。

    果然，你还是要杀了我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长着潘阜剑的脸？

    她皱着眉，遥遥看着苻坚。这一箭，穿透的何止是张平的胸膛，更是她林钰儿心中最后一点痴念。在那一刻，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这里是魏晋时期，这个人是苻坚，他不是她曾经恋慕过的那个人……

    苻坚也正看着她，这样哀怨的表情，以前他从未在她眼中领略。

    他还以为她只是个没有痛觉的棋子，只有狡猾，倔强和虚伪。

    他以为自己对这个女人莫名奇妙的感情早就在得知她死讯的同时荡然无存。他以为他可以一箭将那一切不受控制的感情摧毁。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看着她凄楚的神情，他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驾——！”正在众人沉浸在张平受伤的震惊中还没回神时，从张平军后方突然冒出黑压压一大队士卒。其中一个轻骑兵居然径直冲向林钰儿！

    “阁下是谁！”王猛出声喊道。

    在他的布局里居然出现了预期之外的因素！方今天下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晋国的恒温，另一个是燕国的慕容垂！

    无论现在是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秦军都讨不到好处！

    那轻骑兵不仅带着头盔，连大半张脸都蒙了起来。

    他没有回话，甚至看都没有看秦军一眼。只是示意林钰儿反手抱好张平，然后伸手抓过缰绳，带着林钰儿的马慢慢退后……

    “你是……”林钰儿看着头盔下露出的双眸，感到熟悉无比……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