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家落魄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到了！到了！公子咱们又回家了！”当船又一次驶过皋桥时，立在船头上的众人又大声欢呼起来。

    这一次离家出游耗时一月有余，众人都是归心似箭。此行虽然未达成目标，但众人都觉得收获颇丰，特别是对唐寅来说意义更是非同寻常。通过此番的游历，唐寅的见识、经验、画技都比以前有了一个很大的提高。

    突然，皋桥上一阵骚动，接着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叫起来：“姐妹们快来看啊！江南四大才子回来了！”人们如潮水般向这边涌了过来。

    这场面唐寅已经历数次，深知这做明星的苦恼，也深知那些粉丝们的疯狂。倘若一不小心给她们逮着了，作幅画，签个名倒没什么，只不过那狗崽队那双狗牙实在太厉害。当然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但什么四大才子的风流秘史，盗版书画之类的玩意儿肯定是少不了的。

    唐寅急忙向众人使了一个眼色，袍袖一挥，大喝一声：“兄弟们，狼来了！赶快撤啊！”

    众人也是眼明腿快，转眼间已是人跑船空。

    回到唐府，众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夏竹，冬梅两人过来给每人泡上了一杯西湖龙井。众人神色才渐渐平定下来。

    “夏竹、冬梅这段时日，我们一直云游在外，你们过得可好？我爹呢？他现在在哪里？”

    唐寅一坐下来就没完没了地和她们聊个不停。

    “老爷啊！他正在酒楼忙着呢！只不过老爷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的，昨天在酒楼还和一个客人大吵了一架，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啊！公子有空你就去看看老爷吧！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两人在一旁轻声说道，脸上却隐隐现出一丝担忧之色。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吃罢饭俱都回房休息去了。

    唐府后花园内，唐寅折扇轻摇，他来回踱着步，睡意全无。

    靠！刚才和夏竹、冬梅两人说话，她们躲躲闪闪地，目光游移不定，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两个小丫头，我是看着她们从小长到大的，怎么今天却觉得怪怪的。唐寅越想越是放心不下，究竟酒楼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一边沉思一边却向酒楼方向而去。

    大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色小贩的叫卖声，也是不时侵入唐寅耳中。

    唐寅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和他一个月前出游之时也没什么异样啊！

    他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脚步不由得却加快了许多。

    前面不远处，一面白底黑边的大旗正在迎风飘扬，上面书写着他亲笔题写的“皋桥酒楼”四个镏金大字。

    想到昔日为买到这金色颜料，父亲一度差人去京城，辗转半月有余，才搞到了一盒从东瀛而运来的颜料。他大喜过望，挥笔写下了这四个大字。

    “这不是唐解元吗？”迎面突然兴冲冲地走过来一个白胡子老头，笑哈哈地向他打着招呼。

    “宋伯！您好！”

    “你这么急冲冲地是要上哪去啊！记得您以前这个时辰是去酒楼喝荼，找朋友聊天的！”唐寅含笑地问道。

    “唐公子你刚从外面回来吧！现在可不比以前了。这个……这个说来话长，你去问问你爹吧！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宋伯向唐寅轻声说道，就转身离去。

    唐寅前脚还没迈进酒店大门，就听见里面“哗啦哗啦”一声巨响，似无数杯盘碗盏落地之声。

    “咣当”他一脚踢开了那扇门，所有人的目光瞬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伯虎你回来了！”正在和一群人理论的唐广德惊喜地叫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我等飘洋过海找得你好辛苦啊！哈哈！你终于出现了！”

    一位神态俊逸，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手摇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神色倨傲，身旁站着一群身着官家服色的带刀侍卫。

    “小王爷此人就是唐伯虎！听说那幅《百鸟朝凤图》正是出自此人手笔！”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须的悍将在那小王爷耳边低呤了几句。

    小王爷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唐公子听说你书画堪称一绝，人称一炷神笔。小王今日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答应每月为本王画上十幅画，我定当重重有赏，今日之事也当既往不咎。本王一向爱惜人才，你以为如何？”

    靠！砸了人家的东西，还说什么既往不咎，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要画嘛！容易，就用银子买嘛！何苦这样苦苦相逼，要挟于我。

    我今天就不答应于你，看你把咱怎样？你老子很有权势，你这儿子就作威作福，虎假虎威的。

    老子就是看不起这号人，怎么了？老子不画？

    想到这，唐寅淡淡笑了笑，“小王爷这作画嘛！的确是小事一桩，不过在下也有两个条件。

    只要小王爷肯答应，我自然也没有异议，否则恕在下恕难从命！”

    那小王爷微感诧异，平日里他高高在上，已习惯了给别人提要求，提条件，没想今天竟碰上了一个向自已提条件的，心中顿觉不爽。

    他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说道：“你有什么条件就快说！”

    “第一，本酒店今日被小王爷砸坏的所有物品，一律按原价的10倍陪偿，小王爷有得是银子，这个应没问题吧！”

    “这个好说！来人啊！”小王爷手一挥，已有一侍卫捧着一盘金光灿灿地金元宝走了过来。

    “这第二嘛！今日打砸之事，我要小王爷向在场的所有食客，及这家洒楼的大掌柜唐广德赔礼道歉。”

    想这小公爷平日里何等倨傲，又怎会低声下气向人道歉，更何况是在众食客面前，那王爷的颜面何在，威风不扫地了吗？

    他狠狠地瞪了唐寅一眼，鼻孔中冷哼一声，拂袖一挥，大喝道：“咱们走！”

    一伙人扬长而去。

    众食客走后唐寅与父亲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黑父子俩才打道回府。

    “伯虎！如今得罪了这宁王，这酒楼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你以后要好自为之啊！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要太意气用事。”唐广德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孩儿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接连几天就这样过去了，唐寅这几天只要有空就到酒楼来转转，一切正常也没有太大的动静。

    一日晚钣后，天色已黑，唐寅刚刚与父亲聊了一会就只身回府，唐广德却因还有几笔帐目没算完，则和几个小伙计留在酒店加班。

    午夜时分，唐寅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一家丁急促地敲门声。

    “公子不好了，酒楼失火了！老爷他……”

    唐寅翻身而起顿时睡意全无，一家丁哭丧着脸道；“公子！酒楼着火了……”

    唐寅没等他说完，纵身向酒楼跑去。

    只见熊熊地大火将整个酒楼包围着，火势甚急。残木、断瓦带着浓浓地焦臭味从半空中抛泻下来。

    一众家丁，祝枝山、文征明等人各自担着水桶拼命地向火蛇抛洒过去。

    众人乱成一团，面目均沾满了灰烬。还有人正在不远处大声叫喊着：“老爷还在里面没出来了，快去救老爷！”

    火苗仍不依不挠向四周蔓延着，众人只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刻不容缓之际，唐寅提起水桶把自已整个身子淋了个透心凉，蹭蹭一个箭步冲入火海之中。

    当唐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唐广德从火堆中救出时，他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唐广德在去天堂之前的表情是怪异的，似乎有些许的欣慰，又似乎夹杂着一股深深地失落。

    他吃力地把手指向胸口指了指，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唐寅顿时会意，急忙在他胸口的衣衫中摸索了一阵，原来是一堆厚厚的银票。

    唐广德望着唐寅缓缓点了一下头，脸上却闪现着些许的泪花。

    “老爷！老爷！”众人又是一声尖叫，可唐广德躺在唐寅的怀中再也没有醒来。

    几日后众人安排完唐广德的后事后，均是神情测然。

    这几日刚从杭州赶回奔丧的秋菊更是伤心欲绝。

    “呜呜！老爷你这一撒手而去，今后这唐家该咋办呀！……”秋菊放声大哭，神色凄绝。

    秋菊自五岁来到唐家，老爷和夫人就一直待她如同自已的亲闺女一般。而秋菊本就聪明伶俐，

    又善解人意，因此深得老爷和夫人的喜欢。

    待秋菊年岁稍长，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早已成为这偌大的唐府中一头号美人了，更是夫人贴身四大丫头之首，就是在苏州城中偶尔去逛上一圈，回头率也是相当的惊人。

    这些还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她才智过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段好，而且极有能耐，

    无论是琴棋书画，洗衣做饭，还是权谋机变，待人处世，她都能左右逢源，得心应手。

    做丫头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一个很高的境界了吧！至少到目前为此，整个丫环界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人物。

    她就是这样一个地地道道地极品丫环，后无来者不知道，但一定是前无古人。

    自夫人病逝后，秋菊由一个丫环的身份立刻蜕变成一个大管家，这唐家大小事务，哪一样没让她少操过心。现在老爷突然走了，唐家的顶梁柱轰然倒塌，这又怎能不让深得老爷和夫人宠幸的秋菊伤心欲绝。

    秋菊仍在那旁若无人地号啕大哭，闻者不无为之动容。

    “人死不能复生，秋菊你就节哀顺便吧！”唐寅轻轻地在她肩头拍了一下，又用袍袖拭了拭自已的眼泪，与其说他是在安慰秋菊，还不如说在宽慰自已。

    从小到大，父亲唐广德一直对自已期望很高也很严厉，自已虽然有时他也有些反叛心理和情绪，甚至于父亲曾经还大吵大闹过。

    直到现在为止，他才发现父亲离去后，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

    他心中陡然间感到一种深深地内疚和自责。

    一定要保住咱唐家仅有的这一点产业，决不能让它在我手中毁去，否则我唐寅堂堂七尺男儿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双亲。

    “唐兄今后有何打算？如果有用得着咱兄弟的地方，唐兄尽管直说无妨！”祝枝山、文征明

    等人围拢过来，纷纷安慰道。

    唐寅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心中很是感动。

    “诸位兄台，今日也是忙碌一整天了，伯虎不胜感激！大家先请回府歇息去吧！待明日一早，我自有要事与各位相商。”众人见唐寅满脸疲倦之色，也没再说什么，纷纷散去。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唐老爷子去世已是一月有余，唐寅这段时日来整日长吁短叹，

    心事重重。众人见他整日愁眉苦脸，纷纷过来劝慰。

    他总是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挺得住，谢谢你们的关心。”众人也知道他心中很苦，偶尔过来陪他说说话，喝点小酒。

    这一日夜晚，皓月当空，繁星闪烁。唐寅、祝枝山等四人正在后花园中喝酒。

    四人边喝边聊，到最后除了秋菊外其余三人竟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伏在石几上呼呼睡去。

    当唐寅睁开眼时，发现自已躺在床上，只见秋菊正坐在床头，端着一碗汤药轻轻地吹着气。

    这情形是那样的似曾相识，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太湖的一艘游船上，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衫的女子，给他喂药时的情形。然而现在却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也许只是一个梦吧！唐寅暗暗地想道。

    他怔怔地望着秋菊出了好一会儿神，两人目光相接，秋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她娇羞地低下头。

    四周是那样的宁静，连空气也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秋菊终于打破了这宁静。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先趁热喝了这一碗药吧！凉了就没有药效了！”说完，她轻轻地将汤匙放在了唐寅的唇边。

    唐寅突然之间竟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咬了咬嘴唇，终于忍住了。

    “公子！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感伤了，努力把老爷留下的这份家业守好就可以了。如果公子信得过我秋菊的话，我一定会终身陪伴公子走完这短暂而漫长的人生之路。”

    唐寅何尝不知秋菊的良苦用心，但在内心深处唐寅一直把她当作自已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常常想，一生之中能有一位象秋菊那样的红颜知已，又夫复何求？

    但是爱情和友情绝对是两码事，那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唐寅有时觉得把它们能清楚地分开来真的很难。林若风一直是他追寻的目标，是他要的那种感觉，然而走遍万水千山，却总是仙踪不定，相反这秋菊与自已从小一块长到大，朝夕相处，是不是这种感觉早就被时光冲淡了，冲散了。

    “我……我！”唐寅吞吞吐吐，有点语无伦次。

    “公子从今日起，我决心将‘秋菊’更名为‘秋香’。老爷不在了，就让我替他照料你一辈了吧！”秋菊目光清澈，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脸上却挂满了无限地柔情。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